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序
- 企鵝歐洲史·地獄之行:1914—1949
- (英)伊恩·克肖
- 2476字
- 2019-01-21 09:41:10
本書屬于一部自1914年至今的歐洲史,是兩卷中的上卷。在我寫過的書中,可以說這是最難寫的一部。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寫每一本書都是為了對過去的某個問題獲得更深的理解。本書所敘述的近期歷史涉及多如牛毛、錯綜復雜的問題。但無論困難多大,試圖弄懂不久前的力量如何塑造了今天的世界,這個誘惑仍是無法抵抗的。
當然,20世紀歐洲史不單有一種寫法。包括艾瑞克·霍布斯鮑姆(Eric Hobsbawm)、馬克·馬佐爾(Mark Mazower)、理查德·韋南(Richard Vinen)、哈羅德·詹姆斯(Harold James)和伯納德·瓦瑟斯坦(Bernard Wasserstein)在內的許多作家已經寫出了立意不同、結構各異的出色歷史著述,對這段歷史各有特別的切入角度。此卷和在它之后的下卷當然代表著我個人對這個波瀾壯闊的世紀的看法。像每一部試圖涵蓋一段漫長時期內世間萬象的作品一樣,本書無法不高度依靠他人此前做過的研究。
我深知,關于本卷的一切內容,都能找到浩如煙海、精湛優質的專家論述。只有在涉及1918到1945年間德國歷史的幾個方面,我才有權說自己做過初級研究。在別的方面,我只能依賴其他學者在許多不同領域中的出色工作。哪怕我有超強的語言能力,也不能不依靠他人的研究成果。沒有哪個學者能夠親自閱遍全歐洲的檔案,而且既然專攻具體國家歷史和特定歷史題目的專家已經做了研究,就沒有必要另起爐灶。因此,本卷敘述的歷史是建立在無數他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之上的。
受企鵝出版社歐洲史系列叢書的體例所限,我寫作時參考的許多不可或缺的歷史文獻都無法提及,包括專題論文、當時文件的不同版本、統計分析報告,以及對具體國家的專門研究。書后列舉的參考文獻反映了我主要借重的作家。我希望他們能原諒我無法在腳注中提到他們的著作,也希望他們能接受我對他們治學偉績的由衷贊賞。因此,我的任何原創都僅限于本書的組織與解釋,即對這段歷史的寫法以及書中論述的基本理念。
我為導言定的標題是“歐洲自我毀滅的時代”。它確定了本卷立論的框架,也提示了(尚未寫成的)下卷的敘事角度。書中的章節按時間順序安排,并根據主題進一步細分。因為我特別注意歷史這出大戲是如何一步步展開的,也特別關心具體歷史事件是如何形成的,所以我把這段歷史分成幾個比較短的時間段,自然也要分別討論每個時間段內促使各個歷史事件發生的不同力量。因此,書中沒有專門論述經濟、社會、文化、意識形態或政治的章節,但每一章中都有關于它們的內容,雖然對這些因素強調的程度各有不同。
本卷敘述的是20世紀上半葉的歷史,其主要內容就是戰爭。這是寫作的一大困難。在這樣一本涉及廣泛題材的書中,怎么可能透徹地討論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這么重大的題目呢?關于兩次世界大戰的著作汗牛充棟,但我不能干脆叫讀者去另找書看(雖然關于本卷的每一個主題,讀者都可以參照其他的作品)。因此,我覺得在與兩次世界大戰直接有關的章節開頭的地方,應該對前線的戰局發展做一個極為簡略的概述。這主要是為有關的章節定向,并勾勒出造成如此慘烈后果的大災難的規模。盡管對有關事件的描述簡明扼要,但那些事件顯然具有關鍵意義。在其他情況中,我也曾仔細思考過是否應理所當然地假設讀者熟悉相關史實,比如,法西斯主義在意大利興起的背景,或西班牙內戰的發展過程。最后我還是認為,簡單的概述也許會對讀者有所幫助。
我自始至終都注意在敘事中加入一些當時人對親身經歷的描述,以使讀者對那個時代的生活稍有了解。那個時代與今天的歐洲在時間上相隔不遠,在性質上卻大相徑庭。當然,我知道,個人經歷僅僅是個人經歷,在統計上沒有代表性。但是,這些經歷經常可以體現或反映更廣泛的態度和想法。無論如何,書中描述的個人經歷提供了生動的圖景,比枯燥的抽象分析更能使讀者在感性上了解,當時的人是如何應對打亂了他們生活的強大力量的。
當然,歐洲史不等于把歐洲各國的歷史簡單地加在一起。本書要描寫的是歐洲大多數乃至所有組成部分中對歐洲歷史發揮了驅動作用的力量。一般性的總結自然只能是鳥瞰,沒有細節,只能籠而統之,不聚焦具體特點,雖然只有放眼全局才能辨出特定事件的發展輪廓。我力圖不遺漏歐洲的任何一個地區,也經常強調歐洲東部特別悲慘的歷史。然而,一些國家不可避免地比其他國家起的作用更大(或更可悲),因而值得我們更加注意。本卷和下卷所說的歐洲包括俄國(當時是蘇聯)。我們不可能將這個如此關鍵的國家排除在外,盡管俄羅斯帝國/蘇聯的大片領土超出了歐洲的地理界線。同樣,當土耳其深入參與歐洲事務的時候,它也被包括到本書的論述范圍內,但1923年奧斯曼帝國解體,土耳其民族國家建立之后,土耳其對歐洲事務的參與即急劇減少。
本卷以對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歐洲形勢的概覽開始,之后的各個章節逐次論述大戰本身、戰后的情況、20年代中期的短暫復蘇、大蕭條的慘痛打擊、又一場世界大戰的逼近,以及戰火如何在一代人的時間內重燃,還有第二次世界大戰造成的文明的崩潰。我還在按時間順序安排的結構中插入了一個主題章節(第九章),探索了一系列跨越之前各章所涵蓋短暫時期的長期主題性歷史——人口和社會經濟的變化、基督教會的立場、知識分子的態度和大眾娛樂的發展。最后一章又回到了時間順序的框架之內。
我原打算把上卷敘述的截止時間定為1945年,因為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事停止的時候。但是,盡管歐洲的正式作戰行動止于1945年5月(對日作戰是在8月結束的),但1945—1949年這段歐洲歷史上重要時期的軌跡卻明顯是由戰爭本身及對戰爭的反應塑造的。因此,我覺得,和平正式回到歐洲那一刻之后的事態發展也不可忽視。1945年時,戰后新歐洲的輪廓幾不可辨,后來才逐漸顯露出來。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加上最后一章來介紹戰爭剛結束時的情況,那段時間不僅仍然暴力頻發,而且給1949年一分為二的歐洲打上了難以消除的印記。因此,我把上卷截止的時間定在了1949年,而不是1945年。
足球賽中場休息后如果出現賽情大反轉,足球評論員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上下半場兩重天。”歐洲的20世紀也完全可以視為兩個半場的世紀,也許1990年后可以算是“加時賽”。本卷論述的只是這個異乎尋常、充滿戲劇性的世紀的上半葉。在那段時間內,歐洲打了兩場世界大戰,動搖了自己文明的根基,似乎鐵了心要自我毀滅。
伊恩·克肖,曼徹斯特,2014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