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混沌中認清當責真義
當責的字源及延伸意是:要算清楚的、需報告的、可依賴的、能解釋的、知得失的、負后果的、重成果的。“當責者”要能承擔全責,要確定“負責者”能完成工作。
“當責”(accountability)出現在華人管理世界比較晚,出現時通常又直譯為“負責”,與負責(responsibility)無異;所以,除非你查考原文,否則在這個有關責任的關鍵點上,我們就如此這般、稀泥呼嚕、蒙混過關了。其他中文譯名其實也多,在中國臺灣如:責任感、擔當、權責(制)、課責、負全責、全面責任、絕對責任、最終責任、責任歸屬、績效責任,還有一本中文字典誤譯為:會計責任。在中國大陸,有譯名為應負責任、問責,在中國香港曾譯為:承擔責任、責任承擔或究責。日本則以片假名直譯,或意譯為:說明責任。看完這些譯名再加上原意就已不清的“負責”,就如墜五里霧中了。其實在英文世界里,也含混了好久,直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經過許多理論分析與經驗分享后才逐漸清晰——由被動轉為主動、由負面轉為正面、由消極轉為積極、由個人而進入全體。在“企業/社會當責”的領域中,在后“安然(Enron)”時代里,甚至已由原本自動自發式的自我提升,轉成外界逼迫式的被動承受了。
當責真義,不可不察。
1.1 當責的字源延意
首先,讓我由英文原文以追根究底的方式來分解當責(“accountability”)這個詞——accountability的關鍵詞根是“count”。
? “count”有計算、清點、計量之意,如“count in”是計算入、算成果。
? “count”有相信、信任、依賴、可靠之意,如“count on”是依靠信賴。
? “count”有影響、很重要之意,如“experience counts”是“經驗很重要”。
? “ac”前綴為“ad”之變體,表方向、添加之意;加在前綴后,有往某一方向加強效應之意。所以就有了下面這些分析。
? “account”成了報告、說明、解說理由等意義,是社會學上的重要名詞。其也開始有了負責的意思了,如“account for”是為事負責,也指算賬、計算書、賬目、賬戶,乃至營銷學上的“客戶”之意。
? “accounting”是會計學;是要對賬目計算清楚、說明清楚,也要負責的;要有令人信賴的紀律。
? “accountant”成了會計師;令人尊重的專業人員,因為對公司賬目一清二楚:知因、知果、知過程、知得失,所以會計師其實原是“顧問業”的祖師。也有人討厭他們而貶稱為:數豆子的人(“bean counter”),他們一顆一顆數,一點也不馬虎。
? “accountable”綜合起來就是:有計數的、可說明的、要報告的、可依靠的、能信賴的、擔后果的、有責任的等諸多含義了。
? “accountability”是“accountable”的名詞,最適切的中譯名當然是“當責”;相對的“負責”的英文是“responsibility”,其原意是:“response + ability”;是指響應、回答的能力。所以,“負責”與“當責”字源原意就有不同,在應用上固有其交集、有聯集,但就是不可混淆在一起。
據說,在古羅馬時代,元老院議員行使投票權是慎重其事的。他們要“自由地站起來,走到前面去,聲明他們的立場與承諾”,然后投入票才算數,才算一票(“count in”)。這也是當責較原始的原意——是可信賴、愿負責的一票。現代管理中對當責的依賴、信賴(“count on”)有較多著墨。承諾履行當責后,總是:你做事,我放心;但,更重要的是:我做事,你放心。美國贏派(IMPAQ)顧問公司是一家專門從事與當責有關主題的顧問公司,創立人撒姆爾(M. Samuel)對當責的簡潔定義是:“承擔了當責,人們能夠相互信賴而信守對績效的承諾及對溝通的信約。”(“People can‘count on one another'to keep performance commitments and communication agreements”)。
當責(accountability)在計量(counting)上的重要性也越來越大。艾普斯坦(Marc J. Epstein)博士在他的著作《計量真正重要的》(Counting What Counts)中,開宗明義說明承擔當責要計算、計量清楚,亦即對所要達成的重要目標要說明清楚、要能數字化,才能計算清楚、才有計量管理、才能清晰負責。
韋氏字典對當責(accountability)的定義是這樣的:需要報告、解釋或判斷的客體,可說明理由且負責的(“Subject to having to report, explain, or justify;being answerable, responsible.”)
據此而言,如果你負有當責,你是要能做到以下幾點。
? 報告(report):適時報告進度,與成果(或并沒達成的成果)給適當的人。
? 解釋(explain):知道事件的前因后果、來龍去脈,也愿意說明。
? 判斷(justify):判別事情的輕重緩急、利害得失,具有響應自己、別人、環境并完成任務的能力。
? 可回答(being answerable):即,說明理由;其中精義,將留在本書最后“結語”中,做完整說明。
韋氏字典的解釋中也提到了“responsible”(負責),因此,有人認為不要鉆牛角尖了,“accountability”與“responsibility”基本上是同義——早期的管理觀念,或文學意義上,“responsibility”就是“負責任”,因此甚至涵蓋了“accountability”;都是負責就不必分彼此、不宜分軒輊;但,現在,時勢所趨,兩者的責任廣度與深度已有很大不同,“accountable”的人的責任已涵蓋了“responsible”的人了。
1.2 當責有5個視角
美國橡樹嶺科學與教育學院與加州大學一群學者們在提升《政府績效與成果法案》(即GPRA)所做研究報告中,倡導當責有5個視角。
1.當責是一種關系(relationship):是一種雙向溝通(a two-way street),是兩者之間的一種合約,不是只對自己的承諾。
2.當責是成果導向的(results-oriented):不是只看輸入與產出(inputs and outputs),更要看成果(outcomes);當責與成果常是焦孟不離的,如“accountable for results”在英文管理論文上宛若連體嬰;以英文來說“outcomes”就是“results”;但,“outputs”并不一定是“outcomes”。
3.當責需要報告(reporting):要報告中間進度及執行與完成的成果,或沒完成的成果;如果沒有報告,當責根本無由屹立。報告是當責的脊骨(backbone)。
4.當責重視后果(consequences):當責意味著一種義務乃至債務,如不必承擔后果,當責必然失去正當意義。后果承擔,應在事先由雙方先商量清楚。
5.當責是要改進績效(performance):當責的目標是要采取行動、改進績效,確定完成任務;不是指責、推錯或懲處。當責已由過去式的反應性(reactive)當責,轉變成積極性(proactive)當責了。
此外,他們也針對“負責”做了個區別,他們認為:
負責(responsibility)是“有義務去履行”(the obligation to perform)。
當責(accountability)是擔起責任以確定該“去履行的義務”(亦即負責),是可被完成的。
意簡言賅,兩相差別,清晰立判。所以,“當責者”是有義務確定“負責者”在執行任務,并對其執行成敗負有“責任”,這個義務還類似于債務(liability)!
1.3 當責是一種抉擇(choice)
事實上,在西方世界,還是有人對當責充滿疑慮的、消極的、負面的歷史印象,他們覺得:
? 當責是在事后找出代罪羔羊,以負起全責;
? 我可能會在這里被卡死了;
? 是老板用它了套我、整我、懲我的;
? 當責沒意義,在我們公司里,沒完成任務是家常便飯;
? 當責是一種更沉重的負擔;
? 當責會引發不必要的壓力、恐懼、悔恨、罪懲與憎恨。
那么,當責是不是如此無可奈何、無法逃避的宿命?
如果我們從另一個相對的角度來看當責,“當責者”相對比的就是“受害者”;作為“當責者”,與成為“受害者”其實只有一線之隔。美國領導力伙伴顧問公司的創立人康諾斯與史密斯,在他們的奧茲法則中提出了“水平線上”(above the line) 與“水平線下”(below the line)的概念,就是這相隔的一線:
“水平線上”是向上提升,走向當責的步階;“水平線下”是向下沉淪,陷入交相指責的受害者世界。
這一條細線隔開兩種心態,成就了兩種迥然相異的結果;這一條細線也代表一種心靈的掙扎、一種困難的抉擇。
在知識工作者時代,人們擁有“選擇權”是很重要的。奧茲法則中即倡議:
“當責是一種個人抉擇(a personal choice),是選擇要提升個人處境并展示擁有權(ownership),而藉以達成所預期的成果(results)。”
所以康諾斯與史密斯對“當責”下了如此新定義:
“一種人格特質,不斷在探討我還能多做些什么,以提升或超越我目前的處境,而贏取我所追求的成果?它需要一個程度的擁有感,包含做出、守住并積極響應‘個人承諾’(personal commitments)。它眺望未來,故能擁抱現在與未來的努力,而非只是被動式的與過去式的解釋。”
在這個定義中,有一些詞句,對當責新觀念很是關鍵:
? 一種能行使“多加一盎司”(“one more ounce”)的人格特質;
? 一個正視問題、解決問題、達成任務的流程;
? 一份“擁有感”與個人承諾;
? 一種前瞻現在與未來的努力。
當責,無疑地,是一種個人自主性的抉擇,是“當責者”對應“受害者”之間的抉擇。“受害者”心態是一個最容易的選擇,但對一個人所造成的戕害卻巨大;杰克·韋爾奇在他2005年的新書《贏》(Winning)中有感而發,有幾則生動的評論,他是這樣說的。
? “我希望別人記住我的是:我這個人一生嘗試要清楚說明這個論點,你永遠不可以讓自己變成一個受害者。(You can never let yourself be a victim.)”
? “控制你自己的命運,否則別人會控制你的命運。(Control your destiny or someone else will.)”
? “Don't act like a victim! ”——也許,心理上不是受害者,但表現上卻是個受害者。
? “在任何商場狀況之下,把自己看成一個受害者,是一種不折不扣的自我挫敗術(completely self-defeating)。”
自相矛盾的是,大多數人都認為,他們別無選擇才成為受害者。事實正相反,他們是自己選擇成為受害者。選擇成為受害者是很自然的,因為:難以改變目前所處的環境,無法響應該環境下的各種狀況;無法堅定價值觀、掌控態度、改變行為;沒有了企圖心,不知道所追求、所渴望的成果是什么?所以,像極了法國哲學家伏爾泰所描述的:宛如大雪崩中的片片雪片,總是不曾感受到些許責任。當然,片片雪片也飄飄何所似,不知所終。
深入了解自由、自由意志與自由抉擇的真諦后,我們將會更愿意去接受抉擇后的責任(responsibility);當我們發現,很顯然地,責任無法避免時,我們會更愿意去做好準備,以接受這個責任。當我們愿意對行動及其應用,接受整體責任(full responsibility)時,我們就承擔了當責(accountability)。當我們無可避免地承擔起當責,我們就不會傾向于把責怪加諸他人或加諸我們所無法控制的環境。
出版系列《完美咨詢》(Flawless Consulting)著作的名顧問布洛克(Peter Block)曾把“成熟度”(maturity)定義為“愿意選擇當責的程度”——你愿意承擔當責,當責則將賦予你威嚴(dignity)。
彼得·圣吉(Peter Senge)在其名著《第五項修煉實戰篇》中說:“最終是,個人的練達教會了我們去做選擇;選擇,是一種果敢的行動。現在就去選擇那些將塑造你運命的成果與行動吧!”
1.4 當責要承擔后果(consequences)
對許多人來說,承擔當責后,心中總是揮之不去的是要承擔“后果”(consequences)。后果,是大自然法則中的因果效應,“因”是我們采取的思想與行動,行動要致果,有成有敗;當責不讓并無法豁免或輕緩你必須承擔的“果”。承擔當責并不表示你具有全權掌握(full control),而不具有全權掌握并不表示你的當責變小或不必承擔后果。
“后果”是你在當責轄區內所贏取、所承受或被拒絕的結果;忽視它,常使后果更為嚴重,也讓當責失去正當性。美國資深顧問克雷特與墨菲(B. Klatt &S.Murphy)在其著作《當責》(Accountability) 中對處理“后果”頗具創意,他們提議:后果應由雙方協商,而且事先約定好,例如下面描述的。
? 如果事業部營收提升15%,你將有可觀的年終獎金(細則另訂)。
? 如果降低部門成本無法達10%,你將被減縮授權范圍,并遵從上級嚴管規定。
? 如果你的項目能準時依預算完成,老板將提供你兩項人所稱羨的新任務。
? 如果在員工滿意度調查中,你部門的結果持續盤低,你在未來一年中不會升官或轉調。
故,綜合來說有三大類的后果:
1.正面性后果
如:
? 獎勵與肯定,如明年可參加一次國際性會議;
? 獎金,如加薪、紅包、多加一周的假期;
? 個人的成就感與滿足感;
? 降低個人壓力或享受更佳的工作/人際關系;
? 能取得更多的預算、人力等資源;
? 能有機會一試長才,一展抱負。
2.負面性后果
如:
? 得到一個不好或不太好的定期績效評估;
? 在一段時間內,決策權限被限制,需接受上級較嚴格的督查;
? 喪失一些原有的特權;
? 年終獎金的喪失、下降或隔年不加薪。
3.懲罰性后果
如:
? 正式減薪或降級;
? 進入組織的懲戒流程中,接到第一次警告函;
? 開除或裁撤。
當然,在我們所討論的當責任務中,我們不希望太涉入第3項的懲罰性后果中。在第1項與第2項中,雙方可以找到都可事先接受的創意思考,有些還要有進一步的數字化陳述,又如:加薪至所有員工中的最高5%,規劃5年內成為部門總經理,多一周歐洲帶薪假期,多一次參加國際會議,個人或配偶參加公司特別獎勵計劃,加入總公司層級的規劃會議成為成員等。
1.5 當責是一種合約
當責原是一種新價值觀的建立、改變與確立,然后強烈影響企圖心與態度,進而采取行動并強調交出成果。在企圖心/態度,與行動/成果之間形成一座堅固的橋梁,宛如在每個人心內簽下一個負責任的“心靈契約”(psychological contract),一如克萊恩(Dr. G. A. Raines) 在他《當責領導力》(Accountability Leadership) 書中所述的:這份“心靈契約”是確保雙方的信任與承諾。
這種“心靈契約”在克雷特眼中又成了一份更正式的“當責合同”(accountability agreement)。合同內容具體涵蓋:焦點任務的內容敘述、當責轄區范圍、所受資源支持、評估方法、最后成果目標,當然還有前述的“后果”說明;后果包括正面的、負面的,數量化的與非數量化的。
既然是一份合同,雙方就應有協商。不只后果承擔可先協商,目標訂定也是一個重要的協商。畢竟,屈打成招是會降低當責合約或心靈契約的力道,尤其在這個知識工作者正盛的時代里——在第8章中,我將詳述當責式的目標協商。最后,我想再引述克雷特等人對當責的說明,他們從另一角度定義當責——仍采用中英雙解,讓思考更深切:“當責是一種允諾,是一種義務,不只是對自己,還要對周遭其他人,交出一個特定的、已約定的成果(results)。”英文為,“Accountability is a promise and an obligation, to both yourself and the people around you, to deliver specific, defined results”。
不是說:已全力以赴,對得起自己良心;做多少,是多少——有輸入(inputs)就會有產出(outputs);都已盡心盡力,成果未必盡如人意。
無用/錯誤的信息輸入或無用/錯誤輸出(“Garbage in, garbage out”)似的產出(outputs)不是當責的目標;當責合約要的是成果(get results)中的成果(results)或(outcomes)。
“重要的是,不只是我們做了什么事;還有的是,我們負有當責卻沒做的事。”
——莫里哀,17世紀法國劇作家
“It is not only what we do, but also what we do not do for which we are accountable.”
——Moliere
回顧與前瞻
我們曾經在許多研討會中討論,實踐當責行為后對個人、團隊、整個組織所造成的利益;討論非常熱烈,尤其是在個人部分,例如提升自主感、擁有感、成就感、尊重感、互信感、榮譽感與責任感等,這些當責行為在逐漸實踐與成形后,將形成組織的當責文化,成為競爭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