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莞爾一笑,向陳昱楠婀娜舉起酒杯道:“念奴來晚了,還望陳公子勿要怪罪。只因方才衣衫破舊便去換了一件新的,也請陳公子幫我瞧瞧,我這妝容可還襯得起這石榴紅?!?
陳昱楠笑嘻嘻地往前湊了一湊道:“胭脂是略為淡了一些,不過也正是這些許清淡顏色方更加顯得念奴姑娘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呀,甚好,甚好?!?
陳昱楠又仔細打量念奴一番,看得心癢難耐,恨不得直接摟進懷里,卻因知道念奴的脾氣而害怕唐突了她,反令日后靠近不得,豈非得不償失。無奈之際只好兩只手在桌下相互搓著。后又瞇起眼睛笑道:“念奴姑娘方才又何必再去換套衣裳,直叫人等得發(fā)慌,在我的眼里心里,你穿什么都好看?!?
念奴道:“念奴承蒙陳公子照拂,方有今日,破舊衣衫怎可面見貴客?”兩句話便說得陳昱楠心內(nèi)蕩漾不已,瞬間又感覺念奴到底還是有意于自己的。
這日散場后,念奴與翠鳴經(jīng)過游廊回房間之時,聽見那游廊盡頭的吵鬧聲,便和翠鳴走過去看看究竟,卻原來是媽媽并兩個伙計抓住了想要從后門逃走的新買來的那個女孩子。那女孩子嚇得直哭,媽媽伸手上去擰著她的耳朵壓低了聲音喝斥著。
念奴心下明白,這次媽媽定會下令毒打一頓這女孩子,給她個威風(fēng)瞧瞧,讓她以后不敢再逃。若是沒看見也就罷了,可今日眼見這孩子哭得可憐,念奴終究是于心不忍。此刻翠鳴也不由自主的抓緊了她的手臂,滿眼期待地看著她。想必翠鳴幼時也挨了媽媽不少打,此刻才如此緊張,如此心疼這孩子。
念奴便走上前去,先與媽媽見了禮,然后方道:“方才經(jīng)游廊路過,遠遠聽到這邊有動靜,便走來看看,不想?yún)s沖撞了媽媽?!?
媽媽忙道:“姑娘客氣了。這小丫頭這么晚了該睡覺卻不老實睡覺,竟敢試圖逃走。不過這下沒事了,還好伙計機敏發(fā)覺?!比缓笥謱δ莾蓚€伙計道:“快把她捆了鎖進柴房,明日再行責(zé)罰,今日就先這樣,免得吵了大家休息,前段時間也都熬得累透了?!?
那兩個伙計得了媽媽指令便要拿繩子捆住女孩子手腳,念奴見狀便緩緩笑道:“不知媽媽是花了多少銀子將這女孩子買來的?我看她還算機靈,不如媽媽把她讓給我怎么樣?我出雙倍的價錢?!?
媽媽沒有料到念奴會管這樣的閑事,先是一愣,后又一思索,索性先讓給她罷,不必為了這么個還未知前途的小丫頭而惹了如今的財神,便道:“念奴姑娘說笑了,你要是想要,便讓她跟你去吧,說什么買不買的。翠鳴,領(lǐng)著這孩子隨姑娘回房早些歇息去吧,也不早了。”
一路上翠鳴好聲好氣地哄了半晌,女孩子方才止住了哭。來到房間之后,翠鳴又打來熱水為她洗了頭洗了臉,這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長得真是招人喜歡,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不停地忽閃著,因著跳躍的燭光,分外動人。此時,這女孩子雖知道是念奴和翠鳴救了她,卻依舊拘謹?shù)煤埽槐牬笱劬粗齻儾豢险f話。
念奴多少是有些知道的,媽媽買來女孩子,以姿色和敏慧不等,分為幾等,姿色上佳、機敏聰慧的令先生教導(dǎo)才華,稍微不足者作為姑娘們的貼身丫頭,實在難堪責(zé)任的便做粗使丫頭。想這孩子的資質(zhì),落到媽媽手里,定是要悉心培養(yǎng)教導(dǎo),好日后為她賺取大把銀子的。
看她似有困倦的模樣,念奴便說孩子熬不得夜的,讓翠鳴帶她先去睡覺。
次日將近午時,念奴才懶懶地由床上坐起來。芙影聽見屋內(nèi)動靜,便端了洗臉水來伺候,翠鳴也拿了漿洗好的衣裳來與念奴換上。抬眼間,便看見昨日那女孩子寸步不離地跟在翠鳴身后,唯恐跟丟了會有人欺負她一般。
念奴便下床走到這小女孩跟前微笑著問她:“你叫什么名字?喜歡這里嗎?”
小女孩兒微微向后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看向翠鳴。翠鳴俯下身子對她道:“昨夜是這位姐姐救的你,怎么忘記了?而且你還沒有謝謝她呢?!?
小女孩兒便不再害怕,怯怯道:“我姓林,名叫巧兒,謝謝姐姐救我之恩?!?
“家中除了爹爹可還有其他人了嗎?”念奴問道。
“沒有了,不過我有個鄰居家哥哥,待我一向很好,就像親人一般,有什么吃的不舍得吃都拿來給我,有什么好玩的也一有空便拿來跟我一起玩。這次爹爹說帶著我出來買些東西,因走得急,都不容我與他告別,如今他定是急壞了?!?
念奴聽得不禁有些心神恍惚,從小至大,江灝也是這樣待她的,這十多年來,她哄了他多少心愛之物,孩提時代他還會啼哭著向大人告她的狀,再后來便是一得了什么寶貝就只等著來她這里獻寶了,卻還每每遭到她的嫌棄鄙視。
翠鳴見念奴兩眼含淚的模樣,不禁唬了一跳,不知該如何去安慰。芙影則向她擺了擺手,示意不必說話,她心知念奴這是想起了從前之事。
此刻這林巧兒卻說話了,只聽她稚嫩的聲音道:“姐姐,你為什么哭了?你也想你的親人了嗎?”
念奴忙拭去眼角的淚痕,勉強笑了笑道:“是沙塵迷了眼睛,不妨事。巧兒,這只是個小名兒,也算不得什么正經(jīng)名字,我來為你取一個正經(jīng)閨名吧。”后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輕輕搖頭道:“不……還是由她來取吧。”
翠鳴和芙影都心下詫異,姑娘這說的是誰?便都歪著頭也不發(fā)問,徑直聽她說下去。
只見念奴將身子轉(zhuǎn)向窗子,放遠了目光深深看出去,道:“好好的一個清白女兒,留在這里做什么?把她送到你們姑娘哪里去吧。日后得見她的那位鄰家哥哥,也終不至于難堪。”說罷,轉(zhuǎn)身看著翠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