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跑？”侯伏駱緊盯沐昧，叉開雙腳抱著雙臂，帶著眾人擋住去路。

沐昧一雙眼睛在眾人中滴溜溜打轉，暗自思忖：復仇大業在即，不能在此糾纏停留，得早日脫身為妙。

想著，抬腿便要飛跑。一個赤發褐眉的小乞丐當即飛身拽住她腳跟。

沐昧一腳猛踹對方胸口想要脫身。對方一個趔趄，向后栽倒，轟然倒地沒了動靜。

乞活幫眾人當即蜂擁上前，義憤填膺要向沐昧索命。沐昧胡亂推搡了幾把近身的人，誰知又有七八個乞丐接續跌倒沒了動靜。

眾人愈發憤慨激昂，揮著刀槍棍棒，叫嚷著要向沐昧索命。沐昧百口莫辯，躲閃與辯解淹沒在人聲鼎沸，愈發想要焦急脫身。

“快去請烏先生！”侯伏駱一聲斷喝，臉色發白，嘴唇抖動地抱緊赤發小乞丐。

眾人一怔，即刻神色慌張，沒頭蒼蠅般請人的請，扶人的扶，亂作一團。

沐昧原沒想到惹出人命，但大事在即，顧不得糾纏眼前，眼珠一動，想趁亂離開。

侯伏駱卻從沐昧肩膀一拉：“休想離開！”

“你抓錯人了，我跟晉嵩朝廷真的沒有半點關系！”沐昧辯解，從侯伏駱手中掙開。

侯伏駱仍拽住她手臂：“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今天傷了這么多人，非要你償命！”

“你這個人！一點都不講理！”沐昧著急要脫身，抬腳向侯伏駱底盤踹開。

侯伏駱一躲，順勢將沐昧一撲，雙雙躺倒在地，四目相視，喘息交錯，心跳相聞。

此時，眾人圍著個拿藥箱的山羊胡老頭兒狂奔而來。

侯伏駱緊盯著沐昧，警惕思忖片刻，仍解下腰帶，將她雙手緊緊綁在身后。

赤腳醫生蹲到乞丐們面前，搭診脈搏，沉默一會兒，說：“少主，這些兄弟都因長期食不果腹，氣血虛虧，餓暈的；想救他們，其實很簡單……”

赤腳醫生頓了頓：“就是給吃頓飽的。”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一個瘦骨嶙峋的黝黑老頭兒憂愁，“戰亂加上大旱饑荒，已病死三十多個兄弟，且都年輕力壯，留下我們這些老頭兒，只能坐吃山空……”

老頭兒聲頓，不禁哽咽落淚，周圍人也紛紛啜泣。

侯伏駱十指交纏，沉默良久，狠下決心吩咐：“敬伯，你去找個盆。”

老頭兒聽命尋回半個破爛生銹的鐵盆。

侯伏駱從鞋底拔出一把小刀，猛然割開手腕，眾人嚇得拉扯住他把刀奪下。

侯伏駱眼眶發紅，垂頭望著滲血的手指，哽聲命令：“把血滴到盆里，和著西涼河水給兄弟們喝了應急，我再想其他辦法。”

“少主！”敬伯與乞活幫眾人當即跪倒，哭嚎著奉勸不可。

侯伏駱望著哭嚎悲凄的族人，想到自痛失故土，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眼睜睜看著族人因饑餓漸漸死亡，忽然吼叫一聲，幾個月激發的情緒淤結爆發，竟憤然痛哭出聲。

沐昧望著凄凄戚戚的乞活幫眾人，動了惻隱之心，觸景生情想到那些曾因師門無力救助而饑荒病死的人，掙扎許久后開口：“派人跟我上山，我能弄到夠所有人飽吃半個月的食物。”

“真的假的？”乞活幫一片嘩然。

敬伯“撲騰”一聲跪倒在沐昧腳下：“只要能救乞活幫，我當牛做馬報答您恩情！”

“快別說這個。”沐昧忙扶住敬伯，看老人家這般，愈發不忍，轉向侯伏駱，語氣也溫和了許多：“怎樣？若信我，我幫你。”

侯伏駱掙扎猶豫。縱然對眼前的人有千萬個不信任，但為族人活命，也不得不孤注一擲，當即解開沐昧的綁縛。

沐昧帶乞活幫眾人上布谷山，尋了半夜，弄了許多霜石和發黃的巖層，又鏟了些樹皮和樹的汁液。又命眾人擦石打火，把汁液熬干燒焦，與霜石黃巖用樹皮層層包緊。

沐昧從衣服上扯下布料扎住封口，抬頭望著蒙蒙發亮的天色，命大家帶著鍋碗瓢盆去西涼河。

“去西涼河干什么？”侯伏駱皺了皺眉，想到河畔正駐扎著晉嵩涼州督軍司空侗的軍營。

“怎么，還怕我賣了你？”沐昧開玩笑眨眼，看到侯伏駱眼中難掩的警惕。

侯伏駱遲疑了下，想到乞活幫生命垂危的幾十個兄弟，仍帶人跟沐昧來到西涼河旁。

沐昧把剛包好的東西抱在懷中，吊著根棉線引燃火種，掄圓胳膊丟入水中。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西涼河水花四濺，從魚雷周圍沖出河面半尺來高，密密麻麻的裂腹魚和泥鰍被水流沖出河面。乞活幫眾人大喜，歡呼著奔跳下河。

侯伏駱看著噴涌而出的河魚，掩飾不住內心震驚：

西涼河大旱快要干涸，想不到河壩底下藏著這么多魚！今天若非她想出這種手段，乞活幫真躲不過這劫。只是，她用來炸魚的東西，若放在戰場上，可夠讓人心驚膽顫的。

“那個東西，誰教你做的？”侯伏駱心悸指向炸在河里的魚雷。

“一位故人。”

沐昧凄然望向西涼河上游方向。

在被青松綠流包圍的白薤谷，俊秀的男人常盤坐于白薤叢生的磐石中央，不緊不慢傳授“魚雷”的制作心得，諄諄教導沐昧：身強其功必先胸懷大義，工利其器必先心存善念，不可濫殺生，不可行偷盜，不可助奸佞。

沐昧心想，師父若泉下有知，不知該如何評價她今日的做法？

“你……是墨家的人？”侯伏駱試探著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