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竑就呆呆的和林江四目相望，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真的可以見到林江，從中國一路輾轉來到列克星敦，直接降落在弗吉尼亞，然后經過種種火拼，格魯在小黃人們的簇擁下，來到自己女兒面前。

呸，不是女兒，霍竑腦子有些遲鈍，是女朋友才對。

林江的學生制服用破爛來形容毫不夸張，她臉上已經掛住兩道眼淚，在一張沾滿灰塵的臉上，淚水顯得璀璨，它洗干凈所有的塵埃，讓情緒回到最原始的狀態。

“別哭，林江。”

“別哭。”霍竑在安慰女生的事情上很不得要領，不止是在這一刻，他所有見到林江的時刻，話癆和懦弱的本質就會夾著尾巴匆匆跑遠，然后只留下一具空殼子。

“你不知道英雄救美是每個男孩子應該有的夢想么，你應該馬上飛到她身邊來個熱吻或者熊抱什么都可以，我打賭她這次肯定不會拒絕。”圣托里尼發來的消息出現在霍竑的腦袋里。

熱吻或者熊抱，熱吻或者熊抱，霍竑心里的小人兒嚼著這一句話不斷地念叨，選熱吻還是熊抱呢？

霍竑心里沒做決定，可手臂已經張成熊抱的姿勢，可能是霍竑的潛意識都覺得他太慫了。

林江的確沒有猶豫，一頭撞進霍竑的懷抱。林江的頭發軟軟的，霍竑無處安放的手自覺地選擇了一個林江最不會拒絕的位置。即使只是觸碰林江的頭發，霍竑也覺得此生無憾，小孩子又哭又鬧要來了糖葫蘆，可一點都不貪心，他只是舔了舔外面的糖皮就覺得此生無憾，然后把剩下的糖葫蘆交給街上正在乞討的老奶奶。

“哎喲，布拉德雷，我偉大的會長啊，你被人截胡嘍。”野狼在洞里一陣冷嘲熱諷，“看，挖狗洞遭報應了吧，這就叫天譴啊會長。”

布拉德雷此時像一條可憐巴巴的狗，趴在洞的另一頭，狗耷拉著耳朵假裝自己聽不到主人在說什么。布拉德雷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叫霍竑的人又一次攪了局，可是林江這投懷送抱的姿態，證明霍竑是她如假包換的男朋友。

布拉德雷越想越氣，他的腮幫子都要被咬出血來，他恨之又恨，他永遠忘不了他在壽司店看著對面咖啡店的那天下午和晚上，他目送霍竑從咖啡店離開，心里瘋狂地詛咒他路上一定要被車撞死。

堂堂學生會會長，堂堂商業大亨之子布拉德雷，竟然為了一個女孩兒失態到那樣的地步，他歇斯底里砸酒瓶的時候，哪還像一個人，他聽著呯呯呯的聲音越來越暴怒，壽司店的老板嚇得躲在廚房里不敢出來，布拉德雷一邊摔一邊用力地用拳頭砸地上的酒瓶碎片，直到兩只拳頭全都鮮血淋漓，可是布拉德雷從始至終一句也沒有罵，只是很瘋狂地悶頭折磨自己，老板也就沒有選擇報警，而是為這個可憐的人默默祈禱。布拉德雷把事情的原因全部推到洞那頭那個叫霍竑的人身上。

布拉德雷騰地一下站起來，整個人跟摸了靜電球一樣炸毛，他邁開大步就朝洞口走去，圣托里尼趕緊攛掇野狼起來阻止布拉德雷。

野狼跟過去拉住布拉德雷：“兄弟你這是干什么，有點骨氣好不好，小三配不上你這會長的身份啊。”野狼還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他說話的口氣徹底激怒了布拉德雷。

布拉德雷再次回到那天晚上歇斯底里的狀態，他揮動胳膊把野狼推到一邊，他沒法一次就成功擺脫野狼，于是一下下地攢足力氣推著野狼。兩人就像太極宗師過招，不停地推起手來。

“你別攔我！我要過去！你別攔我！”布拉德雷咆哮道。

野狼覺得放他出去會有更加精彩的好戲，于是猛地撒開了手。布拉德雷沒有收住力氣，一下子摔在地上，但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即爬起來又向洞那頭走。

野狼回頭看簫，發現后者做了一個捂眼睛的姿勢。

布拉德雷三兩步就繞過了阻擋視線的石壁，他像蝙蝠俠站在高樓上那樣很有氣勢地站著，俯視著這個三番兩次使自己不能如意的人。

霍竑輕輕拍了拍林江的后背，他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就注視著自己的手，似乎是不滿意自己觸碰林江，光是那眼神就足夠殺人十遍。霍竑雖然慫，但也不至于看不出來這意味著什么。霍竑心想：你瞪什么瞪，我還是第一次抱著林江呢，你怎么不想想我有多慘，我大老遠跑過來容易么。

霍竑沒遇到過這種狀況，他懵懵懂懂地也站起來，把自己的眼神和面前的男人對上，腳下一動不動。

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圣托里尼我該怎么辦，有人要搶我的美少女戰士，但在我看起來好像他更適合圣斗士的角色，我該怎么辦。

霍竑正在糾結的時候，布拉德雷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布拉德雷覺得名正言順的男朋友就是好，即使面對小三，也能這么理直氣壯，這不是理直氣壯，在布拉德雷看起來，霍竑就像是一個特別牛氣的國王，一天，他的國家遭到侵略，國王沒有焦躁，只是從他的王位上滿不在乎地站起來，甚至沒有說話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天下是朕的。

這是布拉德雷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小三的角色。

oh shit.布拉德雷在心里還是罵起了臟話，布拉德雷只怕過兩個人，一個是他老爹，老爹說往東他絕不敢往西，布拉德雷在外是風光無限的會長，在學校里絕對橫著走，連老變態曼森福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樣。可在家里，布拉德雷絕對不敢有任何忤逆的行為，他甚至不敢說臟話。布拉德雷小時候覺得說臟話是一件特別帥的事情，但被老爹知道后，布拉德雷的臉被老爹的巴掌扇得胖了一圈，頗有往死里打的氣勢。從此之后，布拉德雷養成了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說臟話的好習慣。

第二個就是現在正在自己身后看笑話的部長野狼，野狼是第一個只靠語言就征服布拉德雷的人，布拉德雷心里，野狼是一個比老變態還要變態的老變態。

布拉德雷氣勢洶洶地對峙的時候，發現林江也正回頭看著自己，臉上居然還掛著眼淚。

布拉德雷覺得林江會將自己千刀萬剮，甚至再也不理自己，一個都未經當事人承認的一廂情愿的小三，憑什么跟人家的男朋友爭風吃醋，他也不想在林江面前露出自己歇斯底里的一面，這樣不僅沒有任何作用，還會讓自己在林江面前顏面盡失。

雖然自己在林江眼里可能從來都是空氣，可能林江從來不知道布拉德雷的喜歡，但就算這些都是從沒實現過的可能，布拉德雷也決不允許自己在林江眼里的形象有任何污點。

蝙蝠俠面對小丑時，對于那個自己無法回答的你究竟是不是一個好人的問題，蝙蝠俠心中的底氣蕩然無存。

布拉德雷覺得自己輸了，輸得很徹底，他往后退了幾步，撞到了身后的野狼，野狼不依不饒：“你不是不讓我碰你么，滾蛋，別碰老子！”

可是出乎野狼意料的是，布拉德雷轉身的一剎那瞬間破功，他哭著撲到野狼身上大喊道：“我的上帝啊，救救我吧，或者別救了，打死我吧！”

霍竑看著眼前的場景有些難以置信，他想用小鏡子看看現在自己的臉，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恐怖，把一個氣勢洶洶的男人愣給嚇了回去。

哦，圣托里尼，沒事了，那個想要搶我美少女戰士的圣斗士走了，他認輸了！霍竑心里的小人兒脫力癱倒，永遠不想再起來。

霍竑再一次擁抱林江，他現在覺得自己是一個英雄，心中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自己仿佛救世主一般降臨，嚇退了所有的邪惡。

當英雄可真累啊，霍竑開始為英雄感到遺憾，一個永遠活在抉擇下的人，不能擁有平淡的感動和愛情，即使這些美妙的東西就在身邊也會被抉擇蒙蔽雙眼而選擇視而不見。

“喂！”簫的聲音突然響徹山洞，他的聲音覆蓋了布拉德雷撕心裂肺的哭聲，每個人都有震耳欲聾的感覺，圣托里尼的心臟一下子超速跳起來。

簫從靠近后山的墻壁奮力奔向眾人：“趴下！”

“趴下！”簫不停地嘶吼，布拉德雷以為簫只是個安靜的男子，但現在看起來這個男人發起瘋來絲毫不比自己差。

簫雖然一直在喊，但他后面喊的那幾聲被山洞崩塌的聲音沖散了。

埃索倫人一直在轟炸后山，剛剛霍竑跟布拉德雷對峙的時候也沒有停過，敵人永遠不會管你是不是在談情說愛。由于一行人跑的足夠深，轟炸一時半會兒到不了這里而已。

霍竑和林江所在的位置特殊，正好處于防空洞承重柱下的三角區，兩人只是被破碎的石渣波及，并沒有直接承受轟炸。可圣托里尼的位置不容樂觀，他就處于爆點中心，山洞就是從他頭頂的位置開始塌陷的。

霍竑立即關掉了頭盔上的手電筒，他舉起M16，美軍果然有錢，霍竑心里想，他發現這把M16上面居然安裝了搭載著熱成像的瞄準鏡，和Gte5里面一模一樣。

霍竑看到一團紅色的人影，子彈立即傾瀉而出。隨著子彈越打越多，扳機和槍口越來越燙，可瞄準鏡里的紅色人影就是不肯倒下。

這是什么東西，霍竑心中剛想罵娘，扭頭發現林江已經端起槍接力掃射，她沒有熱成像，只是順著霍竑瞄準的方向掃射，她沒有任何質疑，也沒有問霍竑那是什么東西。

霍竑趁著空隙更換彈夾，可是彈夾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塞不進去，霍竑剛剛散去的冷汗再一次冒下來，他急躁地拍打著彈夾，可還是沒能塞進去。

四十五秒過去，林江的槍也開始發出空響，霍竑馬上去看熱成像，卻發現那個人影不僅沒有倒下，還越來越大越來越紅，他正朝兩人走來。

他正準備揮起槍托砸向人影，卻發現身邊的林江已經搶先一步，林江站起來把手里的步槍狠狠地砸到人影頭上，掏出手槍開始點射。

霍竑已經可以看到那個人，已經不足三米的距離，那個人似乎是想讓他感受絕望，他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無視槍林彈雨。

彈夾終于塞了進去，霍竑沒有瞄準，單純地端槍射擊，可是，子彈好像打在了棉花身上，近百發子彈都打出去了，槍口已經開始發出紅光，槍身很燙，霍竑幾乎把持不住。可人影還是在往前走，并且沒有一點點受傷的跡象。

霍竑開始理解那個學生遭遇了什么，無法理解，無法理解，為什么有這種東西存在，挨了幾百發子彈毫發無損。憑什么，這簡直違反進化論，霍竑再也抑制不住恐懼，他的手開始顫抖，無法壓槍，產生了和那個學生一樣的延伸到天上掃射彈道。

真搞笑，明明見到林江了，但還得死。

霍竑終于看清了那個人，那是一個，長得普普通通的人，就是那種扔到人群里你絕不會覺得他特別的面孔，他不高大，也不是非常強壯，但他很健康，霍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這是鋼鐵俠么，不，他沒穿鐵甲，他是用自己的肉體硬抗下了這些子彈。

綠巨人，霍竑開始滿腦子瞎想，但他又沒有綠巨人那般狂暴。那就是一個人，在普普通通地向你走來，就像任何一天你在大街上碰到的迎面走來的路人一樣。

“呵呵。”霍竑覺得只有這個詞能表達現在的心情。

呵呵，老大居然是這樣死的，雖然現在還沒死，但被一個無視子彈的人盯上，下場能好到什么地方。呵呵，詩社跟錯了老大，霍竑不是格魯，因為神偷奶爸里，格魯沒死。

霍竑還沒有視死如歸，他很不甘心，他鼓起勇氣做的最爺們兒的決定就是來到美國，結局一定得對得起他付出的勇氣。何況，身邊還有林江，如果因為自己的懦弱害得林江也一起死掉，霍竑不會原諒自己。

他想起在大學學到的近身格斗，不就是個人么，就算你不怕子彈，但只要我的拳腳攻防兼備，你還是殺不了我。

霍竑飛身踢了一個掃堂腿，他的腳踝碰到那人的腿彎的時候，霍竑就后悔了，他如同踢在一塊鐵板上，骨頭都有一種要震碎的感覺，人在極其恐懼或者憤怒的時候，會暫時喪失一部分痛覺，霍竑不知自己屬于哪種，但他確實沒覺得很痛。

下一秒，霍竑的腳踝被那人單手拎起來，那人居然一只手抓起霍竑開始旋轉，霍竑居然就這樣全身離地，那人越轉越快，霍竑開始祈禱他不要松手，不然他的腦袋就要砸在嶙峋的石頭上，必死無疑。

林江起身搭救的一剎那，那人放手了，林江忍住心頭的酸楚，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結果。

“快跑！”霍竑在即將撞到石頭的那一秒對林江喊，“快跑！”

林江仿佛沒有聽到，她絲毫沒有猶豫，還是毅然決然地沖上去迎敵，弗吉尼亞軍事學院什么都教了，就是沒教過妥協和逃跑。

林江確實比霍竑厲害許多，她雖然身上有傷，但還是硬接了那人幾拳，那不是拳頭，這是林江的第一感覺，那是鐵錘，雷神的錘子，也不過如此。林江懂得卸力，那些拳頭打在身上的時候其實已經弱了不少，但林江還是覺得肋骨一陣劇痛，血腥味充滿了整個氣管和口腔。

她覺得接拳的位置，已經凹陷下去。

霍竑，既然你來了，那不論我們的敵人多強大，我也奉陪到底。

林江擺出一副決一死戰的樣子，這一幕在圣托里尼看起來無比悲壯，自己的兄弟千山萬水漂洋過海來到這里，不是為了做亡命鴛鴦的。

一點力氣都沒有的圣托里尼開始想象自己是力能扛鼎的項羽，他在中國聽到的故事中有個人叫項羽，大家叫他西楚霸王，圣托里尼覺得這個男人力量無窮無盡，這個男人能在絕境給自己力量，就像路飛那樣。圣托里尼已經麻木的手臂居然真的把十幾斤的鋼槍抬了起來。

“砰。”

一顆子彈飛來，正中那人心口，那人臉上浮現出微笑，剛準備繼續攻擊林江，卻突然一臉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

林江忍痛蹲下摸那人的頸動脈，已經停止搏動。

“呵呵，我去你媽的埃索倫人。”圣托里尼的氣音非常嚴重，就像是氣管已經裂開一樣，他說話伴隨著一陣拉風箱的聲音。

林江看到圣托里尼被一塊大石頭壓住胸口，他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手里哆哆嗦嗦地拿著槍。林江立即趕過去救援，可她自己也受了傷，只能緩慢移步過去。

太好了，林江沒事，項羽果然靠譜，我要回俄羅斯在圣母瑪利亞像旁邊放上西楚霸王的神像。

圣托里尼皺著的眉頭突然松了，手里的槍丁玲桄榔跌在地上，擦出了火花，圣托里尼像是在笑，他被石頭壓著幾乎不能喘氣，他又淺又急促地吸了幾口氣，說：“我兄弟的女朋友。”

他的聲音很小，林江把耳朵靠近圣托里尼想聽清楚他在說什么。

“就是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