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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取名大圣

  • 何所云深匿草兮
  • 鳳皇湉湉
  • 5422字
  • 2020-02-29 17:59:36

“昆侖虛”三字,原不該叫伽南這般心頭打鼓。

畢竟,史冊上載得細致清楚,師父與那昆侖虛的混元大士,堪稱神族“愛別離”的祖宗級范本了。史冊上的師父可謂是循規蹈矩、刻板冷情至極,混元大士反倒親切溫和沒架子。既然真正的師父是這般頂頂好的慈父,那位大士想必更為和煦可親。

可偏偏,那死而復生的玄衣人,正是昆侖弟子,不知其是否得了大士庇佑,甚至其所為是否是大士授意。更不知眼前這仙友,與那玄衣人有無干系。

伽南尚在心頭撥弄這團亂麻,人已被梵沉拎到了長生殿。殿內,父神難得端坐主位。

那不長眼的仙友,垂首立于殿下,姿態倒是擺足了恭敬。他并非叫甚么祁光,而是喚作玄逾,正是帝後派來搬救兵的使臣。

殿外日頭正烈,穿過敞開的殿門,烙在伽南背上。梵沉依舊一襲勝雪白衣,瑤池七衍本就身著繡著優曇花紋的玉京弟子的白袍,那玄逾亦是白衣,陽光下明晃晃刺得人眼花。伽南垂眸,暗自腹誹:世上既再無人能將白衣穿得如梵沉一般好看,那便不如不穿。

那廂玄逾恭謹答道:“回稟父神,三萬兩千年前曾禍亂西海的巫族鮫人一脈,近日卷土重來。”

瑤池聽得一個踉蹌,似株被疾風吹亂的白芍藥,幸得七衍不動聲色地伸手,將她穩穩扶住。

玄逾條陳西海慘狀。“此番鮫人族行事詭譎,專擄精壯凡人。先以惑亂心神的巫樂迷魂奪魄,待岸邊人驚覺回神,同行青壯男子已盡數不見蹤影。不出數日,便能在灘涂礁石間,尋得其森森白骨與零落遺物……西海血雨腥風,人間哀鴻遍野。西海水君焦頭爛額,急奏九重天求援。”

他略一頓,躬身到底,言辭愈發懇切:“父神明鑒!自巫妖大戰時,負災分魂趁亂襲擾九重天,致使天庭根基受創,靈力至今未能復元,區區五千載,于休養生息實乃須臾!此番西海之禍,九重天實有心無力,還望父神體恤,施以援手。”他抬起頭,目光灼灼,“神族本為一家,九重天亦是太一圣君一手所創,心血所系。小仙斗膽,代帝後圣君懇請父神,念在太一圣君昔年情分上,解九重天燃眉之急。”

伽南細品這番話,又好氣又好笑。見師父沉吟不語,索性拋了那點寬厚體面,彎起眉眼扮了副笑顏:“這位小仙言語真是刁鉆啊!然則,玉京乃無為清修之地,講究萬物各有緣法。況且,九重天口中妖物,竟是上古兇獸幻魘,害得梵沉險些在那幻魘獸處折了性命。今次還有甚臉面遣使?”

父神目光緩緩掃過玄逾,端得是少有的威壓。只敲打道,轉告帝後謹記天君之責,莫負太一苦心。天君有子昊天,可送至玉京,假以時日,教導成才。至于救兵么……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已然在殿中了。

父神慢悠悠點道:“梵沉。”

“弟子領命。”

伽南不知師父如何考量,怔怔然如墜夢中。梵沉實在尚未得半點休息,而此事又絕非去尋血梧桐或去殺個妖獸可比,是實打實要對陣廝殺的。鮫人族曾是巫族最強一脈,即便如今巫族式微沒落,但鮫人族勇猛善戰,未必是好打的。她急急上前半步:“師父!請準徒兒隨師兄同往!鮫人擅巫樂惑心,徒兒的綠綺或可克制!”

玄逾道:“天君意下正是如此!早聞父神幺徒善音律,許是致勝利器。”這廝總算口吐了句人言。伽南放下心來,帝後既點名要她,師父總該應了罷?

豈料父神沉吟片刻,道:“小五在玉京散漫慣了,不宜上陣。昆侖虛前番既邀玉京弟子試學,你便去修身養性一段時日罷。”

父神再不理會伽南熱切眼神,只吩咐梵沉送客。

伽南立在梵沉身后,光越過她飄搖的發辮,在他肩頭落下深深淺淺、晃動不安的光斑。長生殿內四時不斷的熏香,此刻裊裊升騰,香霧彌漫,將梵沉的身影暈染得有些模糊。她望著他,心中那翻江倒海的震驚、擔憂、不解、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仿佛在這一刻,都被眼前這肅然的畫面、這繚繞的香霧、這落在梵沉肩上的光影……無聲無息地填滿,又重重地壓了下來。

待梵沉引著玄逾退下,師父才拾回那副活潑親人的模樣,對著伽南語重心長、翻來覆去念叨許久。

大意無非是:玉京昆侖互遣修成上仙的弟子試學,乃是傳統,可教玉京弟子見習些凡間真氣度,昆侖弟子沐浴些天上清靈氣,兩相便宜。兼之帝後指名道姓要伽南助陣西海,是以他老人家原打算,讓梵沉去昆侖試學,放伽南下西海歷練。可三日前,梵沉偏生要替她攬下這西海之事。故而小五此去昆侖,務必將她師兄這片心意牢牢放在心尖尖上,時時不忘,刻刻警醒,萬不能再由著性子胡來。

伽南恍然。那日梵沉將她定身,果然不止為百歲宴這點芝麻事。

然則,師父有所不知,她哪還需去昆侖見習甚么凡間氣度?玉京通往凡間的路,這百年來都快被她踏爛了。正琢磨著如何同師父掰扯,能否讓她與梵沉一道料理了西海禍事,再結伴去昆侖,卻見瑤池斂了笑意,恭謹伏身請命。

瑤池愿隨梵沉同往,緣由也確然情真意切,不容推拒——她本為鮫人一族,不可坐視族人泥足深陷。若能勸服族人,定分止爭,免了干戈相見,便是上策。父神深以為然,點頭允了。

罷了。伽南自嘲,她就是這么個沒志氣透頂的。那日二人的臉紅,她并非瞧不出端倪,既然瑤池已與他同往,她再巴巴跟去,豈非應了瑤池訓小弟子那句刻薄話——戴草帽看豬鼻,看不出個眉眼高低?況且,眼下玉京弟子中,除卻已成上神的玉汝,瑤池可謂是最有望飛升上神的了。她術法精深,大環刀了得,更兼深知鮫人族底細。有她在側,縱使梵沉要去掀了鮫人族老巢、搶了人家幼崽,伽南也難得懸心了。

是夜,哄睡了花練,伽南獨個兒托著腮,對著燈花枯坐。

橐非悄沒聲地從她身后摸上來,字正腔圓道:“泣露菡萏?”

伽南嘴角一抽。這四個字喚得端端正正明明白白,確然是喚她——初為人形時,她尚同梵沉不睦,受了平白的委屈,回來決意洗心革面,再不露出半點活潑,便扛回一箱酸掉大牙的詩文話本,日日捧讀。不出兩月,眉宇間竟真沁染了幾分凄迷哀愁。她自然十分滿意,連去應心潭蓮池聽法時,也不再純然地打瞌睡,而是悄咪咪掩著話本看。非但要看,她還要吟詩寫文,甚至冥思苦想替自己琢磨出了一雅號,喚作“泣露菡萏”。這雅號頻繁落款于她寫的酸詩甜文之末,于是很自然地被日日與她一處起居的橐非瞧見了。

橐非將她的大作一一拜讀了,十分鄭重地宣布日后只以此號喚她。

初時倒也無妨,聽著比“娘子”順耳些。可當橐非在況儀、況塵等小弟子面前也這般喚時,小弟子們個個捧腹,嘰嘰喳喳問她,是否不喜初凝花,來世愿做菡萏花?又問她有何可泣,莫非是被梵沉冷落了?更紛紛向她求取著作,一窩蜂地逐字逐句解析品讀。伽南思索良久,終于悟了:橐非喚“娘子”,旁人大抵以為是橐非不大正經;橐非喚“泣露菡萏”,旁人便大抵覺著是她伽南不大正常了。遂不許橐非再喚這雅號,只在心底默默緬懷這頗得她意的名字了。

憶及當年種種,伽南不免有些耳根發熱,將臉一抹,佯怒道:“如何?”

橐非笑道:“娘子如今倒真有幾分從前特意拿腔拿調也學不像的愁模樣了。”

伽南嗆咳兩聲,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借你吉言,這實在是可堪欣喜的好事。”

橐非挨了這軟釘子,也不惱,一甩銀發,照例嘿嘿賠笑。談笑間,竟還為她謀劃了條康莊大道:此去昆侖,正好順勢將那成上仙的雷劫渡了。待飛升上仙,再去六界問道試煉大典上摘個桂冠,豈非手到擒來?等風風光光回到玉京,父神補辦百歲宴,她有了名望,隨便收些各族賀禮奇珍,再潛心修煉,順手將上神劫也一并渡了,豈不美哉?

翼族不愧多生了一雙翅膀,做起美夢都格外無邊無際無盡頭。伽南扶額。不過那上仙劫,確乎是柄懸頂利劍,叫她不敢十分放下心來。“你怎知定是雷劫?”

橐非篤定道:“為夫通雷曉雨,便知昆侖虛那地界多雷雨,許哪道不開眼的悶雷,一個劈歪,便將娘子送上上仙位了。”

伽南一面將燭火挑明,一面拿著腔調緩緩道:“借你吉言,這實在是第二樁可堪欣喜的好事。但不知我有何本事,過得天雷劫呢?”

橐非輕描淡寫地一笑,道:“為夫翅根處有根連著心脈的火翎,此物在手,萬雷不侵。”

伽南一愣。連著心脈,豈不痛煞?她雖十分感動,但斷然擺手拒絕。“罷了罷了,說到底是我的劫數,與你們都沒甚么干系的。你的好意,我十分地領受了。”

孰料橐非卻道,那日他鄭重贈予她的定情紅翎,正是這根萬雷不侵的護身至寶。他本不欲言明,只因此番實在需去雷澤補一補靈力,恐不能陪她同赴昆侖,只得先將這火翎的妙用告知,盼她若遇雷劫,能以此護得自身周全。待他了事,便去尋她相伴。

那日三人飲酒時,橐非便已吐露過這樁秘密。他這百年間時常離了玉京不見蹤影,皆因他的靈力與雷霆雨露息息相關。若在冬日久滯,靈力便會衰微,需得去那雷澤,在天雷里滾上幾滾,方能復元。

伽南深覺此情此景,當喚花練起身,三人再暢飲一番,才不負了這離別意緒。心下這樣想了,手上便也這般做了。乃至于花練被從榻上拖到院中桃樹下的石桌旁時,猶自睡眼惺忪,茫然不知何事。

橐非不知今日怎的,很快喝得酩酊,晃著身子說要回虞淵,要歸家去。

殿前便落了雨。

伽南伸手接了幾點雨,忽而定定望著他道:“其實平翎王早原諒你了,是你自己不肯原諒自己。不是你的錯。至親血仇就在眼前,又有誰能強抑悲憤,去細想對方是否是不得已呢?”

橐非愣了愣,喃喃道:“上次回虞淵,我還未來得及到娘親衣冠冢前祭拜。”

伽南正欲安撫,說待昆侖歸來便陪他同去拜祭,卻聽他低聲道,他存了娘親的半縷殘魂,就封在額間那枚赤玉之中。

花練驚愕:“可這……不利她安然入輪回啊。”

橐非摩挲著溫熱赤玉:“可這是娘親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

伽南怔了怔,脫口道:“你娘親留下的,不是那殘魂,不是這赤玉,而是你啊!”

這百年來,伽南哄梵沉哄得愈發得心應手,勸慰小弟子時也自覺入情入理。卻不想此句既出,橐非竟嗚咽出聲。伽南有些無措,偏身將他攬在懷里。

橐非迷蒙地抬眼:“為夫高大威猛,相貌堂堂,怎能……”

伽南一把把他按回肩頭,一面輕撫他銀發,一面低聲寬慰。道是肉身既已不復,唯余殘魂半縷,不如放殘魂入輪回。否則轉世之人缺魂,難免癡傻。玉京有一禁術喚作追魂術,她可暗中去精通了這門術法,再央七衍卜卦,許能尋得他娘親轉世,屆時定陪他遠遠瞧上一眼。

橐非伏在她肩頭,可憐巴巴道:“修習禁術……父神會打死我們的……”

伽南心下不以為意,師父總不至于此。嘴上卻只柔聲道:“除非我們被發現,不被發現不就好了?”

話音未落,花練卻忽然飛起一腳,將橐非從她懷里踹了出去!橐非晃了晃,徑直倒在落滿桃瓣的地上,昏昏睡去。伽南呲牙咧嘴號道:“小花練!用骨簪施個小術不好么?你鏟我肉上了!莫急莫急,姐姐這便來抱你……”

花練只繃著小臉,指了指院門。

伽南納悶歪頭一瞧——

好么!梵沉何時竟添了這夜半聽墻角的高雅情趣?偏不進來,只拎著把頗為眼熟的木劍,靜默立在院外雨幕中。上次便在炁元殿外見得梵沉雕刻這劍,今又得見,已是通身烏色,劍柄上刻著看不懂的符咒紋路,劍身籠了層銀光,儼然受了許多香火。“四哥哥是來討酒吃么?”

梵沉不語,那目光看得她平白有些發毛。

伽南殷勤挽上梵沉臂彎,招呼他桃樹下躲雨,“這是去歲咱們埋在這園子里的梅子酒,方才掘出來,聞著甚是清甜……嘗嘗?”

梵沉默了一瞬,幽幽道:“去歲……酒是我釀的,坑是我挖的,不過借了你園中一抔土,怎地我倒成了只能討一口嘗嘗的閑客了?”

她一愣。耶?奇了!梵沉這廝,一向稱得上是無欲無求無所謂,無悲無喜無情緒。今日怎的揪著字眼斤斤計較起來?“那……那小五給師兄滿上!這酒雖算不得好酒,勝在不醉人,正合師兄的胃口。”她瞥了眼鼾聲漸起的橐非,慌忙找補,“這……這橐非可不是醉倒的,是被花練踹倒的,師兄安心。”

“我釀的酒自是好的,”梵沉目光淡淡掠過地上的橐非,“只是被糟踐了,便也算不得好酒了。”

伽南忙不迭點頭,搜腸刮肚換了百般說辭,總算哄得梵沉賞臉移步進屋吃口茶。

梵沉目光落在她案頭那幅掛了數日的墨寶上,沉吟許久,才喃喃誦道:“茶等涼了,徒留遺憾。”

本父神幺徒的字竟如此不堪?伽南點點頭,又搖搖頭,糾正道:“是‘莫’……”

梵沉卻兀自起了愁容。“是,小五說得對。”

怪道梵沉一臉哀愁——原來這木劍,正是梵沉送她的生辰禮。想是他辛苦煉得的法器,故而不大舍得。她當初將骨簪贈與花練時,也足足肉疼了十余日。梵沉道是,這劍受師父點化,經他日夜煉化,享香火供奉,納日精月華,乃功德至寶,可破貪嗔癡慢疑五毒,于神、人、畜生、餓鬼、地獄五道之內,蔽塞天機、不受業報、不沾因果。

伽南于遠古史和異物志這兩門課業上造詣頗深,藏經閣的書更是讀盡,起名這等雕蟲小技自然手到擒來,從“泣露菡萏”便可見一斑。當下目露兇光,摩拳擦掌,起了個威風八面、鞭辟入里的好名字——破五。

花練眨巴著眼:“迫午?將近晌午?有何深意暗喻?”

伽南頗有耐心地蘸了茶水,在案上寫給她看。

花練登時瞠目結舌,倒吸涼氣,半晌才哀嚎:“‘破五’?怎的喚‘破五’!姐姐好歹一屆女仙,將它佩在腰間,往外喚時多難聽呀!”

梵沉這才悶悶地有了些笑意。

伽南卻是真心實意地滿意這劍,更真心實意地滿意這名字。氣定神閑道:“破五破五,破爛小五。有道是寶劍隨主,有我珠玉在前,也不算委屈了它。”

她鉚足勁兒拔劍,卻因用力過猛,踉蹌倒退數步險些摔了。未料此劍瞧著古拙沉重,入手竟輕若無物,渾似折來烤兔子的細竹枝。一股融融暖意自劍身通達四肢百骸,無需試劍,便已知附了多厚的功德。

伽南驚喜萬分:“師父嘗言,功德之事,持重若輕。今日才算見識了,果真輕便!”如脫兔般撲到梵沉跟前,一把將他抱住,“多謝師兄!小五頂頂喜歡這劍!”又蹦開細細摩挲劍身,念念有詞道:“小破五日后便跟著我了。放心,有我伽南一口肉吃,必有你一口湯喝!咱們榮辱與共!知你是上乘法器,不易服主,咱們共同努力,爭取早日心神相通,人劍合一!”

此時的她尚不知曉,千年萬載之后,若聞綠綺琴音起,六界眾生尚需思忖片刻,方可領會是玉京山那位小師祖駕臨;若見破五劍光至,則神仙妖魔無不恭謹伏地,拜過伽南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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