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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無酒客棧

時序過遷,中原萬物卻一如既往,一場難得的秋雪似乎昭示著冬日的臨近,整個南部中原也唯有稍顯得靠北的潭州方才見得到雪。

雪是很美的東西,它是那樣的純凈,尤其是中原南部的百姓,每每有幸見上一回都仿佛是上天莫大的恩賜。

潭州的百姓,當然也不例外。

涼風瑟瑟,潭州到底地處南陲,縱然這千山萬水間化作一片銀光颯颯,這里風依然帶著南方特有的溫柔,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天色也漸漸暗了。

雪將止,風未息,漫天雪花之中,這寂靜的天地間蒼茫一片。古老卻依舊挺立的雪松上沾滿了銀白的雪花,一陣涼風吹過,剛剛停歇在松針上的雪花又被卷起,順著那止不住的風吹到遠方,就仿佛是吹到了天的盡頭。

黃昏,青石鋪砌的老街上突然響起一陣馬嘶蹄鳴的聲響,卻是伴隨著這蹄鐵踏石的清脆響聲,這暮色之中馳來八匹健馬,這些馬匹清一色棗紅似火,跑起來就好似密雨敲窗、天雷轟鳴。

馬上跨坐著的卻是清一色的青衣麻巾,腰間束著刀劍,腳上踏著馬靴,系著千層布麻的溜煙兒綁腿,一個個全都顯得干練彪悍。

八匹馬都是上等貨色,它們的速度風馳電掣,偌大的長街默不作聲地空了,無論是街上叫賣的小販還是來往的行客都不知去向,仿佛只要他們經過的地方,所有的聲音都將會戛然而止,就連孩童的哭泣聲也不例外。

這條老街極長,卻終究是走得完的。

老街的盡頭,一根三丈有余的旗桿上橫架著一根扁擔似的木條,前面拴著一條臟兮兮的旗幡紋布,后面掛著一盞紅彤彤的燈籠。

朱紅紋布隨風飄動,油乎乎的污漬沾滿了這條幡旗,卻污不掉那四個斗大的燙金隸字。

‘無酒客棧’

八匹馬直沖著那客棧飛馳而至,八個人同時拔出腰間的佩刀佩劍,登時,刀光猶如閃電一般在這暮色中乍亮了一瞬,卻聽聞‘呯’得一聲脆響,那海碗一般粗細的旗桿上,卻陡然插入了八柄雪亮的兵刃。

勁力不失,那刀柄猶在不停顫抖著,柄上綁著的抹手刀緞在風中帶起一抹紅色,但這一回,那紅綢緞上卻未曾多出半分鮮艷。

“招數不錯,刀也夠快,卻終歸是少了幾分變數,終究是難登大雅之堂。”

一身黃麻短衫,一塊黑布蒙頭,外頭再套上一件破破爛爛的灰麻斗篷,一桿鐵杖慢慢放到地上拄著,雖然看不清面相,卻也能曉得這位是個年歲不小的老人家。

老人家駝著背,搭上眼去瞧一回,慢悠慢磨地琢磨半響,才低聲說一句:“今兒個這買賣不好做,你們當真要摻和進去?”

馬上幾人面面相覷,眼神之中似乎多有交流,卻見這那其中一人驅馬向前半個身位,朝著那老人抱拳作禮,說的話卻是直接簡短:“老前輩,非去不可。”

老人家輕輕瞄一眼這馬上之人,卻是個滿臉橫肉的虬髯漢子,那渾身的黑肉就仿佛是鐵打的。

老頭似乎也不便多言,只是道一句‘莫要后悔’,那身子便輕輕往邊上一側,摷起一旁的短方凳子坐著,兩只如同虎豹一般的眼睛慢慢閉合。

這大漢收韁勒馬,掃一眼那橫插在旗桿上的八柄刀劍,長長呼出一口氣,自那馬鞍上一躍而下,又見他那七位同行的弟兄也在此刻翻身下馬,一排人拽著韁繩站在這風雪中,倒也是威風凜凜。

五六個店家小二接過他們手中韁繩,看著這八個人昂首挺胸朝著這家‘無酒客棧’大踏步地走過去。

走過三五步,見著客棧大門緊閉,客棧內似也是這般寂寥無聲,那大漢深吸一口氣,一只手好似霹靂般朝前揮出,赫然勁氣推動門庭,不等那只手靠近,兩扇厚木門登時就推開了。

便在此刻,卻聽后頭那位老人家吐氣開聲,宛如虎嘯般喝出聲來,道:“尚有客臨,馱山八虎。”

聲音雖是響亮,卻壓不住這客棧里面的鼎沸人聲。

剛剛尚且顯得寂寥無聲,可這門庭初一推開,又是那嘈雜的人聲同熙熙攘攘的熱鬧迎面撲來。

這暮色之下,云暗奉高,客棧之中,卻是燈火通明,一桌桌看著令人滿口生津的珍饈美味仿佛不要錢似得排了一列又一列。

鰣魚、江豚、素刀子,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魚料盡顯鮮香,雖然只是站在門口瞄上一眼,卻也著實讓人口生津液。

潭州本就是魚米之鄉,多山多水便是多風光,最討人喜的自然是這潭州的河鮮,但凡是往這潭州逛蕩一回的,少不得要嘗些。

沒等這一位再想去饞嘴,又看得這滿座的江湖人幾乎都抬頭看過來,一雙雙冰冷的眸子接連不斷的掃過來,仿佛一柄柄尖利的短刀從他們的臉上劃過去。

等到那一雙雙眸子隨著一個個腦袋一道兒低了下去,這樣一位也曾威震一方的噬人老虎卻是讓那滿背的冷汗將一身衣裳都打濕了,一張黑黝黝臉上終歸是多出幾番蒼白。

卻又聽哈哈哈得一聲長笑,柜臺后頭鉆出一個極為彪悍的金面大漢,或是適逢這潭州下雪,他披掛一身白花花的羊絨襖子,似是故意敞開了衣襟,露出那好似銅澆的焦黃胸膛,手里捏著一只鐵酒盞,大大咧咧地往那一杵。

周圍登時又回到寂寥無聲的狀態。

“原是近些年在潭州小有名氣的馱山八虎,今日一見果真是年輕才俊。”

他這般自來熟似得攬客,還親自拿一截麻布拭一張桌子出來,四四方方的桌子也是擺著四四方方的凳子,周圍兩個識趣的小二忙把手里端著的托盤往這桌子上一碼,三五道熱菜便穩穩當當擺在了桌子當中央。

這漢子伸手搭在那虬髯黑漢子的肩上,那漢子面色微微一皺,便隨著這金面漢子朝那桌邊凳子上掄屁股一坐,周圍七個弟兄雖然不知他們大哥為何這般隨性,卻也隨著他落座在那桌子邊上。

“這些菜算是哥哥請你的,莫要推辭,嘗嘗上好的醋魚,權當暖暖身子。”

金面漢子極為豪爽的一揮手,那鐵酒盞順勢往嘴邊一送,卻又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到柜臺邊上。

這八虎之中的一人夾一小撮醋魚,果然美味。

這醋魚最講究個時節,魚定是要活殺的才可入口,作法也非得是清蒸才是上品。這蒸熟了以后,拿那調好的佐料往上頭澆一輪才送席上,到了桌前非得是熱氣騰騰才好,那滋味真可謂是入口即化、回味無窮。

七人輪著嘗上一口,這半面魚肉便不剩多少,自然吃得美味,便塞不住他們的嘴。

卻見其中一人放下竹筷,朝著那黑面虬髯大漢問一句:“今兒個咱們往這一杵,卻只是那黃臉的掌柜懂些人事,不算老子在這兒吹牛,若不是他還有幾分眼力,老子非要讓他身上多出幾個窟窿。”

又聽一人笑道:“鄭三哥莫要打趣,旁人不知,咱們自家兄弟還不識得么。那漢子只消又有半分歹意,自然不勞煩三哥的快劍,且讓阿五的開山刀給他移一回腦袋。”

恰逢又有一個店家跑堂途徑他們這一座,第三個人又道:“來客棧便是吃酒菜,這幾道菜倒是討了大爺們歡心,你且給大爺在拎一壇子好酒上來。”

那小二也不回話,朝著客棧上頭飛身一躍,猿猴似得攀上那客棧的第二層,一眨眼的工夫便站在那二層的欄桿上頭。

拉桿上白衣素展,卻是一面大旗飛卷而出,雪白的旗幟上,繡著張牙舞爪的烏黑大字,卻是古隸寫作的名諱。

‘無酒客棧’。

無酒客棧,顧名思義,便是這家客棧里無酒。

這家客棧在這立足百余年,規矩也從未變過,不但這里不會賣出一滴酒,任何客人進入這里都不能喝酒,但凡是沾上一滴,也要打斷一條腿扔到外面去。

馱山八虎的名頭不夠響亮,也絕無在此飲酒的本事。

他們雖非本地人,卻也看得那跑堂的小二這一身好功夫,說一句不地道的,他們之中任何一個單拎出來也未必能有如此輕功。

心中嘟囔一句,嘴邊告罪一聲,那人也只得訕訕坐下來,一雙竹筷朝著一碟紅燒肉可勁兒禍禍,也算是自己給自己出一個氣。

客棧里爐火正旺,熏得人暖烘烘得直想睡覺,倒是這杯中無酒,唯獨端上來一盞盞涼茶,喝著喝著自然就沒了打盹兒的意思。

客棧里已然落座了不少人馬,這馱山八虎在外面算是個人物,但擱在這無酒客棧的大堂里卻也只能算是個三流貨色,旁人輕輕掃上一眼,便懶得再去瞧第二眼。

酒未嘗,菜卻足,一席好菜嘗過幾番,待到那些跑堂的小哥兒一個個給撤下去,卻發現這偌大的廳堂之中早已座無虛席。

看門的駝背老人慢悠悠地走進來,那厚實的木門赫然鎖住,提一架銅鑼,那鐵杖朝著上頭輕輕敲了三下,此刻方才看得,那所謂的鐵杖卻是一桿歪歪扭扭的鐵拐。

他的動作極為緩慢,便是邁出一步都要慢悠悠的,但在座的所有人也只是默默抬起頭看他,沒有人會催促他,也沒有人敢催促他。

走進門庭,走過中堂,走到柜臺邊上…

用了多少時間?

一炷香?兩炷香?

客棧里靜得可以聽到人喘氣的聲音,但其實大多數人就連喘氣都不敢。

“妄論該來的、不該來的,想必都已經來了。”

這位老人家倚靠在柜臺邊上,慢悠悠地說著:“今日諸位賞光,潭州武林三成已然匯聚在這么個小地方,倒是委屈諸位了。”

沒人回應,不知是出于不敢還是不愿。

老人不在乎,他說他的,也不會在乎旁人是不是在聽。

老人慢慢吐氣,接著說道:“其實這傳言也是愈發駭人,說什么的都能站得住腳,如今我們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雙眼微微一瞇,老頭吐出這樣三個字。

“黑金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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