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嶺的會晤多少暫告一段落,合作之事不宜太過急進,劉洵正好告辭回往敦煌。隨從數眾,多出一號亦無人察覺,行到月牙泉畔,軒飛悄無聲息地離了隊,劉洵便遣扶風領人先走,自己勒馬留了下來。
“再會?!避庯w說道。
劉洵眺望著沉靜的湖水,輕應道:“嗯,再會?!?
或許兩不相見相忘江湖才是最好的選擇。軒飛想著,苦澀一笑問道:“還有什么要對我說么?”
“保重?!眲肓撕芫?,卻只說出這兩字。
“好,保重?!避庯w頷首,又故作輕松地說:“你先走。”
劉洵點了點頭,也沒再多做道別,跨上馬背緩緩遠去,走出五丈開外,像是擔心自己反悔一般,倏爾揚鞭疾馳。
軒飛默嘆:悲莫悲兮生別離,洵哥哥,當初教我這一句之時,你可曾料到會是今日寫照?
蘇越幾乎是連夜趕回敦煌的,一封署著“知名不具”的密函毫無征兆地寄到了瓜州驛,打亂了他全部計劃,迫使他迅速安排好事宜即刻帶人折返。
軒飛原估摸著他沒這么早回來,遂在獨行的歸途上走走停停虛耗時光,或游賞、或沉思、或臨摹窟中佛像雕尊朽木小佛聊以自娛,不想這一來竟落在蘇越之后。在客棧尋不見軒飛,簡直急煞了他。
好在軒飛總算是回來了,滿目淡然好似大徹大悟了一般,蘇越忙問是何情況,軒飛應著無甚大事,他竟也沒有心思追問,只說收到了奇怪的消息,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冷靜。
什么事讓他這么謹慎?軒飛挺好奇,心里想著:你卻不知我現下心情早已跌至谷底,只怕什么消息都不能再令我震撼了。
他遂將密函遞給軒飛,軒飛展開一瞥,出乎意料地愣了半晌。與其說她是駭然失色,“匪夷所思”卻可能更加貼切。
開皇四年二月,江都。
不同的字跡摘抄了一份相同的內容,又一次重申事實。軒飛怔怔望著蘇越:“這……從何得來?”
“匿名的傳書?!碧K越大惑不解,“飛兒,可你……為什么竟會是這種反應?”
軒飛嘆了口氣,只將劉洵給的那一份呈在蘇越面前,蘇越目瞪口呆:“這是怎么回事?”
“極樂算計了我?!避庯w說著,便將洗心嶺一事細細告與他知。
難怪從相見起你便是這樣魂不守舍的狀態。蘇越嗟然,卻不知該如何置喙,軒飛強笑著安慰他道:“別擔心,我這不還活著嗎?”
蘇越連忙轉移話題:“極樂為何要誘你去洗心嶺?”
軒飛道:“多半是想挑撥離間,若洵哥哥當真與我反目,我定早已葬身黃沙;若我安然回來,他也正好藉此挑起你我間的嫌隙,不管如何,你越恨洵哥哥,他的贏面就越大。你回來后見過他嗎?”
蘇越道:“還未,我本該明日才到,大概是他猝不及防?!?
軒飛道:“嗯,客棧里的確沒見著他。我們在敦煌人生地不熟,很難掌握他的行跡,總是盡早回江南好?!?
“我也正有此意,給他空了個瓜州驛隊副的虛職?!碧K越道,“如今鳴沙之月的形勢也掌握在劉洵手上,只要我們執意回去,他斷不敢獨自留在敦煌?!?
軒飛點頭稱是,又說道:“洵哥哥應該還會在敦煌滯留一段時間,我想他專程來一次,極樂不是首要目的?!?
“是鳴沙之月?”
“左馮翊一職空缺已久,能挪開宮中諸事讓七殺和扶風一起行動,必定是個大計劃。對了,洵哥哥讓我提防綠綺居,他說寒雪的另一重身份就是綠綺居主人?!?
商夫人?蘇越不假思索地應道:“這不可能?!?
軒飛上下打量著他,聲調一變冷冰冰說道:“是我誣陷她了?”
蘇越連忙道:“非也,只是我見過這兩位,天壤之別,如何能是一人?!?
軒飛啐道:“洵哥哥就能是宇文葉,極樂也可是店小二,可笑那妖婦有幾分姿色你便連我也不信!”
蘇越結舌,深知失言,心下想到:飛兒如何能誆我,唉,只是我不愿承認被蒙蔽罷了,虧得當時還對她景仰有加……嘖,這可不能叫飛兒知道,她那么討厭寒雪,我才不要自找罪受。想來那綠綺居雖自稱中立,但屢屢受邀參與武林議事,對江湖各派的糾紛決議甚至家長里短都可謂了如指掌,若加了這層身份還真是叫人難辦。他不由感嘆:“望月宮的滲透力比殺人的買賣還要可怕!飛兒,那封密函大抵也是寒雪寄的?!?
軒飛面露意外,蘇越解釋道:“我手傷那次她來找過我,說起了劉洵在查訪身世之事,當初并未上心,也沒機會告訴你?!?
軒飛蹙起娥眉,默不作聲只盯著他看。
“我當真不喜歡她!”蘇越誓天指日地申辯著,“我只是好奇使然,哪里能動別的心思?”
軒飛方才垂下眼瞼嘀咕了一聲:“麻煩的女人?!?
好像生怕她揪著這事不放,蘇越忙轉口怪道:“劉洵這家伙,如此重要的事居然現在才說?!?
軒飛只淡淡說道:“他自有他的立場?!?
蘇越便不再吱聲,自顧自想到:立場,他又有什么立場?我知道了,先前不肯走漏風聲想是怕我有所行動牽連己身,如今因著極樂反水的緣故,他倒可以為所欲為了。這小子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這般的陰險狡詐老奸巨猾!他這般折騰為的什么?難道他竟可能反望月宮?
眼見著軒飛不時失神的疲態,蘇越又覺好生心疼,便也懶得再管劉洵,好言勸她道:“好了,日后再說吧,瞧你一臉倦容,快去休息?!?
軒飛訥訥點了點頭,看著轉身欲走的蘇越,她猛然牽動心緒神思恍惚,眼淚竟毫無征兆地滾了出來。
“阿越,別走……”她哽咽著說,“別留我一個人……”
“喲,兩位都在。”極樂陰陽怪氣地說著,坦然接下軒飛憎惡的眼神?!败幑媚铮@一趟當真辛苦你了?!?
“哼?!?
蘇越擺出有意調解的樣子責怪極樂:“洗心嶺地勢險要暗哨重重,你不該讓她去冒險。”又道,“幸而事已了結,飛兒也未受傷,這次便罷了吧?!?
極樂笑道:“公子教訓的是,小的當謹記?!?
軒飛這才收斂了怒氣,蘇越遂道:“今日起,你可以蘇府瓜州驛隊副的身份行事,蘇府會保證你的安全,但你必須無條件服從隊正調配?!?
“是,少爺?!敝贿@瞬間他竟不露痕跡地換了性格,儼然一副蘇府使役模樣,連行禮都是蘇家的做派。
二人暗自驚嘆,蘇越又道:“劉洵已扎穩根基,關外形勢不容樂觀,我計劃盡早返回江南,你意下如何?”
極樂道:“回少爺的話,姑蘇與江都近在比鄰,小的只不敢冒這個險吶?!?
“留在敦煌你卻敢了?能抓著你一次就能抓著第二次,你有多少把握再度從他手上逃走?何況你的舊主鳴沙之月也蠢蠢欲動,到時機成熟,僅憑區區瓜州分隊之力,不僅留不住你,只怕還要將本少爺的命搭進去。”
極樂只笑而不語,蘇越冷哼道:“你下去好生考慮吧?!?
“多謝少爺,屬下告退。”
見他走了,蘇越壓低聲音對軒飛道:“盯著他,我去和劉洵談談。”
極樂在大堂端茶遞水地忙著,軒飛故意要了盤核桃,指名要他來剝,老板娘許了,他只好遵命。小錘子砸開核桃遞到軒飛面前,極樂笑道:“姑娘何苦為難鄙人。”
“為難?”軒飛把玩著剔好的核桃,冷笑道,“我要了你的命就不是為難了。”
極樂道:“姑娘也沒什么損失嘛,至少知道那一位仍對姑娘有情有義?!?
軒飛道:“天殺的嘴里說出什么情義未免太可笑吧。”
“呵呵,天殺沒心沒肺,蘇公子可不然啊。”
軒飛不以為然:“卑不謀尊,疏不間親,縱使你想參我一本,他還指不定信否。何況若他知道是你在撮合我和洵哥哥……”
“姑娘多心了?!睒O樂笑著,心想:比起你的命,我倒更希望你攪壞劉洵的計劃,可惜啊可惜,女人就是容易心軟。不過多少分了他的心,也促成了他提前離開洗心嶺,這就夠了。
蘇越望著劉洵的眼神中少了幾分忿嫉,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來重新定位面前的這個殺人魔。劉洵擺出拒客的姿態,厭煩地說道:“興師問罪就免了,你沒那個本事。”
蘇越笑道:“我還沒開口你便沉不住氣了,真是難得,你在煩什么?”
劉洵這會兒心猿意馬竟辯不過他,頗不耐地說道:“有事便說?!?
“我們打算回江南?!?
劉洵思慮片刻,問道:“何時?”
蘇越道:“不過一兩天?!?
“怎么,那老狐貍舍不得走?”
蘇越道:“看來他的根扎得很深,這大漠的風沙還不夠厲害?!?
“不急。”劉洵久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最遲明早,他只會求著要走?!?
蘇越謹慎問道:“你看起來很焦躁,是有什么事要發生?”
“與你無關。”劉洵瞄了他一眼,“還有別的事?”
他把那封密函放在劉洵面前:“昨兒早上收到的,你的對手真不少?!?
知名不具?劉洵冷笑。
“我們懷疑是寒雪所為,你自個兒留心吧?!?
“嗯。”劉洵應了一聲便揮手要他走,他若有所思地轉身離開,劉洵卻忽然搶上前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手中抽出絕塵指著他的眉心,而他匆忙護劍的手還停在離鞘三寸的半空。
“我可從沒說過不殺你?!?
蘇越來不及還嘴,他在震驚方才劉洵拔劍的手勢。江湖上使劍的成千上萬,自稱“快劍”的也不在少數,但若他們有幸見過剛才那一招出鞘,多半可以丟了寶劍金盆洗手了。
更令人在意的是他用了左手,簡直就像是在特意為蘇越示范。
劍丟還給他,劉洵又重回案邊坐下,蘇越還劍入鞘,無地自容。
蘇越這才知道,那居然是一個只適合左撇子的出劍手勢。
習武的都清楚,左右手的確存在著細微的差別,所以左手劍并不只是簡單地將普通劍法翻轉過來,譬如蘇越修習的左手劍術就都是經由他父親或清虛真人調整過的。當然他也能用右手打出正常的套路,右手劍剛正優雅,左手劍巧妙奇詭,這也是他向來引以為傲之事。
月光在他身上留下胡楊的疏影,他已經在空地上站了很久想了很久,軒飛知道他琢磨的不僅是拔劍那一式,遂走上前去說道:“我陪你練練?!?
絕塵出鞘的速度已臻完美,他要追上的是江湖關于風的傳說,而堯山一行后,這縷清風又精進了不少。
他學過很多劍法,蘇家的、正一派的,還有許多新奇有趣的旁門左道,他也做過許多嘗試和改良,比如將招式一分為二或者將各種劍招串在一起,大多不過自娛罷了。但他骨子里仍舊喜歡意蘊綿長的折柳劍法,他十分景仰創出這套劍法的祖父,只可惜老人家去得早,他是無緣得見了。
今天的折柳劍法有些不同,其中加了些殺伐決斷的霸氣,走劍也更加變幻莫測,似乎是專為防備空手奪刃而下過苦功。
“你的劍勢變了不少。”軒飛說。
蘇越收了手,問道:“好是不好?”
軒飛嘆了口氣,道:“你實在太在意他了……但是阿越,你的對手并不會只有他一人。”
蘇越緘口不言。
軒飛道:“也許是好事吧,劍快了許多,說明你比從前更加果敢,能對著我全力出招,可見你愈發收放自如。單論劍術我遠不及你,如今你又掌握了我各種攻擊節奏,我早已不是你的對手了?!?
蘇越道:“只是占著比你多些蠻力,飛兒何必自謙。剛才那招‘暮天聞角’的轉勢便敗了破綻,僅憑那一點就足以讓你殺了我?!?
軒飛嘆道:“你練的是上乘武學,我學的是殺人技巧,不該相提并論?!?
蘇越問道:“不好又在哪?”
“在心態……”軒飛搖了搖頭,“也許算不得不好,只是我私心作祟罷了。”
蘇越問:“如何解?”
“折柳劍法劍路輕盈奇巧不拘繩墨,原本正與你的性子不謀而合,奈何賴潛移默化之功,你與生俱來的逍遙漸有為霸道取代之勢,分明是你拿著絕塵,有時候竟讓我看到了洵哥哥的影子。”
蘇越緘默片刻,黯然說道:“我永遠贏不了劉洵,對嗎?”
軒飛問:“你就這么想贏他?”
為什么這么恨他?蘇越思考了許久。因為他初次出現就高傲地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因為不管交鋒多少次我都輸的一敗涂地?還是因為我明明知道永遠也不可能獨占你的心?我怎能不想贏他一回!
軒飛道:“他的武功的確不凡,足以勝過眬鷹,但未必是你爹、雁大俠這樣大人物的對手,想在武功上超越他并非沒有可能?!?
“可你還是認為我沒有勝算?”
軒飛道:“他是不會跟你比的。阿越,他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所執著的勝負在他眼里毫無意義。他挑釁你激怒你只因為你的進步對他有利,相反如果輸給你能使他獲益,他立刻就可以在你面前俯首。我知道在你的立場永遠不可能認同他,你是高貴的世家公子,從沒有為了生存煩惱過片刻,而他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了活下去?!?
月色之下一片靜謐,蘇越茫茫然有些走神,軒飛止住了話頭,卻止不住眼中涌動的盈盈波光。
“你知道我想聽什么?!彼f,“但你還是要這么說,哪怕那個人自私無情對你一點兒也不好,你依然把他擺在我的前面。你總希望我高風亮節不和他計較,怎么不去責難他的咄咄逼人?我何必要理解他的所為?何須去考慮他的處境?如果他為了生存就可以對我百般折辱,那么我想著殺他求榮又何錯之有?你憑什么認定生存比榮耀更高一等?”
軒飛怔怔地盯著他的雙眼,那雙眸中滿溢的并非譴責而是渴盼——對獲得心上人認可的熾熱渴盼。
她想表達的“設身處地”四字此刻竟變得如此諷刺。
她才恍悟自己真的大錯特錯。
臉兒被托起,蘇越的吻落了下來,短暫的沉寂之后,蘇越的聲音又輕輕在耳畔響起:“飛兒,這是個死結,你解不開,而且最好不要試圖碰觸,我不希望哪怕一次和你爭執。我可以理解你的中立,但你若有一絲一毫偏向于他,我真的受不了……”
理智早已拋到一旁,軒飛只覺得自己就要融化了。
扶風在郊外的沙丘上找到了劉洵,他望著南方,像一只等待南飛的大雁。
“人已經走了?!?
“嗯。”他淡淡地答應著。
扶風道:“又一名小二失蹤,應是天殺的另一重身份,想不到他這么大膽。”
“嗯?!彼詻]有任何表情。
扶風打量了他一眼,又問道:“就這么放他走?”
劉洵不置可否,扶風遂接著說道:“主公要到了,看來眼下是以鳴沙之月為先吧。”
風沙忽然大了,劉洵解下自己精致的披風丟在扶風肩上,轉身要走。
“和軒姑娘冰釋前嫌了?”
劉洵停下步子,震懾人心的雙眼直視著她:“我說過,多事的人活不長?!?
扶風笑道:“可我還活著,是否說明我管的不算多,也還有點兒用處,至少不那么招你厭惡?”
劉洵冷哼道:“你想說什么?”
她笑著搖了搖頭,重新為劉洵系好披風:“我不需要你照顧,孩子?!?
劉洵有些意外,不承想這個平日對他唯唯諾諾的女人能這樣和他說話。
“我不會武,毋庸置疑是做不了右使的,閣下可曾想過主公為何要如此安排?”
劉洵哼了一聲,扶風道:“右使這個位置對于一大部分天罡來說實在誘人,所以我不能留在宮中,等同于他收回了右使的權力。我只能跟著你安分守己地做他的眼線,你沒有必要殺我這樣一個人,而我又不可能與你和衷共濟,因為他知道你我間還有別的糾葛?!?
“我見過你?”劉洵問道。
“你不能讓我留一點秘密嗎?”扶風頑笑道,話鋒一轉切入主題,“天殺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劉洵不屑道:“如何?”
扶風卻道:“你做的很好,未雨綢繆總好過臨陣磨槍。只是蘇二公子應付得了天殺么?”
劉洵道:“這不是你能操心的事?!?
扶風笑道:“是了,他若不是可塑之才,你也斷不肯把軒姑娘……”
“這是第二次?!笨膳碌撵鍤怫畷r籠罩著劉洵,他的聲音都變得陰森起來,“再提一個字,你只會求死不得。”
沒有人可以懷疑他的話,扶風知道?!拔視浀谩!彼f。
“瘋子才會向我投誠,你早該知我誰都不信?!?
“主公也是這么想的?!狈鲲L意味深長地望著他,“可我正巧是個瘋子,劉洵,你可愿賭一把?”
劉洵緘默了半晌,又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遠方。
“你去做事吧。”
蘇府一如既往的熱鬧,來往拜年之人絡繹不絕,加上弄璋之喜,府中上下應接不暇。蘇逸凡和喬慎之忙著會客,蘇夫人照顧著月中的母子,蘇晉素來事必躬親更是忙得廢寢忘食。只有下人偶爾偷空才能嚼嚼舌根。
二少爺今年不回來了啊。
蘇越替極樂另做了安排不與自己同行,路過大興時正值大年廿九,二人便索性滯留了兩天在京城過個熱鬧年。這是軒飛過的第一個新年,也是蘇越第一次不在家中過年。
燃竹聲聲辭舊迎新,置辦了一身喜慶的紅衣,連軒飛的眉眼間都洋溢著新春的歡愉。天子腳下熱鬧非凡,從未見過皇宮的兩人興致勃勃地前去觀瞻了一番,驕陽下的大興宮恢弘氣派,承天門內鐘鼓喧天經日未歇,其間盛況又豈是尋常百姓可以猜度,二人雖有心一探究竟,奈何戒備森嚴實無必要以身犯險,故只好抱憾作罷了。
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這家家歡聚戶戶團圓的日子,自然是不怕再多些好事的。
兩個相愛的年輕人在一起豈不就是最美好的事?
元月過了大半,梅影山莊的紅梅已怒放了許久,終于等來了蘇越的手書和歸家的消息,墨冉懸著的心也總算放下。一別數月,他早已解開了嫌隙,當即回書一封詢問近況以期再聚,此先按下不表。
且說二人風塵仆仆才趕到蘇府門外,家丁早急切地迎上前來招呼:“二少爺,您可回來啦!”
軒飛面上仍顯擔憂,蘇越便止步對那人道:“通傳去吧。”
不想家丁卻朝軒飛行了禮,說道:“大少爺早已囑咐小的們恭候尊駕了。”
“哦?”蘇越笑道,“如此通情達理,真叫人不習慣?!彼煅庯w進門,徑直往抱一閣去。
門外起了不大不小的喧嘩,蘇晉微微一笑,向兩位長輩說道:“阿越回來了?!?
喬慎之看起來比蘇逸凡還要高興,這便眉開眼笑地出門迎接去了。
“喬伯伯!”蘇越賣乖地打著招呼,趕忙快走幾步,喬慎之樂著拍著他的肩,說道:“越兒啊,兩年不見可想死喬伯伯了!來來快讓我看看,嘖嘖……黑了瘦了,一個人在外頭吃了不少苦吧?”
蘇越笑道:“勞喬伯伯掛心,是越兒的不是了。喬伯伯卻愈發精神,想來具是哥哥嫂嫂福運如天的功勞??!”
喬慎之哈哈大笑,不遠傳來蘇晉的聲音:“就你小子油腔滑調,還不帶客人進來?”
喬慎之這才瞇著眼打量了軒飛一番,軒飛心里緊張,面上卻仍只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喬慎之點頭致意,臉上露出模棱兩可的笑容:“姑娘,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