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普則是沉思片刻，然后道：“繁兒不提醒，倒是險些將她忘記了。這么長時間未見她了，不知道她都在忙些什么事情。”

楊宗繁答道：“她今年流年不利，一年不過的光景，竟病了有大半年，如今也不能見客了，只是稍有精神的時候，于幕后打點些花間袖的事務，平日里竟將諸多雜事交與容蘭姑娘打點了。”

楊繼普道：“當出讓她來京城幫我們，也只不過是讓她錦上添花而已，如何能夠雪中送炭呢？如今既是病得這么嚴重，也必然幫不上什么忙的。我們且另做他想吧。只是想想也覺得悲哀，想我榮耀之時，何曾不是門生遍天下，可今日有難了，竟然找不出一個能救水火之人，實在可悲可嘆！”

正在楊繼普父子三人相對嘆息之際，卻來人通報：“嚴大人來了，說是有要事相商。”

對，還有這個嚴馥瑞，這些日子竟也將他忽略了，且聽聽他如何說，總強過于幾個人不明所以地胡思亂想，于是忙命人將嚴馥瑞請了進來。

嚴馥瑞一進來，先是行了大禮，而后便道：“丞相大人，大事不好了！”一句話又將楊繼普父子三人的心提了起來。

只聽嚴馥瑞繼續道：“我剛剛得了確切消息，四皇子已經暴斃了，皇上已經派太醫查驗過，結論是那寶石的上的紅色露珠含有劇毒。嫻貴妃為了報喪子之仇，已向皇上檢舉了向大人向她兄弟行賄之事，道那寶石便是向大人獻上去的，好歹她還忌憚丞相大人的權勢，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并不敢將丞相大人一并咬出來。”

楊繼普還未說話，便聽楊宗茂道：“我諒她也不敢不顧全她母家的身家性命而魯莽行事！”

“只是，嫻貴妃既已將向知榮供了出來，皇上若是深究，我們又豈能逃脫得了干系呢？”楊宗繁擔憂道。

卻聽嚴馥瑞道：“想來，以目前的局勢，丞相大人當無大礙。莫說皇上不深究，即便是深究至丞相大人這里，也必然不敢輕舉妄動，定是要細細籌劃了，才會有所動作。這段時間便是我們的機會，能挽回到什么程度便要看我們的了。”

楊繼普認真聽完嚴馥瑞之言，不由得捋著胡須，表示認同地點了一點頭。然后幾個人便在一起秘密地商議起了應對之策。

念奴正閑來親自選了五彩的藥玉珠子串一掛珠簾，看見芙影折了兩支秋芙蓉進來插進一瓶，便輕聲道：“芙影，你去瞧瞧告訴亦昭一聲，叫他去往宋大人府上一趟傳話說，想必皇上已經知道這寶石的來源了，那就請皇上與嚴大人慎重商議一下，究竟該如何是好，是時候該讓丞相大人明白什么叫做手心手背都是肉了。”

芙影看著念奴一心一意穿著珠子的模樣，不禁猶疑道：“如此說，宋大人便能明白姑娘的意思嗎？”

念奴輕輕地笑了笑：“宋大人何等睿智之人，如何會不明白？只怕我不叫人去告訴，他也能猜到此事是我的主意，也能知道怎樣才是我想要的結果呢！我也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不過眼下緊要關頭，不容有失，多囑咐一兩句也是萬無一失的意思，你且去吧。”芙影聞聽此言，方才放心地去了。

又忙了好一陣子，念奴才將這掛珠簾串好，然后便喚了翠鳴和芙影一道進來，幫她掛上。她們二人一舉起來，方才發現念奴竟以深淺顏色串了一幅錦鯉戲蓮圖，頓時二人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邊將這簾子掛在了臥室的月門上，映著屋子里的滿堂錦繡，愈發顯得熠熠生輝。

這日，嚴馥瑞進了一趟宮之后便急忙忙地來到了丞相府，一見到楊繼普先是不忘行禮，而后便道：“丞相大人，剛剛皇上秘密召見了我，想與我商議一下四皇子之事的處理辦法。”

一聽到這里，楊繼普便瞬間緊張了起來，卻仍舊淺淺地啜了一口茶，然后問道：“皇上如何說的？”

嚴馥瑞道：“事情不大好辦了。太醫已經查明，那寶石所沁出的紅色露珠含有劇毒，一滴便足以致死。且就在今日，皇上命人抓捕了向知榮，哪知那向知榮嚴刑之下竟不知死活地供出了丞相大人，嫻貴妃見向知榮已經和盤托出，心知自己已無嚴守必要，便也一五一十地將假借向知榮之手受賄之事稟報于皇上，并懇求皇上一定要嚴懲兇徒。”

聽及此處，楊繼普已是后脊發涼，又聽嚴馥瑞道：“然后皇上便展開秘密調查，這寶石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然后便查到了大公子這里，又查到了寧穰。便先抓了寧穰，讓他看了看向知榮的慘象，哪知還沒有開始審訊，寧穰便已尿了褲子，已經供認了，寶石是由當時的顧州陳自尚敬獻給他的，后來轉送與了大公子，之后就不知道了。”

楊繼普心想這下事情確實不好辦了，現如今這寶石直接指向了楊宗茂，且他自己明白，這寶石后來又在楊宗繁處停留了數月之久，如此一來，他的兩個兒子豈非都逃脫不了干系？謀害皇子是何等的滅族大罪啊，莫說是他楊家，便是多少開國元勛也無法承擔這樣的罪責。陰謀！一定是個陰謀！只是，這陰謀的背后究竟是誰呢，陳自杰、寧穰，這二人都是自己人，這寧穰雖說骨頭是軟了些，卻決計不會有如此的智謀和野心，陳自杰就更不消說了，絕對是自己人，那會是誰呢？

這寶石是大兒媳殷慕貞主張送進宮中的，不過她雖然素日囂張一些，卻不致有這歹毒心思。鴻影？她出身風塵，處心積慮嫁入相府……只是，似她這般蠢笨，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的人，有哪里會有這樣的智謀？難道說她只是個受人操控的木偶？那這線捏在何人手中呢？

難道說是那念奴暗中操控一切？她雖說心智高些，卻又想不出動機和理由來，一個自幼被賣與青樓，連本姓和父母家鄉都記不得的人，起這樣的心思卻是為何？想不通。她不過是一個追名逐利之徒罷了，且她又是陳氏兄弟舉薦的，他二人雖是不甚高明，忠心卻是不容置疑的，想來問題不大。

難道說是宮里的人做的手腳？對，這種可能性倒是極大，眼下雖說嫻貴妃并未得后位，但也已是位份最高的妃嬪了，四皇子又甚得皇上喜愛，況且本朝素來便有立賢不立長的傳統，若是有人起了這樣的心思，便既除去了心腹大患，又離間了嫻貴妃和他們的關系，且又打擊了他楊繼普，如此劃算的事情，還怕沒有人謀劃嗎？

只是，這浩大的皇宮內院，又豈是他楊繼普可以插手的？且他又沒有絲毫的證據，若只憑猜測便去指證誰，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若是真正下手的人處于深宮不便查訪，那她背后的人呢？究竟是哪些人經常與他政見相左、勢不兩立呢？余琩澈？對，定是他，還有那宋書懷，他二人向來詭計多端，且極富野心，一直想取他楊繼普而代之。那云乾施呢？其中有沒有他的意思，或是他有沒有參與呢？應該不會，這云乾施向來就是這樣的人，不同意誰的觀點，朝堂之上便可以針鋒相對、唇槍舌劍地爭論一番，哪里顧過什么臉面不臉面的呢？不僅僅是針對自己，那余琩澈和宋書懷不也經常被他罵得狗血淋頭嗎？這樣一個軟硬不吃、無敵無友之人是不會有這樣的手段的。

只是，又要如何舉證那余琩澈和宋書懷玩弄權術、禍亂綱常呢？少不得要細細地找出證據，希望還來得及。不過，眼下既是種種證據證言都指向了他楊繼普，便少不得要稍安勿躁地忍辱負重一番了，想二十年前，他還不是由一介小小太守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地位？待到找到有關他二人內外勾結的證據，便是云開日出之時了。

于是，楊繼普便囑咐嚴馥瑞道：“你且去查一查余琩澈和宋書懷的動靜，看這兩只愛咬人的狐貍最近有何動作。”

嚴馥瑞便道：“不瞞丞相大人，我也覺察出是他們二人搗的鬼，且我聽說這幾日，他二人經常秘密進宮，不過具體他們都說了什么我便不得而知了，每遇他二人與皇上談話，皇上便屏退左右，我安排的人也不得上前。”

楊繼普笑呵呵道：“嚴大人果然愈發老練了，連皇上左右都有你安排的人，這樣一來，我們也能省去好些麻煩事。”

嚴馥瑞一聽此言，方明白自己方才表忠心表得大意了，只怕楊繼普會疑心自己，便剖白道：“原本這人也并不在皇上左右的，只是廚房負責茶飲的，皇上因見他差事辦得好，最近這一年才升調至身邊的，這也是未曾想到的喜事一件。”

楊繼普待他講話說完，便呵呵笑道：“老夫只是感慨一下嚴大人辦事嚴謹的作風，并無其他意思，勿要多慮。如此，便去速速查證他二人的破綻吧。”嚴馥瑞聞言便告辭著退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