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唐公認京官優于外官，拋去那繁華似錦的名利中心京師長安不說，首先同品級下京官的俸祿比外官高，再則外官有朝衙、晚衙兩衙，不如京官只上朝衙來得輕松。

陸易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滿，他穿越到這大唐之前，時不時還得加夜班，相對來說這里算是輕松的了，而且他是縣尉，只要不是被縣令故意針對，晚一點來上衙也沒人說什么。

昨天又在徐萊兒那折騰了半夜，眼看辰時都快過了陸易來姍姍來到縣衙，虹縣就那么三萬人，平時也沒有多少事情要處理，因為陳彥玉還沒有過來，陸易就翻出往年的稅冊看了起來。

目前百姓的稅收有租庸調、地稅和戶稅，從地稅上來看虹縣面臨著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唐朝中期的土地兼并問題。

大唐以丁授田，四歲為小，十六歲為中，二十一歲為丁，家中有丁或十八歲以上的男子，授田一傾，其中二十畝永業田，八十畝口分田。

但從往年的地稅上來看，比如去年地稅收七百一十九石，虹縣人口一共五千一百一十三戶，地稅每畝二升，這么一算的話平均下來每戶人家不過七畝田。

這還是平均數，考慮到那些地主大戶，普通百姓手里的田更少，也難怪居民生活指數這么低了。

過了一陣后，陳彥玉來到了縣衙，在孫元素那里將甲歷備案入庫后，陸易就讓他引領自己前往他家。

朝廷有明文規定一般人家的宅園不得超過一畝，但這紙條紋大抵就和禁止買賣土地一樣，陳家在臨江坊的宅園占地二十多畝，院落層層疊疊，廊腰縵回，夸張一點就像杜牧《阿房宮賦》里說的那樣，五步一樓十步一閣。

過了前院的廡廊又是偏院的回廊，經過好一段路程陸易才跟隨陳彥玉來到正院的正堂。

陳仁禮早已命人在案上備足了美酒，鮮果和各種蜜餞，唐人宴請賓客這些都是要備足的，這樣才顯示出對客人的尊敬和歡迎，即便是田園農家，也是“故人具雞黍，把酒話桑麻。”

“蕓娘，讓玉娥出來見客。”陳仁禮對一名小婢吩咐了一聲。

盛唐風氣較為開放，女眷與客人飲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讓陸易奇怪的是，那個女婢似乎很懼怕他，腳下小碎步踩得飛快，轉眼就出了正堂。

那女婢逃出正堂后，像是從惡人手中逃得一條性命一般，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隨后以更快的腳步奔向別院。

“娘子娘子，不好了！”

來到一間院落，推開東閣的房門，慌慌張張的叫了起來。

“你這小婢，什么事情如此慌張。”

房中一個女子放下了手中的書，隨著她一起身，一襲紫青色的高腰襦裙就襯出裊裊體態，此時柳眉微豎，好看的鵝蛋臉透著一絲凜如，高挺的玉鼻更是將這絲凜如加深了幾分。

“娘子，還記得我們回來時，在江驛遇見的縣官嗎，他來家中了，現在就在正堂，當家還讓娘子你去呢，這可怎么辦呀。”婢女急得在原地跺腳。

“你這小婢，害怕什么，只要行的端坐得正，即便是那縣令來了，也無需懼他。”

女子說完往屋外而去，女婢小心跟在她身后，小聲說道：“可是我那天那樣大聲跟他說話，怕是惹怒他了。”

“你且跟著我，即便他是那小肚雞腸之人，若敢對你如何，也需問過我才行。”

“好的娘子。”

這主婢二人來到正堂，陳仁禮還沒來得及開口引薦，那女子就將婢女護于身后，面向陸易橫眉而叱：“不過是在江驛催了你一句，你何至于為這小事追至我家中來。”

“這……”

陳仁禮看看自家女兒，又看看在座的陸易，這人老了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主婢兩人一同出現，讓陸易回想起了江驛上的一副畫面，總算是明白之前那婢女為什么對他有些畏懼了，稍微打量了一下這少女，問道：“就是你的妝奩被盜了？”

“嗯？”陳玉娥意識到她似乎誤解了什么，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婢女，眼神中明顯帶著一絲責備，再回過頭來時臉色便稍微緩了下來，淡淡道：“你是來查問案情的？”

“帶我去現場看看吧。”

“好，隨我來。”

看著陸易與自家阿姊離去，陳彥玉半晌才回過神來：“父親，為何我感覺，這陸縣尉與阿姊有些像啊？”

“不要多想，你是捕賊郎，還呆在這作什么。”

“父親，那我去了。”

陳仁禮搖了搖頭，他剛才也感覺自己女兒，似乎與這陸易有些相似，但哪里相似卻又說不上來，或許是錯覺吧。

陸易腳步微微落后與陳玉娥，一面打量著院子格局，一面問道：“盜賊是什么時候作案的，那時你在什么地方。”

“本月望日，我在城外別墅收桃花。”陳玉娥不假思索。

“也就是說盜賊正巧趕在你不在家的時候進行盜竊。”

陳玉娥步履一頓：“你的意思是，內賊？”

陸易沒有表態，問道：“盜案發生后，你家中可有什么人忽然失蹤或離去？”

“沒有。”

“那知道你在城外別墅留宿的都有誰？”

“我父親和母親。”陳玉娥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還有我的婢女蕓娘。”

“娘子，我沒有，我不是……”

婢女頓時給嚇壞了，就知道今天要禍事了，這新來的縣尉果然沒打算饒過她。

陳玉娥微蹙眉：“但不可能是蕓娘，她一直在我身旁。”

“什么，誰是盜賊，蕓娘嗎？”

這時陳彥玉趕了上來，只聽到只言片的他驚訝的看著婢女蕓娘，又將這小婢嚇得俏臉慘白。

陳玉娥不滿的掃了眼陳彥玉，這時已經來到回廊的一處拐角，拐角通向著另一處別院。

“前面便是我居住的院落，被盜的是東閣，蕓娘，去把房門打開。”

對于讓一個陌生人進入閨閣，她倒是沒有表現出絲毫難為情，陸易心說自己是不是來到了一個假唐朝，盡管他知道盛唐風氣較為開放，可這陳玉娥也太開放了，好像完全沒把他當男人看。

陸易掃了眼這女子的閨閣，地上鋪著流蘇加邊卷草紋地毯，頭上是淡青色的格狀平棊，平棊相當于唐代的吊頂，一般的人家肯定是不會花錢去弄這個的，由此可以看出陳家的財力。

整個屋內陳設倒還算雅致，沒見有絲毫紊亂之處，至于那面屏風后面是個什么世界，那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盜案都已經快過去半個月了，陳玉娥還居住了一段時間，這現場看與不看都沒什么區別，陸易也沒有抱有什么僥幸之心，不過是在陳家人面前做做樣子。

“陸縣尉，有什么發現嗎？”

陳彥玉倒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一時覺得這捕賊郎倒是有些意思。

“沒有。”

“沒有……”陳彥玉語塞：“那……那怎么辦？”

“去外面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