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映蓮收拾妥當之后卿焉方才醒來,氣色亦有所好轉,一醒來便向映蓮要水喝,映蓮忙將杯子端了過去遞在她手中。
待卿焉放下水杯,映蓮方將昨日這金釵之事說了,并將這釵子遞與卿焉。
只見卿焉緩緩咽了口吐沫道:“這祝家既然肯收留我們這樣的人這么些日子,想來也不是貪戀金銀之人,這釵子就暫且留在我們這里,日后再尋機會報答他們吧。”卿焉的聲音已有所好轉,聽起來已不似先前那般刺耳了,卿焉說到最后又自語道:“只是,誰知日后還有沒有報答的機會呢?”
拿著這金釵,卿焉不禁又想到了吉兇未卜的哥哥,希望哥哥吉人天相,萬萬不要出事。想來,上蒼悲憫,應不至絕我顧家至此……
之后卿焉吩咐映蓮道:“你且先去令鐘大哥報與念奴,就說我已無礙,過兩日再去會她。”
映蓮忙答應了去囑咐鐘亦旭,等回房之時卻見卿焉已梳洗完畢,并換上了念奴予她的那套尋常衣裳,映蓮不解忙問道:“姑娘,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卿焉道:“映蓮,你也換上衣裳,我們去江州找宋大人一趟。”映蓮雖不解其意,卻照著卿焉的吩咐換了衣裳。
二人出得門后,便租了一輛馬車,風塵仆仆地趕往江州。
水煙閣中,念奴終于得到卿焉平安的消息,懸起的心總算安穩(wěn)落地。只是,以卿焉的要強性格,遇此禍端,又豈會善罷甘休,必是要尋根問底、恩仇必報的,只是不知她準備日后如何計較。
幾日不見,媽媽再次見到念奴著實有些吃驚,這些日子的疲憊煎熬已令念奴形容清減了不少,臉色亦顯得蒼白許多,于是媽媽忙命廚房每日間燉了燕窩或阿膠與念奴,傷心事小,若因心情而損了顏色,豈不是水煙閣的損失?這經濟賬,媽媽可是算得比誰都清楚的。
距離上次去往江州,不過半月而已,此次的心情卻與上次絕然不同,思及此處,卿焉不禁冷哼一聲。
上次與這宋大人不過只見了一面,便充分見識了他的逢迎功夫,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啊,他既懼怕是非,無謂善惡,卻又私下命夫人告知她實情,意在保全她的性命。還有江灝的尸首,他著人接往何處?那日宋夫人的言語之下,絲毫不避諱宋大人對此事來龍去脈的了解,又是何意,他定是希望她再來找他。既是如此,想必宋大人是另有安排的,可是以他的權勢地位,又能作何安排呢?卿焉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了。
這一路之上,卿焉甚是安靜,表情亦是看不出悲喜的樣子,映蓮讓喝水便喝水,讓吃藥便吃藥,還吃了兩個帶在路上的素包子,卻總無言語。
進城之后,已近黃昏時分,卿焉二人駕車直奔宋大人府上。齊伯看到二人歸來,先是一喜,她二人總算無恙,后又一驚,不想這顧姑娘竟憔悴至此。但無論如何,這再逢之時,總是令人高興的。
只見齊伯悄悄掩住驚異的神色,露出些許笑意道:“大人交代了,說是姑娘來了直接進去便可,可巧宋大人剛回府上,請隨我來。”
想想當日情景,卿焉與映蓮費了多少心思周折,最后因兩家之禍才得進去一趟,而此刻……心下不由得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嫌惡之情。卿焉也不言謝,只低了低頭向齊伯致意。后便隨著齊伯來到上次來過的那廳堂,這廳堂依然與那日情景不差分毫,詩畫滿眼,蘭香馥郁,不過看在卿焉眼中,卻是毫無情義的冷漠文章。
草草打量了廳內陳設之后,卿焉方才留意到穩(wěn)坐太師椅上的宋書懷宋大人與宋夫人,便從容跪下行禮道:“小女子顧卿焉拜見宋大人和夫人。”
宋夫人見狀,忙起身走向卿焉俯下身子將她扶起道:“顧姑娘不必多禮,快快起身。”后扶著卿焉手臂請她坐到一側的椅子上,映蓮亦站到卿焉的一旁。
這宋夫人看見卿焉如此模樣,禁不住鼻子一陣酸楚,又恐惹起卿焉傷心,忙以袖口掩飾。
宋書懷見卿焉也不急于開口說話,便先開口道:“顧姑娘節(jié)哀,宋某無能,未能與顧、江兩家之事上幫助分毫,實在內心有愧。”
卿焉聞言便道:“宋大人不必過于自責,雖然宋大人官居太守,在常人看來甚為顯赫,可終究也不能萬事遂心。宋大人此語,又是何必。”
宋書懷聽得卿焉這番話,便知她此言不善,但念及其心中悲苦,也不便計較。
倒是宋夫人此刻緩過情緒,對卿焉道:“此時此刻,顧姑娘縱使傷心也無補于事,且不如好生將養(yǎng)以待來日因果得報。”
卿焉聞聽,不禁低下頭,竟笑了一笑:“因果得報?這世上或許是有因果,但我顧卿焉卻未從見過,想我父親誠意待人、從未行過惡舉,為何卻遭此厄運?想我母親半世禮佛,可曾受過半分佛光庇佑?還有我的兄長瑾庭,奉上禮下,為何至今下落未明、生死未卜?”
宋夫人素來行事溫婉,見卿焉言語如此辛辣,一時間竟無語以對。
宋書懷于上次見面便知這女子機敏,哪知言辭竟如此刻毒,更無分毫情面。只是事已至此,于這顧姑娘的悲傷而言,又豈是言語可以勸慰的?便只循序道:“顧姑娘的心情宋某理解,只是眼下還是要保重自身才好。想來顧姑娘此次前來應不只是暢談這鬼神之說、因果之論的。”
卿焉道:“卿焉之所以敢于在大人和夫人面前放肆直言,不過是堅信宋大人絕非與那些貪佞之吏為一丘之貉,還望宋大人勿要見罪。卿焉此次前來也斷然不是要為難宋大人,行不能之事,而是只想求一個真相。我顧卿焉自小便存男兒之志,絕非尋常柔弱閨閣女兒,還望宋大人據(jù)實以告。”
宋書懷卻道:“謝顧姑娘的贊譽,宋某只怕是會讓顧姑娘失望。不過這事情始末我倒不會隱瞞與你,身為顧家的幸存者,你理應明了事出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