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低頭思索一番,便道:“如若媽媽心意已決,念奴也不好強求,只是媽媽何時回來呢?我們也好預備著接媽媽。”
卻聽媽媽道:“這一去路途遙遠,嬸子的病又不知何時康復,況且我的年紀也不輕了,是到了該安享清福的時候了,這水煙閣怕是也回不來了,以后就交給姑娘吧。”
“此話如是媽媽真心,念奴亦不敢再行推卻,只是念奴手中的銀兩怕是難以將這水煙閣買下,還有諸位姑娘們,媽媽意下如何?是要馬上放她們出去還是……”
“姑娘心中也明白,這幾個姑娘所知之事傳出去怕是于姑娘并無益處,還是留在水煙閣更好管教些。不過具體她們是走是留還是全憑姑娘的意思吧,至于這水煙閣,我經營半世,手中的銀錢已足夠養老了,我又無兒無女,要那么多銀兩其實也并無益處,倒不如快活地過上幾年。你的事情,我也感同身受,其他地方也幫不上忙,這水煙閣便送與你吧,也希望你早日如愿以償。”然后這媽媽便起身告辭了。
回到房間之后,媽媽便將水煙閣的房契并姑娘丫頭們的賣身之契都整理了出來,裝在一個紫檀嵌螺鈿的鳳穿牡丹圖樣的小匣子里,也不說是什么,便命半夏交與了念奴,自己也不對眾人道辭,悄悄換了簡素衣裳,只拿了兩個包袱并兩只箱子,乘了馬車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水煙閣。出了水煙閣后門之后,便直接出了城門,一刻都不曾耽擱。以至于除了念奴自己,其他人都還不知媽媽早已離開。
念奴收過半夏拿來的精致匣子,便命她出去了。這半夏心中著實摸不著頭緒,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昨夜一夜都沒睡好,卻還是沒有將那些事想出個所以然來。
念奴打開匣子,細細查看了幾眼,便合上收在一個妥當地方了。剛收好沒多長時間,翠鳴就高高興興的跑進來了,氣都沒有喘勻便道:“姑娘,你猜誰來了?”
念奴便笑嗔怪道:“那還不快請進來!”
“已經進來了呢!”伴隨著翠鳴興高采烈的聲調,那曲秀才便進來了,念奴忙讓她坐下,又親自為她烹了杯上好的顧渚紫筍,道:“你可算是來了!”
曲原柳便道:“我也早就想見你們的,只是一直俗務纏身不得空,如今終于是閑下來了,可不就趕緊來了。”
念奴含笑看著曲原柳道:“如今有了功名在身上就是不一樣了,還沒做官便先學會了打官腔,真是教人刮目相看。”
曲原柳便呵呵笑道:“現如今,也就只有你敢如此打趣我了,外面那些人,都敬我敬的什么似的呢!”
“說到這些,你隨我來,看看我替你收著的這些寶貝。”說著便引著曲原柳來到書房,將那個香檀木的匣子拿了下來,把里面的詞作丟放在曲原柳的手中,道:“你的詞我都收著呢,你且數一數,看少一曲不少?”
曲原柳便翻著看了看那些字跡各異、署名各異的詞作,竟是一曲不少,連昨夜陳昱楠送來的那首都在里面,曲原柳心中不禁萬分感動,道:“最了解我的,還是你。”
念奴、曲原柳二人一時觸動情腸,便都忘記了坐下,直站了半晌。之后念奴才道:“為何叫了這個名字,細思起來豈不傷心?還有,為何以男兒身份考取了功名,以后若想恢復女兒身份,怕還是要費一番周折的。”
“我叫這個名字也沒有別的意思的,只因我隱約記得本來姓曲,雖不知家鄉何處,卻記得門前便是一望無垠的原野,生著幾株幾十年的老柳樹,所以叫這個名字,就算是慰藉一下我的思家之愁吧。至于為何改了男兒身份,身為女兒,無非是為人妻妾,只是在水煙閣這十余年的時間,看過了太多,為人正妻也好,與人做妾也罷,都不過如此,倒不如像男兒一般灑脫一世,也就罷了。”
只聽翠鳴問道:“曲先生,那日為何與那陳昱楠在一起,可唬了人一跳。”
曲原柳便看了看翠鳴,又向念奴道:“我考取功名也是為了接近這陳家,不過是想幫你查出事情的真相,還有,在必要時助你一臂。”
念奴輕輕握住曲原柳的手,道;“既然離了這里,又何苦將自己置于這是非之中呢,我的事情,我自有計劃。”
曲原柳卻道:“我這一生,還有何眷戀呢?只有你值得我費費心思了,所以你也不必攔我,況且,我是知道輕重的。”
幾個人又唏噓感慨一番,一時悲傷又一時欣喜的,教人看著不成體統的樣子。
曲原柳在念奴房里用過午飯后,方才戀戀離去。
約至未時三刻,念奴便命翠鳴、芙影與書雪喚了眾姑娘丫頭們前來后院的蘭桂廳。念奴趕到的時候,正見著里面三五人湊成一處,私聲地熱議著,紛紛猜不出念奴為何將她們都喚來。自從那綠真的事后,眾人也都隱隱約約聽說了一些傳言,于是在這水煙閣之中,沒有不忌憚念奴的。且今早見媽媽那副模樣坐在念奴的窗下,這又大半日不見了蹤影,紛紛心下猜疑,卻又不知所以然。
一看見念奴進來,眾人紛紛安靜了下來,只看著念奴。念奴神色微斂,走到最里面的桌子前站定,然后回過身來,目光有些凌厲地掃過眾人,然后道:“今日勞煩眾位姐妹們前來,是有一要事公布。媽媽因老家中一嬸子病重需要照料,又覺自己年歲已大,諸事皆是力不從心,故而已經回鄉去了,臨走之前已將水煙閣一切事物交到念奴手中,包括各位姐妹的賣身契約。”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眾姑娘丫頭臉上神色各異,念奴看在眼里,卻也不著急說話,直到看著眾人心思畢現之時方才道:“不過各位姐妹且放心,我絕不會苛待你們,自即日起,姐妹們所得銀兩皆提升至三分,丫頭、小廝們的工錢亦增長一倍,念奴不求其它,只愿從今往后,我水煙閣所有人等皆精誠合作,共謀鴻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