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萱換了個話本，一翻開就看到了里頭的幾朵海棠花。

“這是什么意思？”添紅將她話本收了，臉上甚至有些難以置信的神色，“強行把姑娘綁到她們船上去啦？”

她站得近，梅萱看人得仰著頭，覺得十分辛苦，便指了指另外一邊，“坐下。”

添紅聽話坐了，聲兒還是一邊壓著一邊往上拔高，“誰不曉得姑娘是給老爺送的野山參，怎么一轉眼就成送給陶姨娘的啦？”

梅萱沒回答她的話，瞇著眼睛想事情。

一眼就瞅著了添紅咋咋呼呼氣得不行的模樣，有些想笑，剛剛露出酒窩又立刻收回去，冷著臉，嚴肅道，“你們這兩天小心些。”

昨兒個還是添紅囑咐她小心夫人，今就變成梅萱叫她們小心了。

添紅皺著眉頭沒回話，琢磨著出去發話了。

梅萱沒想和夫人開戰，也沒想和柳姨娘作對，但有人手長，就往她個不起眼的宣明軒里伸，要攪和她的渾水給夫人添堵。

先是那幾個丫頭，不曉得受了柳姨娘怎么個挑撥，屁大點事也要吵吵，夫人那邊估摸著是反應過來了，昨天給老太太請安就拉著梅萱示好。

梅萱摸了摸腦門，又翻開那本玉棠傳，撿著剛才跳過的部分看。

她心思沒在書上，看了半晌都沒翻頁，想著夫人那邊還要出什么幺蛾子來取得她的信任。

當她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能騙得團團轉呢。

梅萱打了個哈欠，推開窗讓冷風灌進來，醒神。

添紅之前是外院的，處理些雜事，本身是個刺頭，不怎么聽話。調到梅萱身邊來反倒乖覺些，好久沒有出過內院，叫外頭人差點忘了，那些人過了幾天好日子，陡然見到添紅，差點沒把飯碗打翻。

“各位哥哥，妹妹向你們打聽點事兒？”添紅笑嘻嘻的，上前挨個作揖，又拿了幾道菜給他們加菜打牙祭，滿滿擺了一桌子。

梅萱一天沒見到添紅，晚上睡覺前才見著人唱著小曲回來，興高采烈的模樣。

她拿著湯婆子換水，又挑燭火，再不就是擦擦桌抹抹凳，像個球一樣在屋子里滾來滾去。

梅萱看得頭疼，對添紅招手，叫她到塌邊待著，“怎么了？”

“姑娘是不是早有打算了？”添紅反問她。

扶鶯也稀奇，她得了梅萱的警示，也是叫她這些天做事小心些，她曉得梅玉兒來找了姑娘，但沒想過了里頭的彎兒，差些關節。先下添紅提了，她就站在一邊聽了一耳朵。

“那幾個嚶嚶叫的丫頭是夫人挑來的，原本應該沒什么壞心，就叫柳姨娘拿好處挑撥了，正好逮著我打人的事兒給夫人告狀，拿姑娘當槍使呢。”

添紅把下午聽來的話轉述一道，“那幾個丫頭沒辦成什么好事，反而輕易打發出去，柳姨娘那邊撇清關系，夫人也容不得，已經發配到莊子上做苦力去了。”

這是她今兒下午問的，打發了幾個怎么打發的打發到哪個莊子都問得清楚了。

添紅一一說了，笑起來，“那幾個，唯獨一個住的近，簽的活契，只是遣返回家了。”

她之前就問過梅萱那幾個人是不是有問題，不過沒想這么多，如今一串聯，倒是把梅萱的動作給琢磨清楚了，“所以姑娘就特地拿了野山參給老爺送去，老爺在陶姨娘院子正好隨了你意，就等著看夫人那邊是不是有動作呢？”

結果就被扭曲成和陶姨娘成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估摸著也是夫人那邊傳出來的。

添紅接著分析，“如此，夫人也是要將姑娘當槍使呢，姑娘身份不高，偏生前幾天出了這樣的事，外頭都盯著呢，真用姑娘把柳姨娘那邊壓下去了，夫人在找個聽話的進府給老爺生個兒子······”

她想得起勁，一連嘖嘖幾聲，反過來囑咐梅萱，“姑娘可別真傻乎乎信了，兩頭都不是好人。”

梅萱盯著她，打了個哈欠，眼角亮晶晶的，翻身躺進被窩里，一句話都沒說。

她閉著眼睛，困倦得很。又不太想打擊添紅的積極性，只得把到嘴的話咽回肚子里。

睡熟以后做夢還夢見添紅，依舊是眼眸晶亮，娓娓道來，把這些分析透徹了，好像背后還有個狗尾巴搖來搖去等著被夸。

梅萱這回沒憋住，在夢里把實話跟她說了，“我只野山參拿得出手了。”

添紅掐好被角，被扶鶯拉著出了房門。

扶鶯面上還有些震驚，一時不曉得怎么開口。

“巧合吧？”她低聲道，“姑娘才十二歲。”

添紅也點頭，可憐兮兮的盯著門看，跟著扶鶯重復道，“姑娘才十二歲。”

扶鶯沉默了會兒沒說話，心里彎彎曲曲想了許多，她看不大懂梅萱，如今好像又看懂了，這幾日梅萱養好病就在屋子里看話本，不怎么愛笑，也不愛說話，就喜歡吃梅子，還怕冷。

添紅感嘆的話還在耳邊，她也嘆氣，竟然不曉得要唏噓的好還是要吃驚的好。

宣明軒暗地里戒嚴幾天，也真沒什么大事。

梅萱把話本啃完，想著找個時間去街上買一套新的，手里的玉棠傳她都翻來覆去看了三遍，能倒背下來了。

“扶鶯，”梅萱喊人，添紅最近在院子里活動，東跑跑西站站，戒嚴呢，等著柳姨娘或者夫人拿宣明軒開刀，沒空伺候梅萱。

扶鶯聽了傳喚很快就過來了，正要問梅萱怎么了，春歸也敲了門進來，福禮說大姑娘來了。

梅萱便飛快把玉棠傳拿在手上，眼巴巴等著梅玉兒進來。

梅玉兒進門來，依舊坐著之前那個位置。

扶鶯上茶，也是一副規矩的模樣。

但有添紅那個例子在前，梅玉兒沒敢攔著她說話，轉頭就盯著梅萱看，見她手里還捧著話本，便隨口問了一句，“五妹妹怎么天天看話本？這又是看的什么？好看么？”

梅萱正等著她問，眼睛都亮了，把話本翻回封面，把書名指給自己的大姐姐，“玉棠傳。好看的。”

梅玉兒嫌自己嘴碎，恨不得把剛才那句話吃回去。

她苦著臉笑，嘴角勾著個扭曲的弧度，“怎么不看看別的？這故事不是不好呢么？”

梅萱搖頭，又遺憾又失落，可憐兮兮的，“我只這本呀。”

“那就買些新的。”梅玉兒答完一愣，心思百轉，笑著叫丫頭，“袖依，把錢袋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