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面試驚魂
我在上大學的時候最大的夢想是考研、考博,在大學里搞科研,當個科學家。后來我鬧明白了,這個夢想在兩歲說出來和在20歲說出來一樣不靠譜。我花了兩年時間準備考研,最后仍然沒考上。這應了當時流行的一句詩:“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現在想來做 IT的只有兩條路:要么自己做,要么在大公司里做。而考研、考博這條路孤獨且兇險萬分,因此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努力,雖然最后沒考上,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考研落榜后,頭等大事自然就是找工作了。華為在我畢業那年2月份的時候來鄭州大學招聘。那時候我還不了解華為,只看過它的一個宣傳冊,依稀記得宣傳冊上說:“華為西安研究所坐落在西安某地,西安物價水平較低,華為薪資水平較高,兩三年之后華為西研人紛紛買車買房。”不過當時我們還年輕,書生意氣非常之濃,對于房車覺得那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這哪算什么優厚的條件呢。不過現實情況是我們一打聽,數年來,來我們鄭州大學招工的眾多單位中,華為出的錢最多,于是我們“不得已而為之”,紛紛前去面試。
華為有長年在鄭州大學招工的經驗,知道去面試的人肯定比較多,大家都爭著去,因此宣講會也不正兒八經地搞,反正大家都得來,所以隨便講了兩句話,介紹了一下華為,然后就說本周六你們以班為單位,去某某賓館準備面試吧。然后人群一哄而散,我當時就蒙了,以班為單位?聽說華為每年在我校本科只招十幾號人,就競爭研發崗位來說,我雖然專業基礎比較好,但是考試成績非常差(這二者往往不可兼得),而且英語我是極勉強地過了四級,六級考了五回都沒過,因此不免心中萬分緊張。
華為面試由于當時時間緊迫,只進行了四輪。
第一輪是大家交簡歷,然后面試。我看著別人光獲獎證書都復印了一大把,自己拿著膠皮紙只訂了兩頁密密麻麻的表格,實在是很不成個樣,心里也不免犯嘀咕。不過第一輪面試的內容是我的強項:程序設計。在面試的過程中問到了一些編程的基礎問題,以及在紙上寫了一個冒泡排序算法。很快我就接到了復試的通知。
第二輪就不那么簡單了,就是傳說中的群面。把人員分為兩組,然后各自介紹情況,主考官坐在主席臺中間,左右分列甲乙雙方,隨機分配。在自我介紹完畢后,開始抽題進行辯論。在大家進行自我介紹的時候,我旁邊的女生一直在拿筆嘩啦嘩啦地記,我在那里瞪大眼睛犯迷瞪。原來大家從網上查了 N多面試的攻略,其中不知道哪篇提的是當別人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要記住別人的名字和特長,以免主考官因此發難,也以此說明咱一來記性好,二來聽得認真,態度沒的說。那女生記的時候看我不動,好意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意思是“你這個大傻帽,怎么這都不知道,肯定要栽坑里了”。這個時候我淡定地用左手食指指了指我的腦袋,示意本人盲記,無須紙筆。實際情況是當天我沒帶紙筆,好在主考官并沒有就此發問。
然后雙方開始辯論,題目就是A好還是B好。其實這種事情哪說得準,于是甲乙雙方都有很多話說。在我們辯論的時候主考官在我們旁邊轉悠啊轉悠,觀察啊觀察,我們組的一個同學知道這個情況,使勁表現,一副老大樣,讓人看了很不爽,結果不出所料,他最先被淘汰。因此我們知道了,公司選員工和學生會選主席的考核標準是不同的。在整個辯論過程中,為了能夠盡快出線,給主考官留個深刻的印象,我出了一個險招:我挖空心思找到了一個不常有的論據,切中要害,一氣呵成,這叫劍走偏鋒。這就像史學家們都說商鞅是酷吏,你突然說商鞅是個溫和的大儒,然后舉出史料一二三四五,對錯咱先不說,立馬就會引人側目,因此第二輪我也順利過關。
第三輪就難了,是英語面試,面試的方式是拿起電話和里面的面試官交談。英語就像足球,是全中國男人的弱項。我親眼看見前面一位兄弟興高采烈地進去,最后掩面而出,我就知道英語挺難的,順便問了句:“電話里是男的還是女的?國內的還是國外的?”他說:“女的,國內的。”我一聽,奪勝之道了然于心。首先用招商銀行網上銀行專業版的同志,你們可能不知道,當你使用女賬戶登錄的時候,專業版的歡迎界面上是位男同志的圖片。相反當你用男賬戶登錄的時候,則是一位笑容可掬的女士。在這種情況下,咱爺們兒,天然就有優勢。其次不管她英語是六級還是八級,也還是中國人,英語也是外語,聽不聽得懂她自個都拿不準。于是輪到我時,我拿起電話說個不停,從 my name一直說到 my hometown's donkey,從my uncle聊到 Iraq War,從大學里做的 proj ect談到我國football實在是非常 terrible。我聽出來了,對方壓根兒沒聽明白,其實我知道這跟她真沒多大關系,因為盡管我知道我要表達什么意思,但是用英語我說不明白,只管不停地吐單詞,句式越長越復雜越好,完全不用講什么語法。隨著我不停地胡言亂語,對方不停地表態嗯哼、嗯哼,我就知道,我已經贏了。猜想我流利的口語肯定給對方以極大的震撼。于是我入選了。
最后一輪是高級別的員工進行面試,一般都是部長級的管理層與你面談。沒有大學畢業之前,雖然我是個愣頭青,天天不上課,但是對于面談這種事情,我向來不怯場,覺得是自己表現的舞臺。由于對方強大的親和力,我們談得非常開心。最后他問我對于工作地有沒有要求,我說沒有,哪兒都行,他說海外也成嗎?你家人不管嗎?我說他們都很民主,不管我。他說你還是問問,那可未必。隨后我們到另一個房間里做了一些關于心理測驗的題目,那些題目的答案對于一個正常人來說都非常明顯,因此不必關注。面試結束后,我們一群人焦急地等待結果。
在這之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我人生的第一份 offer,其實就是一條短信,告知我已經被華為錄取了,隨時關注華為招聘網站,選擇報到的日期,并在深圳報到,另外我的簽約工作地是西安。最后特意提醒要將成績單、四六級證書等于某天某地遞交給某某員工。于是我開始打印成績單,這時遇到了同被錄取的其他同學,拿他們的成績單一看,我簡直恨不得找個軟和點兒的地面打個洞鉆進去。最后交成績單的時候,我把其他人的先收上來,碼好,我的夾中間。不過好在交的時候他看都沒看,只接過來,查了查份數,看誰交了就完事,接著我就退場了。
后來我了解了一下華為面試,每一輪面試都有嚴格的考核內容。比如最后聊天談話那個,他手里拿了個表格,表格上記錄著相關指標,比如你的表達能力怎樣,你的反應能力怎樣,心理正常不正常,可塑性強不強等。因此面試是一個技術性很強的工作,并不像想象中的感性的因素那么大。
進華為之前我一直在想兩件事情:一是我該準備點啥,于是我選擇了學習一下通信原理,因為我是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的,不懂這個。但是后來證明都是狗血,來個人就行了。如果上天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選擇“吃喝玩樂”。很顯然那是我們人生最后一次心安理得的“吃喝玩樂”的機會了。可惜我像其他熱血青年一樣,沒有好好把握。二是盤算著我一個月五千五百羊的薪水怎么花,這么多錢照當時看那是怎么著都花不完的。現在我知道了,這真是最白癡的考慮。因為我現在還是典型的月光族,真不知道我的錢都花哪兒了。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我現在的心情和可預見未來兩年后的心情:“窮。”兩個字:“真窮。”三個字:“非常窮。”后來我知道了,我這五千五百只羊先為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要貢獻將近一千只羊,給自己的房租貢獻將近一千只羊,吃飯要吃掉五百只羊,我談戀愛怎么著也得談五百到一千只不等。實話不瞞各位,我每年孝敬父母取的都是信用卡里的錢。
有一個笑話說:“兄弟,你知道我現在都窮成什么樣兒了,我是沒對象,我要是有對象,早就殺了吃肉了。”真實寫照。
后來在家人的關懷下,我提著一只箱子,裝了幾件簡單的衣服和一個毛巾被(聽說深圳比較熱,用不著被子,一年十一個月都能穿裙子),坐火車趕到了深圳龍崗馬蹄山,之所以說這個地名,是因為我感覺它比較親切。那是我第一次出河南。那一年,我二十二歲。
作為一個熱血青年,到深圳后我無比興奮,看著什么“坂雪崗大道”、什么“雪象”、什么“布吉”這類名字,看著路邊長毛的樹,待在不要錢的梅沙海邊公園臨眺香港,時不時突如其來的雨,都讓我感覺到:“這,才是男人待的地方,河南?什么河南,我沒去過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