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寬連忙將鄧盛迎了進來。

鄧盛與荀爽互相見禮之后，荀爽笑著對鄧盛道：“伯能兄，我這可是為了你家的事在奔忙辛苦，你不謝我也就罷了，還挖苦我，究竟是誰不厚道？”

鄧盛哈哈大笑不已，轉頭問趙寬：“濟之，你今日請慈明兄過府是何事？”

趙寬笑道：“太尉，明日便是納征之日，我準備了幾件聘禮，特意請荀先生過來幫著品鑒一二。”

“哦？你說的聘禮莫非就是眼前的這套家什？”鄧盛問道，圍著太師椅和書桌轉圈子觀看。

這套家具，鄧盛只是聽趙寬跟他提過，卻也沒真的見識過，方才在門外聽荀爽厚著臉皮向趙寬討要，想來是此物深得其心之故。

荀爽笑道：“伯能兄，你家孫女婿給你備的可是好東西啊。坐在這張椅子上書寫，輕松寫意，遠比我們的那種低矮書案強上百倍，正是我輩讀書人最愛之物。小老兒見獵心喜，便忍不住向濟之也要了一套，莫怪莫怪啊。哈哈！”

“能讓慈明兄這般贊賞，想來必是好東西。濟之，這兩日便讓人照做一套，送到慈明兄府上作為謝媒禮。”這套家具是趙寬的聘禮，鄧盛不便此時就去試坐，但看了這么久，也看出此物的好處來，造型固然有些古怪，卻確實是書房中的寶物，心中不由頗為欣慰。

趙寬答應了一聲，又道：“太尉，小子送這套桌椅，還有一個意思在內。我的想法是按此形制先做幾套，呈獻給宮中，若皇帝喜歡，雒陽城內必將風行。我們太尉府搶先做個千余套委托人發(fā)賣，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財源。請?zhí)旧钏肌！?

鄧盛聽了，還沒說話，荀爽已經開口大贊道：“濟之好心思。伯能，你招了個好孫婿啊。這套桌椅，每套萬錢來算，只要發(fā)賣千余套就是千萬錢，再除去用料與功夫錢，怎么的也能獲利數(shù)百萬錢。對你太尉府也是個貼補。”

太尉府家大業(yè)大，鄧盛雖俸祿萬石，但京都居大不易，花用總比賺來的多。若不是幾年前在雒陽城外置了些良田和幾個莊子，再多的俸祿也支應不起。有這么一筆進項，對太尉府確實幫助不小。

鄧盛沉吟片刻，點點頭，對趙寬道：“就按你的意思辦。”

又轉頭對荀爽道：“慈明兄，倒讓你看笑話了。這筆錢倒不是我想拿來貼補太尉府，而是濟之和緗兒即將遠行樂浪郡，萬事開頭難，沒有錢可不行。這筆錢就當是給他們預備下的。”

趙寬一聽不對，怎么這錢又變成給自己預備下的了，忙阻止道：“太尉，這是我送給鄧府的聘禮，怎么能……”

鄧盛伸手攔住，道：“濟之，你送的是聘禮，我回的是陪嫁，于禮相合，此事就這么定了，不用再說了。”

荀爽贊道：“伯能兄大氣，正該如此。濟之，你還有兩件聘禮呢？一起拿出來瞧瞧。”

趙寬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兩個檀木匣子，送到荀爽手中。

荀爽接過，先打開一個輕便些的匣子，見內里放著一冊裝訂好的書冊。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寫了《防疫手冊》四個大字。

“這是濟之手書？這筆字，可不咋樣。”荀爽取笑道。

趙寬汗顏。他的字只能說能看，在荀爽這等經學大家眼中，自然便如稚童涂鴉一般，上不得臺面。

荀爽翻開《防疫手冊》細看，才看了關于疫病起源這一章，便悚然動容。大漢朝這百年來也不知怎么了，天南地北的總是不斷發(fā)疫病，大大小小的每年都有，誰也說不清這究竟是為什么。有人將它聯(lián)系到天威難測上，有人將它聯(lián)系到妖魔橫行上，更有大逆不道之人將它聯(lián)系到天子無德上，只有趙寬將疫病的起源歸結到人畜死尸腐爛產生疫氣之上。

且不說趙寬說的是不是完全正確，但細細回想起來，疫病大發(fā)之前，該地總有大的天災人禍死人無數(shù)這點卻是沒錯的。

荀爽一頁頁翻下去，但見趙寬所說言之有物，所制定的防疫條款祥實完備，很顯然，只有對疫病有很深的認識才能作出這些針對性的措施。

粗粗一遍看下來，足足花了快一柱香時間。看完以后，荀爽緊閉雙目回味手冊中的各項條款，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鄧盛見趙寬拿出來的是《防疫手冊》，便猜到了里面大致的內容，畢竟這些事趙寬都曾經跟他粗粗談過。此刻見荀爽看完，不由笑問道：“這冊子如何？”

荀爽抬頭看了一眼鄧盛，莊重地抱拳說道：“若真的如濟之所說疫病起源是人畜死尸，那按這冊子去防治，當可活人無數(shù)！伯能兄，我在這里要恭喜您一句，就這本小小的冊子便價值萬金啊！”

鄧盛哈哈大笑。他開始對趙寬所說的防疫措施是很有些不以為然的，畢竟有些事真的很有些無稽之談的味道，如防鼠、蚊、蠅、蟑等四害。但荀爽是學問大家，學術修養(yǎng)和見識極高，他對此都持肯定態(tài)度，那說明趙寬說的必然不會大錯。

荀爽又道：“伯能兄，我在這里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您能允準。”

鄧盛笑道：“慈明請言。”

荀爽向著鄧盛行了一個大禮，道：“還請伯能兄念天下蒼生之苦，準許在趙鄧兩家的婚禮之后，以趙鄧兩姓的名義將這本防疫手冊刊行天下，救天下受疫病之苦的百姓于水火！”

鄧盛趕忙將荀爽扶住，連聲說道：“慈明兄何須如此？若濟之所言真的有道理，這就是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即便慈明兄不提，我也會這么做。我鄧盛又豈是那種敝帚自珍之人？濟之，你敢保證書中所言無誤么？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即便救不了人，我們也不能引人誤入歧途，耽誤了別人治病。”

趙寬肅然道：“太尉，我既敢將這冊子拿出來當作聘禮，自然敢保證我所言不虛。這可是為鄧家以后防治疫病的保命冊子，若有半分虛言出了岔子，五妹妹豈非會恨我一輩子？若太尉還是不信，大可派人到疫病發(fā)作之地，按這冊子施行做個驗證，便知我所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鄧盛沉吟片刻，對荀爽道：“慈明兄，我是個謹慎的性子。若光光是鄧氏一家的事，我自無二話。但若要刊行天下，還是要驗證之后再作決定。濟之的為人品行我是信得過的，但這畢竟關系到天下蒼生，再怎么謹慎都不為過。這樣罷，若經過驗證，這防疫手冊果真有用，我鄧家立刻自費刊印，分發(fā)天下各州郡。您看這樣可好？”

荀爽大喜，迭聲道：“應該的應該的。這才是心懷天下的做法！伯能兄，我在這里謹盼這事成真。此書若是刊行天下，趙鄧兩姓必將德被天下，成為人人景仰的天下望族，誰若對你兩家不利，天下都會群起而攻。一個嫡孫女，就換得鄧氏百代流芳青史留名，伯能兄法眼無雙，荀爽佩服佩服。”

這話一出，鄧盛才恍然過來。荀爽說的沒錯，若這本冊子真的對疫病防治有效，一旦刊行天下，必然將鄧氏的聲望推向頂峰。這是活人億萬的大德，天下誰不感激？就憑這一點，至少可保鄧氏幾百年平安。而煌煌青史之上，鄧家和鄧盛自己，也必將留下大名。

這本冊子何止價值萬金？這是無價之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