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的絹帛皆是上乘,細細摩挲依然感覺細柔潤滑,上面所畫的刀客栩栩如生,無論再怎么打量都不得不讓人心生贊嘆。最是神奇的還是這幅圖蘊含的意境,之前種種顯然都是由這幅畫意境所生的妄念,僅僅是一幅畫卻好似一位真正的刀客一般,那位曾經作畫的想必也是一位武功高強之人。
筆墨丹青都是文人騷客常伴于身用于附風作雅之物,世間研習此道的萬萬千千,但是僅僅這樣一幅畫便能敗盡世間九成九的風雅,剩下的一分也不過是星星點點作為點綴罷了。
蔣宣政聽說過很多故事,這些故事里也有很多奇人,而這奇人中多是兩種人,一種叫做書生秀才,而另一種叫做隱世高人。
丹青二字說著簡單卻是一門易學難精的手藝,沒錯,丹青這東西在很多人看來那是風雅之物,可要是平常心去看也就不過是一門手藝。
只是說這門手藝不似別的手藝那么直白,人家都講究熟能生巧,唯獨是這丹青講究個悟字,悟不透了那便是畫上一千張一萬張也是枉然。
相傳世間曾有一位丹青圣手,極其擅長于丹青繪畫,他畫的花鳥魚蟲,珍禽猛獸等,無論什么都畫得栩栩如生,跟真的似的。他在地上畫上一只雛雞,上空就成天有老鷹打轉;他在山上畫上一頭猛虎,牛羊就不敢上山吃草;他在米倉里畫一只貓,就不會有老鼠再來光顧。
世人傳頌他的畫技高超,于是那當朝皇帝便勒令他為萬佛山寺墻之上繪出四條金龍,此人畫出的金龍栩栩如生卻唯獨不畫眼睛,皇帝下詔令他添補畫卷,他便在那寺墻之上為兩條金龍點上了眼睛,誰知那兩條龍竟然化虛為實騰云而走。
這畫龍點睛的故事雖然荒謬,卻也流傳甚廣,便乾州之人也都知曉此事,說是那萬佛山便只剩下兩條金龍,世人皆以為神。
蔣宣政從來沒去看過也不信世界能有這般畫技,今日見到這刀客的畫卷卻是不虛,想必那些神話志怪便是唬人也非空穴來風,誰能料到區區一副屏風竟然險些令一位六重天的習武之人喪失了心智。
蔣宣政欣賞一會兒,收斂心神,強忍著那戀戀不舍的心思放下屏風來打量著這座書房。這書房不算小,十余架書柜各自靠著墻壁立著,四書五經、武功兵法、風雅頌商可謂是應有盡有,說句實在話,單單是這里的藏書便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便是那些富家豪商往往也要幾十年才有可能收集這般多這般豐富的藏書。
書柜旁邊是一個精致的榆木花桌,上面擺了幾卷經書,佛家道家都有但都是不全,倒是這花桌中間那卷軸頗為精致,上面四個燙金大字熠熠生輝,喚作《丹青九錄》。
翻開此卷,里面盡是一派行書作畫的技法,從選材拿筆到收工蓋印都有著非凡的講究,僅僅是看了一眼便覺得較之那《神霄上清篇》更加晦澀難懂,其中很多要求的也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
“偌大地慧宮里難道就收藏著這樣一卷丹青之術?”
蔣宣政看著這卷軸,心中卻不是什么滋味,這卷丹青奇書卻是一門了不得的秘籍,以畫技入道法,其畫道與武道兼修可謂是相當驚人的奇思妙想。但是這門奇術對于真武觀這般龐然大物而言卻是沒多少用處,畢竟真武觀的勢力尚在當年梁王陳子文之上,而這門奇術便是在陳子文這里也只是落得一個地慧宮。
雞肋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東西。
蔣宣政隨手將這卷丹青秘術塞到袖囊之中,重新檢查書房結構卻是一無所獲,如此一來便是要去主殿探查一二,畢竟除了書房也唯有哪里有可能存在進入內城尋找玄龍秘寶的機緣。
不過……
在此之前倒是要解決幾個雜碎……
轉身出門,卻見書房前站著不少人,他們衣著配飾各不相同,顯然不是一路人,去不知為何能和睦共處。
“小道士!還不快快將那機緣交出了!”
還不得發問,人群中一個背著長刀、身披布甲的中年男子赫然拔出背后的那柄刀,嘴里叫嚷著,手上功夫也是分毫不慢。
只是他這一刀雖然來勢洶洶,但一介下三重的功力又如何能與中三重中都算是巔峰的蔣宣政一決高下,甚至不必有什么招數,簡單一掌便碾碎那人右手手骨,長刀頓時也就握不住了。
“幻術?蠱蟲?”
蔣宣政微微皺眉,本以為自己微微展露實力便能讓他們知難而退,誰知這些人真就好似瘋了一般,那握刀男人明明手骨碎裂卻不自知,好像感受不到絲毫痛苦一般繼續向自己攻過來,這般狀態確實極為異常。
“不對,雖然是幻術卻也有些分別,倒是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單手拎起那人,卻見那人兩眼通紅布滿血絲,盡管四肢都被折斷也不會感到絲毫疼痛。單看這一點,蔣宣政便感覺自己心中一陣發毛,那些行尸雖然恐怖惡心卻遠不及這么一群仿佛失去魂魄的行尸走肉令人感到心寒。
一個轉身,一道劍芒!
蔣宣政及時抽身而退,只是那人卻讓一位同樣雙眼通紅的劍客一劍劈作了兩截,周遭數十位習武之人也都各種擺好架勢握緊武器,似乎隨時都會撲上來以命相搏。
一群瘋子!
揮手掌斃一個拳師,蔣宣政周身又是三道劍芒刀光突襲而至,便是以他那出塵的心境面對此情此景也不免暗罵一句。
此時蔣宣政周身雷息幾近斂盡,畢竟是對付一些下三重的武夫,不必全力以赴便能勝得。以他現如今六重天的功力修為,這些下三重的武夫只消三五成力氣便可,習武之人雖然較之普通人更加強壯卻更應學會節省氣力,很多事情并非要傾力而為。
只是這里卻有三五十人同時殺至,也幸好都是些走江湖的武夫,若是三五十位精銳士卒在此,便是那些士卒功力遠遜于這些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不過這些武夫本就不懂得什么合擊之法,之間配合根本說不上什么技巧手段,再加上陷入某種幻境之中,現如今所用招法皆是直來直去,但憑借人數優勢倒也確有幾分威勢。
“卻不是幻術,真不知是哪位同小道開玩笑。”
蔣宣政突然嘆氣,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負手站著任憑那刀劍加身卻是周身命穴激蕩的內息相互牽引糾纏,如今全力激發便好似身披一件無形甲胄,刀劍雖然兇猛卻也奈何不了這護體罡氣。
見周圍無人回應,蔣宣政面色一凝,周身命穴之中的內息激蕩而出,那些刀劍劈砍之下反倒令那護體罡氣生生震飛,就連這周圍的草葉都被向外掀飛。
“莫不是閣下自持身份,不愿意同小道見上一面。”
蔣宣政屈指點出幾道真氣將那些雙眼通紅的武夫一一點破死穴,這些人神志不清早就不該活在這世上,倒是那隱匿于他們之后的那人才是值得自己在意的對象。
“道長武功卓絕,只是道長卻是錯怪妾身,”說話的卻是個腰間掛別一對短刃、身穿青紗衣衫的中年女子,模樣身段算不得多么美貌,倒是那一對短刃漂亮得緊:“這些人只是身中秘毒‘丹青仇’,至于他們為何會攻擊道長也只是因為從您身上感受到那卷《丹青九錄》罷了。”
這女子顯然與這王陵有著某種聯系,剛剛書房之中并無外人,可是她竟然一口喝破這書房之中的奇術《丹青九錄》。
“嘖嘖嘖,”女子仿佛有著不錯的興致,往那地上的一個個尸身看去,嘴里說道:“這種秘毒并非不可解,只要幾枚清心丸便能除卻大半,如今道長出手凌冽不留半點生機,卻是有些太過冷血了吧。”
蔣宣政回說:“若是你還怕這些倒不如一開始便莫要下毒,小道是個追求大自在逍遙的道士,又不是個慈悲為懷的和尚,哪管你這毒能不能化解,殺了便是殺了。”
“小道不僅要殺他們,你的性命也要了!”
一股雷息催動,掌風攜著雷霆!
蔣宣政喝令一聲便毫不猶豫地搶先出手,在那女子遲疑剎那之間已然要將那一掌印在女子身上。
噌!
短刃出鞘!
蔣宣政回身急退,卻見那女子一雙短刃好似一對翩翩起舞的花蝶,柔美之中帶著一絲殺氣。蔣宣政腰間橫握,一柄長劍同樣出鞘,尤其是長劍劍刃那雪白的玉脂映出一陣螢石的光華,白得勝似一朵蓮花。
玉曉劍!
那女子看到這柄白玉雕琢的寶劍愣了一下,再偷偷瞟一眼自己手中一對絢麗短刃,卻是忍不住輕笑說:“沒想到這位道長竟然生得這么一顆柔和的琉璃心,妾身這對日月雙刃已然是極為奢侈,但與道長一比卻是遠遠不及。”
蔣宣政雙眼微瞇,似乎捕捉到什么極為關鍵的訊息,這女子知曉地慧宮書房藏有《丹青九錄》,也懂得利用秘毒‘丹青仇’對敵,更關鍵的是她竟然不認識玉曉劍,這柄由稀世寶玉雕琢而成的寶劍放在整個中原都極為顯眼,幾乎成了自己行走江湖的標志,她竟然不識得此劍?
更荒謬的是,她竟然嘲笑自己拿白玉作劍華而不實?
中原武林誰人不知這雕琢為玉曉劍的白玉堅硬異常,為了能將這寶物雕琢為一柄利劍光是玄鐵刻刀就磨壞了四柄,更是功力躋身九重天的師尊親自出手,雕琢數日才勉強成形,這幾乎成了一個傳奇故事,許多說書人尚且將這柄劍稱之為‘神兵利器’。
以這女子堂堂六重天高手的身份竟然不知這玉曉劍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