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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上頭打個屁,底下唱臺戲。

縣大老爺要喊維修城墻,村上的里長糧長們,便跑上跑下,那可是非常的賣力呀。不到下午,縣城四門,就來了許多民工。他們有的挑著籮筐,有的推著車子,有的背著背篼。隨身帶著箢篼、鋤頭、鐵鍬和其他勞動工具。也帶著晚上過夜的被蓋、席子,以及罷地鋪墊底的稻草。這些民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多人為了御寒,身上胡亂鼓著麻布、袯襫之類的東西,腰間扎著棕繩、草帶,拖巾吊片。就連那些年輕婦女和大姑娘,也是很不講究。幾乎所有人都是光著腳板。盡管后跟皸裂,凍瘡破皮,但民工們依然咬緊牙關(guān),走在潮濕不平的街道上。

正縣經(jīng)歷了一場場的天災(zāi)人禍,剩者已經(jīng)不多了。這次維修城墻,起碼來了八九成現(xiàn)有人口。很快,川王廟、藥王廟、東岳廟、關(guān)帝廟……都住上了人。流沙堰、張河壩、汪家碾幾個村的民工,全都住在東岳廟。男的安排在進(jìn)門右邊的廂房里,女的安排在大殿旁邊的空房中。

縣城來了民工,原本空空蕩蕩的大街小巷,驟然之間熱鬧了許多。可是天黑以后,民工們睡了。縣城里面,一片漆黑,冷清起來。只有南街正對著的縣衙門前,一盞高高吊著的燈籠,就像鬼火一樣,獨(dú)自在寒冷的夜風(fēng)中,沒完沒了地?fù)u來搖去。

大明王朝將將垮掉,大西政權(quán)尚未鞏固。里洪這個老賊,絲毫不敢大意,一直強(qiáng)迫把總,讓軍兵守著衙門。

在衙門內(nèi)側(cè)的耳房內(nèi),豪強(qiáng)一點(diǎn)的軍兵,蒙著腦袋睡了。只有一個個子矮小,衣服很不合身的瘦子軍兵,老實(shí)本分。他手持長槍,獨(dú)自守在半掩半開的衙門里面。

忽然,瘦子軍兵唰地伸出頭來。向著前方,睜大眼睛看了看。雖然街上黑燈瞎火,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發(fā)現(xiàn)斜對門靠左邊的一間破房里面,有窸窸窣窣聲響。他警覺地拿著標(biāo)槍,跳過門檻,迅速追了過去。當(dāng)他追過街面,走到檐坎邊上時。一個黑影在不遠(yuǎn)處的樹身后面,眨眼間消失了。瘦子軍兵緊緊盯著黑影消失的地方,想看個究竟。可就在這時,又有一個黑影,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背后閃身溜進(jìn)了衙門去。那黑影輕手輕腳,東鉆西鉆,很快就在衙門里面隱消了。

隱匿在衙門里面的黑影不是別人,正是張端公。郭公子夫婦被里洪殺害,郭員外氣出老病來。作為妹夫的張端公,當(dāng)然要替內(nèi)兄出口惡氣。適逢縣城維修城墻,正好是個機(jī)會。他考慮到郭大漢兒與內(nèi)兄是本家,便找到郭大汗兒,無論如何要他幫個忙。但郭大汗兒滑頭,他既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張端公端出價(jià)錢之后,他又含含糊糊,遲遲不肯表態(tài)。

張端公不斷添了價(jià)錢之后,郭大漢兒終于答應(yīng)下來,兩人決定今晚行事。可就在動手之前,郭大漢兒很不“江湖”,說昨天晚上夢做得不好,找借口不行動,既想得好處,又想不干事:

“可能不行哦?這些犯法的事情,如果失敗,就徹底完了。張大姑爺,我看還是算嘍,這么嚇人。我給你說吧,要是被捉住了,不僅你要被砍頭,我也要被砍頭。你那一點(diǎn)麥子,就把命給我買了嗎?不說你是知道的,我連老婆都沒娶過,萬一把命丟了,太不劃算。你還是另外找人吧,我真的不敢干。”

郭大漢兒想溜,張端公急了,只好把他穩(wěn)住。說:“那,我請你喝臺燒酒,回去再補(bǔ)你兩升麥子。可以吧?”

張端公早料到郭大漢兒要偷奸耍滑,事先做了準(zhǔn)備。不僅悄悄揣一壺?zé)疲瑤┗ㄉ乖谏砩希€答應(yīng)他兩升麥子,特意留一手在后面。

郭大漢兒被張端公勸了幾杯,喝得飄飄然,想到還有兩升麥子沒到手,才答應(yīng)了下來。

兩人走到衙門外面,郭大漢兒站著不動:“就算那兩升麥子不拿也無所謂,反正已經(jīng)白拿他幾升麥子了。”

郭大漢兒心里樂滋滋的,可張端公心里就大半邊不舒服了:

“耍得太奸詐了吧,虧你還是自家人。”

這次,張端公變聰明了,無論如何,也不添價(jià)錢。郭大漢兒想了想,說:“那我只在對門破房里面晃動幾下,最多再把腳步聲弄大一點(diǎn),你要怎么辦,就不關(guān)我的事了。張大姑爺,你還是替我想一想吧。”

事到臨頭,張端公沒時間另換他人,只好茅廁邊上栽青菜——將就屎(使)。剛才瘦子軍兵在街上看見的黑影,就是郭大漢兒。

街上沒有燈光,黑得讓人心驚。

瘦子軍兵雖然覺得黑影有些可疑,但他還是心存僥幸。只在原處觀察了一會兒,一來沒發(fā)現(xiàn)新的動靜,二來夜風(fēng)吹得他的牙關(guān)上下抖動,就退回了衙門里去。

瘦子軍兵力氣小,性格孤僻,道行不高,是個弱者。說話經(jīng)常遭同伙打他官腔,值班總被排在凝霜下雪的時候,或者深更半夜。他沒搞清黑影確切意圖,怕說出來被班頭追問時,自己解釋不清,便閉著嘴巴,只字不提黑影之事。

瘦子軍兵坐在凳上,想起黑影,害怕惹事,不到二更時候,早早地把衙門關(guān)了。

盡管衙門里面黢黑,可前天晚上跳神的時候,張端公已經(jīng)把幾個院子的地形做了了解。他提著鍘刀,左躲右閃,輕輕走過青龍門,溜過兩個院子,老遠(yuǎn)看見里洪室內(nèi)燈光明亮,料里洪定在。他心里道:

“狗雜種,你娃死期到也。”

張端公是個庶民百姓,平生沒舞過真刀。剛剛萌發(fā)復(fù)仇念頭的時候,他一身都是勁。可要動真格的時候,手又有點(diǎn)軟了。

他知道自己的弱點(diǎn):生性膽小,便借助燒酒。酒一下肚,沖勁果然來了,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心里不斷嚷道:

“老子怕他個錘子,大不了就是死。弄死當(dāng)睡著。有什么不得了嘛?”

張端公弓著背,悄悄摸到里洪房間,回頭脧了一眼,四下無人。正欲破門而入,忽聽室內(nèi)有人喧嘩。他立即收了架勢,抬頭跐腳,從窗戶縫隙往里一看。原來是幕友和兩個差役正與里洪議事。盡管張端公腦袋瓜子熱乎乎的,但他心里還是明白:

一人難敵二手,何況是要對付四人。盲目動手不行,還得講點(diǎn)策略。反正時間尚早,先隱藏起來,待幕友和差役走了,再來下手也不算遲。

張端公退到黑暗處,發(fā)現(xiàn)相距不遠(yuǎn)的地方有間屋子,房門半開。他想了一下:這里應(yīng)該是廚房吧。

于是,他便躲了進(jìn)去。

張端公沒記錯,剛剛走過門檻,就聞到了灶房氣味。墻上木格窗戶不大,里面完全看不分明。張端公先在門角落里面立了一陣,一雙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房內(nèi)弱得不能再弱的光線后,隱約感覺到前面有張方桌。四條高板凳收來重疊放在旁邊。為了穩(wěn)當(dāng)起見,他鉆到方桌底下蹲著,緊緊監(jiān)聽著門外的動靜。

張端公在方桌底下藏了一陣,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有人走了進(jìn)來。他估計(jì)來人應(yīng)該就是廚子。廚子沒提燈籠,進(jìn)門走了兩步,一腳踩到了張端公露在外面的長衫。廚子覺得軟綿綿的有些頂腳,就踢了一下。還好,他沒踢到張端公身體。但這一腳,已經(jīng)讓張端公捏了一把冷汗。他屏著呼吸,不敢扭動身子。廚子進(jìn)入廚房,只把幕友和差役們剛剛吃過的剩菜剩飯,放在桌上,將缸缽翻過來蓋住,就鎖門到隔壁屋子睡覺去了。

廚子鎖門一走,張端公覺得安全起來。他鉆出桌子,伸了一個懶腰,然后就在廚房里面東走西走,尋找吃的。當(dāng)他揭開桌上缸缽時,陡然一股蒜苗回鍋肉的香氣,猛烈地向他鼻子沖了過來。

滾他媽喲的,這么香。張端公接連聳了幾下鼻子。

龜兒子些吃得這么好,難怪一個二個長得白白胖胖。蒜苗是農(nóng)家田坎上,施豬屎糞長大的嫩苗。肉呢?是吃青草加精飼料,起碼喂了一兩年的壯豬身上,割下來的半瘦半肥肉。用它熬成的回鍋肉,叫它不香都辦不到。要是順風(fēng),只怕二里路遠(yuǎn),都能聞到香味。

張端公一輩子人,連脬脬肉、瘟豬肉,甚至母豬肉、公豬肉都沒吃舒服過一頓,哪里見得這些東西嘛。他立刻用手當(dāng)筷,狼吞虎咽吃了起來。雖然這是別人吃剩的東西,但在張端公嘴里,簡直就是美味佳肴了。很快,張端公就把桌上的大盤小盤、大碗小碗,一掃而盡。

張端公肚子脹飽了,想起郭大漢兒來。量他一輩子人,沒有吃過這些東西。要是還尋得點(diǎn)剩肉或者葷菜的話,也給他弄點(diǎn)出去。雖然他是費(fèi)了不少口舌,沖著幾升麥子來的,還講了不少價(jià)錢,而且這會兒已經(jīng)回寺廟里面睡覺去了。但配合還算默契。再說這縣城里面,哪一個地方?jīng)]死過人嘛?這么嚇人的事情,這么冷的天氣。哪怕就是出錢,哪怕就是央求,又有幾個真正愿意來幫忙呢?人家畢竟來了,沒有功勞也有疲勞,沒有疲勞也跟著跑過一趟。

張端公又把碗柜拉開,左摸一把,右摸一把,除了一些塊鹽、茱萸、花椒和一碟子胡豆,其余什么也沒有。

沒過多久,張端公酒性醒了。頭腦開始東想西想起來,心里面已是怦怦直跳。

其實(shí),與里洪議事的幕友和差役早就走了。此刻,里洪房間,就只有里洪一人。但張端公一心想著自己如何才不被差役和軍兵們發(fā)現(xiàn),卻沒留意到里洪那邊的情況。

張端公在灶面前走了幾步,發(fā)覺老是這樣待下去,自然要東想西想。想多了又引起心里緊張。看來必須得找個法子,把精力分散才行。

他又開始東摸西摸,很快發(fā)現(xiàn)旁邊有個櫥柜。他決定打開柜門,尋尋里面有沒有東西。誰知櫥柜是用薄板做的,質(zhì)量很差,輕輕一扳就垮了。一摞青花細(xì)碗掉了一地,緊接著,就響起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乃槠矒袈曇簟?

張端公慌了,急忙去推窗戶。由于心急,一時找不著木栓,只好用鍘刀嘭聲一砍,跳窗而去。

張端公雙腳剛剛著地,隔壁廚子披著棉襖,開門追來,并高聲吶喊道:“逮小偷嘍!逮小偷嘍!”

恰恰就在這時,一個習(xí)慣夜尿的胖子衙役,剛好路過院子。他聽見廚子大聲吶喊逮小偷,隨手就從刀架上抓起鋼刀,追了過來。

胖子衙役體重了得,跑起路來不僅咚咚聲響,還把地皮踩得有些顫動。張端公簡直嚇慫了,完全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跑。漸漸亂了方寸,到處胡碰起來。

不過,胖子衙役和廚子遇到這種情況,已經(jīng)不止一次了。

從以前的經(jīng)驗(yàn)來判斷,能夠夜闖衙門,無論他的意圖是什么,來者多少都有一些本事。最怕的,是有同伙接應(yīng)。因此,胖子衙役和廚子都與張端公始終保持一定距離,并不靠近。他們只想拖延時間,等待其他衙役和軍兵出來。

張端公在院子里跑了幾圈,開始醒悟過來:往天晚上收鬼的時候,去過廁所,那里不是有道圍墻嗎?或許從那里能夠脫身。張端公找到方向,拼命向前跑去。可是到了圍墻底下,發(fā)現(xiàn)圍墻兩人多高,沒有輕功,根本上不去。

這時,幾個衙役和軍兵已經(jīng)追了過來,他們又吼又鬧,把整個院子都驚動了。張端公看那情形,料自己必死無疑,腦子里嗡的一聲,頓時成了一片空白。

突然,張端公被人一把抓住。他身子隨之一抖,接著就像木棒一樣僵硬起來,硬邦邦地被人拖著走了一截。

張端公嚇蒙了,但瞬間又清醒過來。他抬頭看時,抓他的既不是衙役,也不是軍兵,而是一個黑衣蒙面人。蒙面人手提大刀,說:“快跑!”

張端公根本來不及考慮蒙面人,究竟是好是壞。他跟著他,很快就鉆進(jìn)了斜靠在圍墻邊上,早已干枯了的一大堆樹丫里面。

幾個軍兵和衙役追上來后,對著樹丫堆,胡亂刺了一陣,搬開樹丫一看,圍墻上面是個窟窿,張端公和蒙面人早從窟窿里跑得無影無蹤。

鬧了半天,沒有捉住張端公。當(dāng)班衙役走到里洪面前,編造謊話,說是找吃的小偷。

里洪責(zé)備說:“這么多人,連一個小偷都抓不住?”

當(dāng)班衙役說:“不知道后面有個窟窿。”

里洪問:“窟窿?是什么時候開的?”

當(dāng)班衙役回答說:“在我們沒到來之前就有了。”

里洪說:“你們來這么多天了,是干什么的?”

當(dāng)班衙役說:“叫一大堆干柴遮擋著,疏忽了。”

里洪說:“太沒責(zé)任心了吧。”

旁邊幕友當(dāng)老好人,說:“這一次就算是疏忽了。如有下次,自己拿話來說。”

當(dāng)班衙役哄騙里洪,心里嚇得發(fā)抖。誰知里洪偏偏沒追究,幕友又通融了他。他謝天謝地。退出門后,命人連夜將墻洞堵上,又四處檢查一番,方才回房休息去了。

再說那蒙面人拉著張端公,逃出衙門,一口氣跑了幾條街。差一點(diǎn)被軍兵捉住的張端公,方才開口問道:

“好漢為何也去衙門?”

“什么好漢?你還沒把我認(rèn)出來呀?”蒙面人把臉上面罩一扯,說,“我是陳紙匠。”

“嚯,原來是你呀?是發(fā)覺走路的模樣,這么眼熟。”張端公與陳紙匠雖然不同村子,但他們都是跑江湖的手藝人。而且陳紙匠是郭員外的鄰居,張端公走親戚時,與陳紙匠有許多接觸,所以也很熟悉。“你舅舅遇害的事,知道嗎?”

“知道。不然我到衙門里面來做什么?”

“哦,原來你也是……”

張端公終于知道陳紙匠夜闖衙門的目的了。

“天黑不久,我就動手掏墻。家具不好使,掏半天才終于掏穿。”

當(dāng)年,陳紙匠曾經(jīng)在正縣街頭一家火炭店做過小工。他給當(dāng)時的差役、書吏們送火炭,去過衙門后院許多次,所以熟悉地形。

“胖子衙役追你的時候,我剛剛把墻掏開,用干柴遮擋。當(dāng)時,只聽到里面叮叮咚咚聲響,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抬頭看了一下,以為他們真是逮小偷呢。本想趁亂結(jié)果那家伙性命,后來軍兵、衙役都出來了,看你也不像小偷樣子,而且處境十分危險(xiǎn)。我才放棄計(jì)劃,轉(zhuǎn)身過來幫你。你動手冒失了一點(diǎn),過早把衙役和軍兵引了出來。不然,或許我會得手的。”

“我也是無意之間,打爛了一摞碗,驚動廚子。”張端公有些慚愧。“幸好遇上你。不然,連腦袋都要搞掉。”

“一回沒得手沒關(guān)系,以后有的是機(jī)會。”陳紙匠說。“不過,做這些事情,一定不能草率。事成之后,從哪里撤退?必須考慮清楚。”

“肯定走門上。”

“門上?說得簡單。那么多軍兵,還有衙役。其中有幾個不僅身材高大,而且真有本事。可以說,你我兩個,根本敵不過他們。”這幾年,陳紙匠鍛煉出來了,句句說在點(diǎn)子上。“還有,萬一失手了,又該怎么辦?你可能沒考慮過。”

“這個,我倒是真的沒想過它。進(jìn)去了,就沒想過還要出來。”

“所以我說你冒失了一點(diǎn)。不管怎么說,未行軍要先看敗路。報(bào)仇也要講策略,這步棋事先一定要考慮清楚。不能做不必要的犧牲,丟腦袋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最壞的打算。夜闖衙門,你我兩個輸不起。既要得到目的,又要保存自己,那才是上策。”

“我開始還是想了很多,后來嚇慌了,全都搞忘了。”

“不管做什么事情,保持鎮(zhèn)靜是關(guān)鍵。像你平時收鬼的時候,那就對了。其實(shí),我也做得很倉促。黑黢黢的,根本不知道那家伙住在哪間屋子里,進(jìn)去也要四處尋找……”

“或許下次就有經(jīng)驗(yàn)了。”張端公說,“這次要感謝你呀。”

“感謝,說到哪里去了?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

“有些話不好說,你舅舅的事,希望你理解……”

“肯定理解。”

“這會兒準(zhǔn)備到哪里去?”

“東岳廟吧。”

“你也住在東岳廟那里?”

“是嘛,剛剛攏屋就被趕來維修城墻。”陳紙匠解釋說,“擦黑才走到城里面。”

“難怪。”張端公說,“一直沒見過你。”

“來,我們把鍘刀甩到橋洞底下。”陳紙匠說,“留著它,下次再用。”

張端公與陳紙匠說著話,一同回到了東岳廟。廂房內(nèi),民工們一個挨著一個,盡都躺在只鋪了一層簿簿稻草的地上。快半夜了,還有許多人在呻吟、咳嗽。

張端公找到自己的鋪位,打開被蓋把自己裹了起來。他想起剛才的事情,心里害怕,翻來覆去老是睡不著。

可陳紙匠不一樣,他十歲失去爹娘,十二歲給火炭老板做小工,十六歲到造紙作坊學(xué)徒弟。做過苦力,吃過苦頭,四海為家,習(xí)以為常。剛一躺下,就呼嚕呼嚕打起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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