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橋上看風(fēng)景，

看風(fēng)景人在樓上看你。

——卞之琳

沒想到他很快就秒回了。

“在醫(yī)院？”

林元：“嗯，今天人有點多，排了好長時間的隊。”

“你一個人？”

“嗯，啊早今天要上班。”

“你不要亂跑，有什么需要就叫護士。”

“哦～”

坐在尹暮云旁邊的鄭鵬看了他半天，終于忍不住出聲發(fā)問：“尹醫(yī)生和誰發(fā)短信，這么開心……。”

不能怪他八卦，尹暮云從不喜歡發(fā)短信聊天，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平日里都是直接打電話，意簡言賅的幾句話就交代清楚了。

他性格溫和從不與人發(fā)脾氣，但整個人看起來就有一種矜貴和無法接近的氣息。平日里偶爾有別個科精心打扮的小護士來和他攀談，也被他冷淡的態(tài)度嚇退了，慢慢的成了他們醫(yī)院的高嶺之花。

難得看見他的臉上露出這樣溫柔的笑意。

“嗯，一個朋友。”說完把手機鎖屏收進兜里，微微頷首，“我下班了。”

林元坐長椅上打針十分不舒服，想上廁所還要拖著液體去公共衛(wèi)生間，公共衛(wèi)生間在走廊的盡頭，她拖著紅腫的腳慢慢的挪去廁所，然后又回來，反反復(fù)復(fù)。

屁股下的鐵凳子好不容易捂熱一點，然后又很快變冷，每次坐下來都是需要勇氣。

尹暮云趕到醫(yī)院看到的就是她縮成一團，雙腳并攏，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披著一件卡其色毛呢大衣，高高的領(lǐng)子遮住了半張臉，腳上趿拉著一雙拖鞋，逆光坐在椅子上，只能看見她半蜷的側(cè)影，背后被擦得亮白的瓷磚讓整個壞境看起來更加寒冷和不近人情。

他緊抿著嘴，臉上盛著怒氣，目光定定的看著她，大步走過來。林元看見他就知道，他生氣了，還沒等她開口，他盛怒的聲音就傳來。

“為什么不去病房，在這里坐著干嘛，天氣這么冷還穿裙子，是不是還嫌感冒不夠重。”

“我今天來得晚，沒有床了，護士說有病床就告訴我，我……穿裙子是怕上廁所不方便。”最后一句話猶如蚊音。

雖然她的解釋合情合理，但是尹暮云還是忍不住的生氣，他真的覺得自己自從遇到她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能讓他發(fā)怒。

他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腳踝，露出來的皮膚已經(jīng)被凍得發(fā)紅，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林元等了了半天的病床，沒想到他一個電話就輕松的解決了。

單人間，被單都不像別的房間是冷淡的白色，而是淡粉色，鋪了厚厚的軟墊，外面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床上，溫暖，蓬松。讓人迫不及待的想躺上去。

尹暮云扶著她躺下去，彎下身子，還沒等林元反應(yīng)過來就幫她把鞋脫了，不小心碰到她外露的皮膚，感覺像是冰渣子，徹骨的涼意，抬頭睥了她一眼，林元越發(fā)覺得不自在。

但這些不自在在蓋上被子那一刻都消失了，被窩照過的被子舒適，干凈。整個人窩在里面，全身的肌肉放松下來，舒服得腳趾頭都蜷起來了。

林元用被子遮住半張臉，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床邊的人，悶悶的說，“謝謝你啊。”

“先別說話了，睡會吧。”

看著林元慢慢睡過去，不一會便傳來均勻微小的呼吸。他站在窗戶邊，遠遠的看著她。不施粉黛的臉越發(fā)凈白，眉毛是淡淡的月眉，小巧的鼻子，下面是微微撅起的嘴巴，她似乎在做一個很好的夢，嘴角有淺淺的笑意，所有的美好與真實，此刻都揉碎了在她臉上。

他想到自己這幾天行為一反常態(tài)，終于在這一刻找到了答案。

窗外晴空萬里，幾乎不見云朵，藍得不像話，行人裹著大衣來來往往，偶爾有幾片枯黃的落葉掉下去，很快又被風(fēng)卷起不知道吹去了哪里。

所有的事情好像是慢了下來，也在潛移默化中消失。

外面唰唰唰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車子按喇叭的聲音，小孩子的哭聲，大人們的喊叫聲，空氣中氤氳著煙火氣，這就是他所在的人間，很吵也很鬧。

但他知道自己心里現(xiàn)在安靜極了，但有一條模糊的路越發(fā)清晰。

程如月最近有點忙，她原本是打算回國后舒舒服服閑個十天半個月，再慢悠悠的考慮工作的事情，她一貫是這樣，想做什么做什么，沒有人能攔得住她。

父親也同意她的想法，說女孩子不用這么拼命，能夠陪伴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但那天從尹暮云家回來以后，她覺得越發(fā)心慌，有一天打他的電話背景音里居然女生的聲音，約他出來吃飯總是說忙，去他家里也總是無疾而返。

反倒是尹暮澤，明明聽說他們公司最近有新項目，每個人都忙在馬不停蹄的趕項目加班。他卻總是有很多空閑的時間，像個沒事人似的，隔三差五就打電話約她喝酒吃飯，或者開著他那張夸張的紅色跑車到她家等她。

程如月覺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她給醫(yī)院打了個電話，問了一下大概的情況，很快敲定時間，表示自己下周一就去上班。

“我等了這么久，不能在最后功虧一簣。”掛完電話的程如月坐在沙發(fā)上，若有所思。

“如月，你這急么干什么呢。”陸雯的聲音隔著客廳遠遠的傳來。程如月的母親，一個韻味十足的女人，化著淡妝，細細的眉毛，眼眸里面似有水波，翹而直的鼻子，頭發(fā)挽成一個髻，身上更多有的是歲月沉淀下來的歷練。

她微微側(cè)坐，手上提著一個青色的壺，桌子上放著幾個小茶杯，杯邊用生出些許細細的綠葉，偶有幾多小花點綴，里面有裊裊的白煙徐徐向上。

“媽～我再閑就閑出病了，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還夢見我自己在做手術(shù)。”她坐過去坐在陸雯身邊，跪坐在她旁邊，掐媚的為她捏肩。“而且我上班又不是不回家了，這么近，我保證每天下班都回來陪你們吃飯，好不好嘛，好不好。”

“你這孩子啊，你想上班我總不能攔著你吧，我只是怕你太辛苦了。”

“上班哪有不辛苦的，你就相信你的女兒吧。”

“隨你吧，我和你爸什么時候能攔得住你。”

“謝謝媽，那我先去收拾一下東西。”

陸雯看著他的背影，眼里滿滿的都是擔(dān)憂。

自己帶大的孩子，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以前也是這樣，突然回到家說跟他們說要出國學(xué)醫(yī)，那年她只有二十歲，沒有獨自出過遠門，也沒有一個人住的經(jīng)歷。

所有人都不同意，因為程銘就是學(xué)醫(yī)出生，知道女孩子讀醫(yī)太苦了。但是她硬是憋了一口氣要出國，父母怎么可能拗得過孩子呢，最后還是要她去了。

剛開始去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整天和各種膚色的人在一起學(xué)習(xí)，解剖，看著大片的血跡在自己眼前冒出，又被擦干，縫合。

所有的困難都熬過來了，慢慢步入正軌，但是一個月前又要鬧著回國，她加倍的比平時更努力，最后心愿達成，果然提前結(jié)束學(xué)業(yè)回來了。

可是愛情，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美人如月，乍見掩暮云，更增妍絕。

一直以為這是上天給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