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楊繼普父子三人商議對策之際,卻聞聽院落之中吵吵嚷嚷聲漸近,緊接著便有家仆前來稟報,道是左金吾衛上將軍魏新寅帶領著禁軍闖進了府中,管家想要問句原因,竟被以刀逼迫拿住了,說話便到這里了。
楊繼普道:“這要如何是好,快派人私下去問一問嚴馥瑞,再晚就誰都出不去了!”
卻聽楊宗茂道:“父親如何還要相信那嚴馥瑞,您不覺的如今的情勢甚是奇怪嗎?自打那宋書懷進京以來,嚴馥瑞便是春風得意起來,我們便開始諸事不順,只怕其中緣故深著呢!”
楊繼普正要說話,卻見魏新寅已經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進來了,訓練有素的兵士們一個個持著長矛尖刀依次排開,站在兩側,魏新寅見到丞相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客氣許多,先是行了參拜之禮,然后道:“今日魏新寅奉旨闖入府中,還望丞相大人恕罪。如今有一個案子牽涉到兩位公子,下官奉旨前來有情兩位公子前去配合查證一番,失禮之處,改日再來謝罪。兩位公子,請吧。”言罷便向兩位楊公子做出請的手勢。
楊繼普一見魏新寅如此客套,頓時心中明白,這是皇上和余琩澈他們亦不敢輕舉妄動的意思,方才瞬間懸起的心便又落下了許多,然而今日魏新寅既是如此興師動眾地大駕來此,想必也不會善罷甘休,便對楊宗茂、楊宗繁二人道:“你們且隨魏將軍去一趟吧,清者自清,無論是何案子,去將事情講明白也好。”
楊宗茂和楊宗繁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早已嚇懵了,此刻聞聽父親之言,便道:“孩兒遵從父親教導,定向主審大人開誠布公地解釋清楚。”兄弟二人又向父親道了別,便隨著魏新寅走出了廳堂。
魏新寅帶著楊宗茂與楊宗繁二人剛出去不久,門房便來通報,道嚴馥瑞來了。楊繼普此刻雖是心中又多了幾重疑慮,卻又不得不打定主意笑顏相對。
嚴馥瑞進來之后依舊行了禮,后道:“丞相大人,下官聞聽皇上已經聽信了余琩澈和宋書懷之言,將這案子交與他二人審理了,方才來的路上,也已遇見了魏新寅帶著兩位公子出去了,不知丞相大人將作何打算?”
楊繼普搖一搖頭嘆道:“老夫如今又能如何,此事既是事關兩個犬子,又不適宜申辯,不過是靜觀其變罷了。”
嚴馥瑞道:“話雖如此,卻還是要想一想對策才好,這余琩澈和宋書懷二人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與我們爭斗到底的,如今二位公子落入他們手中,只怕無事也能審出個竇娥來,更何況這其中的許多情由又是說不清的。”
楊繼普道:“話雖如此,只是如今又能如何,總不能……”
卻見嚴馥瑞看著楊繼普深深地笑了一笑,然后道:“只怕是丞相大人與下官又想到一處去了,為今之計,也只好如此暫緩情勢了。”
楊繼普道:“此事怕是不妥,如若被發現,豈不是罪加一等?”
卻聽嚴馥瑞道:“所以,我們便需找一個肯肝腦涂地的死士來做這事了,待他一旦認罪便尋機自行了斷,如此又有了簽字畫押的供詞,又省了繼續審理之功,豈不兩下里便宜?”
楊繼普道:“如此說來,此計倒是可行。且楊某為宰十載,找兩個死士倒也不是什么難事。”如今楊繼普既是對嚴馥瑞存了幾分的疑心,這死士勢必是要由自己來選定的,畢竟自己的人更為放心些,而且即便是他日嚴馥瑞將此事咬出,也無旁人佐證,大可反咬他一口。
嚴馥瑞見楊繼普采用了自己的建議,心中還是有幾分高興的,希望這次事情的圓滿解決能夠讓他們盡釋前嫌。
嚴馥瑞走后,楊繼普便仔細斟酌了許久,方才選定了一名最為忠誠的死士,名喚秦紹斐的,官居正七品的殿中侍御史,教他認罪的緣由是由于與寧穰不和,一直受到排擠打壓,便想出了此種惡毒的法子,卻不想寶石經楊宗茂的手被送進了宮,竟害死了四皇子,眼下深感罪孽深重,唯求以死謝罪。
宋府上,鐘亦昭端起茶杯淺淺地飲了一口,潤了一下喉嚨,然后道:“我們姑娘又讓奴才傳兩句話過來。”
宋書懷道:“你們姑娘倒真是料事如神,這一步步竟都于她的算計之中發展,她今日有何話,快快說來。”
亦昭道:“我們姑娘道,那楊繼普與嚴大人此番必定狗急跳墻,思來想去便會棋行險招。以他人出來認罪然后再畏罪自裁便是最好的辦法了,所以,兩位大人提防這一招便可。”
“你們姑娘的意思是要我們萬萬不可讓那人自裁便好嗎?”因念奴屢屢出其不意,宋書懷如今聽念奴傳來的話倒是不敢著急做出論斷了。
“并非請大人阻止那死士自裁,而是成全他,如此方能讓楊繼普與嚴馥瑞再度締結信任,也才能更深地將那已經腐爛的根基挖出來。兩位大人只需咬定此事并不會如那死士所言的那般簡單,但憑一人之口不足定案,還要再將兩位公子暫行收押以待案情明了便可,那樣,定會有人耐不住,而狗急跳墻的。只是如此一來,兩位大人便會在朝堂之上遭受楊丞相黨羽的口誅筆伐,處境便不會如現在這般輕松了。”鐘亦昭一五一十地將念奴的話復述一遍。
宋書懷卻笑笑道:“這倒無妨,余大人和宋某都是慣見這些斯文刀光的,不足為懼,倒是難為你們姑娘,如此費盡心機地籌謀經營,直令我等七尺須眉自愧不如。我心中倒是經常想著,如若她身為一介男兒,定當不負凌云之志。且不論她,便是曲大人,也是常常叫我心生敬意的。”
亦昭笑笑道:“是呢,不禁她們心智卓爾不群,最令人敬佩的便是她們的待人之心,奴才當初幫她們不過是那時曲先生待我有恩,見她們有難處,便想著知恩圖報,卻不想著兩位姑娘竟如此厚待與我石家和祝家,幫我大哥置了十幾畝地和房子不說,還幫祝家又置買了兩處鋪子,所以奴才更要誓死跟隨兩位姑娘。”
不料宋書懷卻道:“亦昭跟著念奴姑娘行事也越來越機敏了,不若等你們姑娘的事情了解之后,你便跟著我如何?”
只聽鐘亦昭道:“似我們姑娘這般無依無傍的,即便日后隱退,日常生活怕也是需要人照顧打理的,少不得我也同翠鳴、芙影一道照顧她一世罷了。”
宋書懷不禁感嘆道:“難得你們都對她一片忠心,那我便不強人所難了。”
又閑話幾句后,鐘亦昭見時辰不早,心中又記掛花間袖事多,恐耽誤了,便向宋書懷道了辭。
回來之后,鐘亦昭途徑后面假山之時,看見負責織補的程嬸送來了半夏的一件織錦裙,正巧自己不在,林羽接待的,遠遠地只聽林羽問道:“程嬸,聽口音你也是顧州來的吧?我也是由顧州跟著姑娘一道來的,如此說來,咱們都是老鄉呢,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程嬸盡管開口,林羽定當全力相助。”
“老身確實是從顧州而來的,因來京城投靠親戚不成,顧州也無甚留戀的,便在這里落了腳,也懶得再千里跋涉地回去,人老了,骨頭也經不起這路途顛簸了。”程嬸嘆口氣道。
林羽接過程嬸遞過來的包袱,解開來粗略地看了一遍,然后道:“看程嬸的氣度,倒有幾分大家夫人的華韻,不似貧寒門戶出來的呢。”
程嬸笑笑道:“這位小哥真會說話,怪道你們姑娘如此器重你呢。”
林羽又仔細端詳了程嬸一番,方道:“剛才一說,倒越發覺得程嬸一副貴人相了,尤其是這鼻子,竟與我們念奴姑娘一樣山根挺拔呢。”
卻見程嬸似是一驚,隨即道:“這位小哥說笑了,老身不過殘軀陋顏,如何能與你們姑娘的花容月貌相提并論呢。不知小哥還有其他吩咐沒有,如是沒有的話,老身就先行告辭了。”
送走了程嬸,林羽便將包袱交到了翠鳴手中。回來的路上,這林羽便越發覺著事有蹊蹺,自己雖是知道這念奴并不是當初的那個念奴,且她那時并不是一個風塵女子,看穿戴打扮,似是大家閨秀一般,那她為何甘愿來這煙柳骯臟之地呢?她究竟從何而來,所為何事而來?還有那翠鳴,她為何如此甘心聽命于這念奴呢,她得了她多少好處?還有鐘亦昭,當初不過是水煙閣一個不起眼的小廝,甚至還不如自己,可是誰承想如今竟是這般得姑娘信任,誰知道背地里都得了多少好處?當初本想著隨著鐘亦昭一道攀個高枝呢,哪知到頭來也不過如此,雖是比在水煙閣跟著媽媽是要好上學多,卻終究比其他的小廝丫頭好不了太多,并沒得到特別的照拂,連每日的吃酒耍錢都不敢盡興。想至此處,林羽禁不住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