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竑還是固執地翻開一個個尸體，樓蘭見狀，只能默默地看著他絕望地翻找，這個不是，心里有些僥幸的幸福，那個不是，開始著急林江到底在哪里。

“我說了，掘地三尺，把她給我找出來！”樓蘭的吼聲在洞中回蕩。竟然真的有人，拿著鐵鍬開始四處左挖挖右挖挖，還有人拿著儀器探測了一陣子，開始拿起鐵錘砸向洞壁，之后又是爆破，整個洞不一會兒被徹底揭了一層皮。

“老大，有個很矮的洞，看起來很奇怪！”卡圖申科在洞的最深處喊道。

霍竑開始往里面走，洞里已經打起冷光燈，可以看清路面，霍竑看到整個洞，真的被隊員們鑿的坑坑洼洼，掘地三尺，沒有任何夸張，甚至還不足以描述眼前的場景。

這時，霍竑才注意到，有幾個人正趴在地上，給疑似幸存者做搶救，分工明確，合作默契，霍竑當真無話可說，他覺得自己的努力在這群瘋子面前，好像真的太小太小。

那確實是個很矮的洞，洞口只有一個籃球大小，霍竑雙膝跪地，雙手托在地上，盡量放低腦袋，用嘴叼著手電往里看。手電光照進去，里面的空間比籃球大得多。

卡圖申科有些猶豫：“老大，這個洞不穩定，它上面聯系的板塊太多，要是強行爆破，恐怕會有塌掉的風險。”

樓蘭嘿嘿一笑，用下巴尖兒指了指霍竑：“問他去，你忘了誰才是老大了么？”

霍竑聽到樓蘭提到自己，站起來正好撞上卡圖申科。

卡圖申科殷勤地把剛剛對樓蘭的報告復述了一遍，問霍竑的意思。

霍竑怒氣沖沖地看著樓蘭，樓蘭讓卡圖申科先去一邊想幾個方案，然后把胳膊勾在霍竑肩膀上，低下頭小聲說：“我跟你說過了，小黃人不是萬能的，他們有難處的時候，就需要格魯的判斷，格魯才能讓他們的努力富有意義，沒有格魯，小黃人的努力就會白費，而你就是格魯。”

霍竑頓時沒了脾氣，話的意思很明白，決定要霍竑自己來做，也正因為霍竑是格魯的角色，所以他不能只考慮林江，萬一這個洞沒有任何價值，而自己又選擇爆破，整個詩社就會陪葬。

為了自己的女兒犧牲全部的小黃人，這個決定，格魯一定做不來。

“卡圖申科，爆破成功幾率有多少？”霍竑以格魯的身份，說了格魯該說的第一句話。

“老大，不到百分之三十。雖然遙控起爆能節省一些距離，但因為阻擋物太多，還得在洞內引爆，一旦發生坍塌，那就是幾秒鐘的事，連蚊子都飛不出去。”

霍竑這次沒有猶豫，說：“把爆破設備給我，其他人都出去。”

詩社的成員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只有那些正給幸存者做心肺復蘇的人還在堅持，但他們也把眼光從傷員身上移開，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上了霍竑。

一陣沉默之后，納米布怯怯地從人群中站了起來，并且好似帶了哭腔：“老大，你不能冒險，冒險的事情交給我們來做。”

如果老大都要冒著生命危險做什么事情，打的其實是手下的臉，因為手下沒把事情辦好，拖累了老大，是手下沒有能力的表現。這種想法使得在場的人燒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霍竑看了一眼納米布锃光發亮的腦門，不禁發笑，他這一笑嚇壞了所有的成員，連圣托里尼都覺得霍竑已經視死如歸了。

“霍竑，你冷靜啊……”圣托里尼有些悲切，他覺得霍竑平時雖然很慫很慫，但在林江的問題上從來不會妥協，即使要背叛家族，霍竑也有膽子也敢跟他爺爺干到底。

雖然他有時候也會猶豫。

霍竑平靜地說：“這是我的女朋友，我自己救，這個險理應我來冒，感謝你們送我來到這里，但繼續往前走，不是你們的義務了，你們沒有必要為我送命。”

手下們一陣窸窣，像是全力運轉的玩具頓時斷了發條。

“不行，我們來做！”納米布不再膽怯，他沖著所有人揮手，希望把大家團結在一起，越來越多的人跟著他喊起來。

霍竑臉色沉了下來：“納米布，你沒聽見這是命令的語氣么？”

看到老大拉下了臉，所有人不敢再喧嘩。

“這是我的女朋友，英雄救美輪不到你們，聽懂了么？”霍竑惡狠狠地說，“要是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我來到這里還有什么意義？”

手下們開始覺得霍竑很硬氣，也開始真正意義上地服了這個老大，老子的女人老子自己救，你們這幫雜種不要搶戲，即使這個戲份危險至極。

雖然大家還是不愿讓霍竑冒險，但話已經說到這里，再要反駁，就會傷了老大的面子，小弟怎么敢有冒犯老大的心呢？

“我跟你一起。”圣托里尼堅持道，“如果，你還拿我當朋友。”圣托里尼的語氣里有一種無法質疑的因素。

霍竑不禁想起年會上有人朗讀的詩中的一段：

如果你還拿我當朋友，那我們就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生死無憂，如果你還拿我當朋友，你做的事情就算違背天道我也跟你一起走，如果你還拿我當朋友，那就不要趕我走。

霍竑只好點了點頭同意了圣托里尼的請求。

他又朝眾人說：“都出去。”

話里沒有任何感情，只是一句簡單的命令。霍竑第一次學著，做了格魯該做的決定。

成員們并沒有理會社長樓蘭的意思，仿佛詩社一開始就只有一個老大，那就是霍竑。老大下令撤離，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再往前沖了。

卡圖申科過來把爆破裝備交給霍竑，納米布過來跟霍竑和圣托里尼分別擁抱，那些做心肺復蘇的人抱著傷員走出山洞。

樓蘭走在所有人的后面，他回頭，朝霍竑比了一個大拇指。

老大要做最艱難的抉擇，老大要做最艱難的任務，老大也要擁有最好的煙酒車馬，也要有最心愛的女朋友。

這么想著，霍竑組裝好了裝置，把起爆器扔給圣托里尼，霍竑拍了拍圣托里尼的肩膀，說：“我們是朋友。”

圣托里尼感動極了，沒等兩人離那個洞站的稍微遠一些，他手一哆嗦就摁下了起爆器的紅色按鈕。

霍竑沒有防備，只覺得身上的冷汗一下子滴滴答答地都流下來，他臉上瞬間出現好幾條汗漬。

“噗。”石頭裂開了一條縫。

圣托里尼舉起雙手想要擊掌，他雀躍道：“還是你小子命大，沒事，沒事沒事沒事……”

裂縫不斷地向上延伸，還伴隨著咔吧咔吧的聲音，霍竑聽到山體內部瓦解的聲音。

“跑！”霍竑轉身瘋狂地向來時的洞口沖過去，圣托里尼緊跟在他身后，嘴里不停地哆嗦著阿門。

“你別念了，在美國你應該信上帝！”霍竑叫道。

“你個沒文化的，阿門和上帝是一回事！”圣托里尼回應著，腳下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慢。

兩人狼狽無比地沖出洞口，外面等待的成員嘩啦啦地鼓起掌來，霍竑看見在場好多人都哭了起來，霍竑看不得一群大老爺們兒掉眼淚，但也不能回避，只好跟著一起鼓掌。

納米布看了看完好無損的兩人，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腦袋，低下頭哈哈大笑，他唱起非洲部落慶祝新年的歡樂歌。

霍竑覺得這里嫣然變成了一個篝火晚會現場，現在的主唱正是納米布。

只有卡圖申科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他抱著儀器左探探右探探，還在自己的本子上寫著公式運算著什么，一陣思考之后，洞內塵埃落定，卡圖申科立即離開歡樂的海洋，進洞查看爆破成果，還好，只是一些小型石頭，裂痕雖然很長，但不至于崩裂，短時間內沒有坍塌的風險。

于是卡圖申科也唱起歌來。

樓蘭臉上露出笑容，他咬著霍竑的耳朵說：“這是你學會做格魯的第一步，你要做好一輩子做格魯的打算。”

霍竑沒打算一輩子做格魯，他覺得這一次做格魯已經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氣和運氣。

歡樂的海洋漸漸消散，納米布和卡圖申科哼著小曲兒帶領大家踏進洞里。

洞里面連著一個隧道，但是隧道只有半人高，人只能在里面跪著挪動，要是半蹲著跑，會很費力。

“這是一條幽深的狗洞。”圣托里尼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樓蘭說：“那你是什么？”

圣托里尼沒有理他，麻利地趴下進了那個洞，他在里面喊道：“我是狗，我是霍竑的狗，哈哈哈……”

霍竑十分理解這種劫后余生的心情，他也二話不說鉆了進去。

洞壁十分粗糙，圣托里尼還是在前面不停地念阿門，霍竑問他現在念什么，圣托里尼說保佑自己別被石頭扎成刺猬。

隧洞下面也很嶙峋，不一會兒，霍竑的膝蓋和手都變得疼痛無比，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這個洞上糾結這么多事情，萬一里面沒有林江，自己豈不是很可笑。

“沒路了。”圣托里尼艱難地轉身，他嘴里咬著的手電筒正好照在霍竑眼睛上，霍竑的世界頓時一片光暈。

“對不起，對不起。”圣托里尼滿口俄語。

前面又是塌方，霍竑開始頭大，他現在看到亂石堆就頭大，這個地方做爆破，跑也很難跑出去。

卡圖申科進來做探測，他跟圣托里尼錯身的時候，卡在了一起。圣托里尼抱怨道：“早跟你說減減肥減減肥，你說說你現在胖成什么樣子了，看看，看看，堵住了吧？”

卡圖申科瞇起眼睛看著圣托里尼，然后把探傷儀和測厚儀砸到他身上，原路退出了隧洞。

“我來就我來，又不是不會。”圣托里尼賭氣道。

霍竑看到屏幕上一串接著一串地出數據，而且全是英文，霍竑英文不好，他的英文從來都是五十九或者六十分，而這一分之差，全看老師的心情。

“呃，還可以，厚度不大，可以用熱成像先看看里面有沒有人。”圣托里尼總結了一下數據，扭頭接過霍竑手里的熱成像。

“哎哎哎，有人有人，一，二，三，四，四個人，霍竑，里面有四個人！”

霍竑伸長脖子看了看顯示屏，指著左邊第二個紅色影像說：“這是林江，這就是林江。”

圣托里尼把熱成像抱在懷里，鄙夷道：“呵呵，你能看出來就奇了怪了，這是熱成像，難道你還認得你家林江的熱成像不成？你跟別人開玩笑也就算了，跟我你最好老實點，不然我跟你家里舉報你來美國了。”

霍竑聽到一個很小的，疑問語氣的聲音，馬上示意圣托里尼閉嘴。

聽了一會兒之后，里面都沒聲音再傳出來。

“應該用小錘子就能敲開。”圣托里尼從背包里掏出一把金屬錘，然后迅猛地砸了上去，砸一聲就有一堆小石頭呼啦呼啦地掉下來。

“你到底行不行？”霍竑有些著急，他確定剛剛里面有人說話，里面的人還活著，林江還活著，霍竑恨不得沖上前去撞開石頭。

圣托里尼砸了一通之后，把錘子甩給霍竑，自己脫了外套，霍竑看到他的領口和腋下全都濕了。他出的汗升騰成霧，在冰冷的隧道里四散開來。

霍竑接過錘子，用盡力氣一下下地砸上去，石頭開始有些向外凸起，霍竑虎口發麻，錘子敲擊的震動讓他自己也承受了很大的沖擊。

他干脆丟下錘子，半蹲起來用身體去推那堵石墻，石墻很重也很涼，霍竑的手一碰到石壁，就有一種快要被粘上去的感覺。

衣服有一部分已經黏在了石頭上，他撤下來休息的時候，聽到了衣服從石頭上撕下來的聲音。

圣托里尼也上前，和霍竑一起用身體推那堵石墻，兩人一二一二地喊著號子，圣托里尼為了凸顯自己的不同，是用俄語喊的。在霍竑聽起來，就像在喊“啊丟哇”。

終于，石墻被推到了，等待霍竑的不是林江的驚喜和關懷，而是……子彈。

有人瘋狂地朝霍竑和圣托里尼掃射，子彈打在洞壁上來回跳彈，打的霍竑一陣心驚，他心想這下完蛋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居然被自己人打死了。

他感覺好多子彈殼落在自己身上，心中的小人兒早已認命，救林江的旅途，要到終點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罵娘，那人扯著嗓子喊：“別他媽打了，能從你那狗洞里進來的肯定是人你個笨蛋！”

黑暗中傳來打人和哎喲的聲音。

野狼看到了外面的光，搶下布拉德雷的槍就朝布拉德雷砸了上去：“媽的，終于有人來救老子了被你給打死了。”

野狼下了狠手，布拉德雷一陣鬼哭狼嚎。

霍竑心中大喜，果然有人，果然有人。

頭頂好像有人在說話，霍竑聽到圣托里尼有些虛弱地說：“你不嫌我重么？還是你早有這個打算？”

霍竑意識到自己是被圣托里尼撲倒的，他趕忙把圣托里尼翻到下面，自己爬了出來，洞外面雖然也不高，但是能站直。

圣托里尼齜牙咧嘴道：“誰，誰他媽開的槍。”

霍竑看到圣托里尼左肩的衣服已經被染紅，不過圣托里尼一般不會說臟話，估計是受到了洞中那位人的影響。

等等，剛剛圣托里尼說早有打算，什么打算，霍竑想了一陣子，想明白之后就踹了圣托里尼一腳，“惡心。”

圣托里尼只是被子彈擦中，沒有嚴重的損傷，霍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突然發現自己也挺在乎圣托里尼的，明明里面就是林江，自己還是得首先確認過圣托里尼的安全，霍竑意識到他不能失去圣托里尼。

野狼拿著手電筒照到了霍竑的臉，笑嘻嘻地說：“小伙子，對不起啊，開槍的已經被我打到不能自理了，我叫野狼，你也自報家門吧！”

“我叫霍竑。”

林江聽到霍竑的聲音，立即趕了過來，她看到霍竑身上全是血跡，不禁紅了眼眶。

野狼不自然地感慨了一下，順手把圣托里尼給一并抱走了，一邊走還一邊說：“哎，沒我們的事喲，走了走了。”

“你，還好吧？”

你還好吧，我的美少女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