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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鐘鳴(下)

  • 戲言江湖曲
  • 天不渡
  • 3674字
  • 2019-01-12 14:22:00

這擱到那些江湖里頭的老油子嘴邊上,和尚的廟、道士的觀還有禿瓢婆娘的尼姑庵都是黑里白里吃得開的地兒,擱到朝堂上,這些地方是香火鼎盛的神仙居、菩薩廟,那些個大老爺們便是不信這些個神神鬼鬼的,為了擺個樣子弄個排場啥的也得做給下面人瞅瞅。

若是擱到江湖上更別說了,且不說這些個地方都是高手如云的武道圣地,單數這些地方的各色靈丹秘藥就足以令江湖人士垂涎三尺,這么些年天底下被禪醫道醫救下的武林人士何其之多,這些人情帶給道釋二教的可不僅僅是江湖上的些許面子。

但要是細數道釋兩家,這里頭的道道就不是一般人講得清的了。禪釋之道遠不及道家那般根深蒂固,這和尚最遠也不過這二三百年間的事,但要論對待這滾滾紅塵,佛門卻是勝過道家千千萬。

佛宗廟宇宛若朝廷府邸,一道一郡一縣皆有大大小小的佛寺廟宇,而這長河道清溪郡的郡城廟宇便是這羅相山上的羅相寺,洪信禪師是個好和尚,生得一副菩薩心腸,一輩子憫天憐人,但他不是個好主持好方丈,羅相寺與那三四十年前并未擴張半寸,反而是那郡守老爺當年捐的六百畝香火地兒讓禪師變賣了大半,換了糧食賑濟給那些皮包骨頭的饑民,清溪郡這些年收成不算好,但至少郡城這邊沒挨上甚么饑荒,好和尚也是功不可沒。

因為這寺里頭空有香火卻存不下多少香火錢,老和尚的廟一直都沒能翻新,就是那正堂供著的菩薩金身都添補不了幾尊,所幸和尚們都算是勤快,這不大不小的廟宇里頭搞得也是整潔干凈得很。

只是這一帶江湖人多有傳聞說老和尚這廟里頭只有二十九的弟子,想來是老和尚胡敗了香火錢,連弟子的口糧都緊巴巴的。

到底是何時人們說他傻的,已經琢磨不起來的了,單還記得這傳聞消息是怎么消下去的。還記得是大前年收成不好,老和尚又拿著糧食去施粥,白花花的米粒兒被和尚背到城北大門口,那里擺了個施粥的攤子,人人上去能討個五錢白壓壓餓。

一錢精、一錢陳、三錢水澆頭。

五錢白算得上是施粥行當里的活菩薩,甭管陳米精米,這五錢湯粥里頭擱進去兩錢米糧,拿根竹筷子攪攪都是稠得,那里有人這么施粥的!

但老禪師稀罕自個兒這做派,還囑咐自己的弟子每每施粥都要削一截柳條杵到那面斗大的鍋里頭,莫要讓那細柳條兒倒了伏了。話說這和尚雖不能算是個精明理財的主持,但的確算得上是為菩薩心腸的大師,他家這羅相寺每逢天災饑荒舍給人家的米糧就沒見著幾回能納回來的,那小棚子里施得粥比官家還稠糊些呢。

這么一整,郡城里頭難免有些個歪腦筋兒,琢磨著老和尚整日青燈枯佛得,就想著替和尚花些銀兩,這些個歪腦筋中唯有一家收納流氓痞子的地方幫派是真的眼紅了還不帶腦子。這敢在郡城門口擺攤子的和尚,能是他們這幫子油耗子開罪得起的么?

果不其然,還不等官府衙門有什么反應,老和尚的大弟子普恒便提溜個短棒沖到了那幫油耗子聚會的城外廟亭,據說是痛痛快快和那些流氓地痞之流坐而論道了一番,談了好些東西,從佛理、禪經到秘典、佛語一應俱全,一連講佛一日一夜。

接著,不少痞子都認清紅塵污穢,決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些天,聽衙門的捕快小吏們談起,空蕩蕩的郡監一度不夠用了,栓人的刑具都不得不從下面的縣城里頭急調過來,但要說對于普通百姓的影響想來也只有那段時間郡城里頭的醫師多被官府征用,尤其是善愈外傷的大夫更是許多天見不著人影。

城里頭治療斷骨接骨、皮肉磨損的幾味藥都悄悄漲了價……

江湖瑣事紛紛擾擾,天下五方各有其道。

羅相寺這洪信禪師有些名頭,如今宴請八方來客,慶賀自己這位天定緣分的第三十位弟子,照禪師的話,這是最后一位弟子了,也是羅相寺普字輩的末尾,再有新弟子便要順著廣字輩慢慢排了。

江湖門派,最是注重傳承。

法名換輩,乃是天大的事兒!

別看羅相寺連清溪郡都盤不下多少地兒,可架不住他這位主持洪信的人緣好得很,放眼中原武林各大門派都派來各家后身長輩過來賀禮,就連官家朝廷都要出面的。

入寺門,過護持金剛,一直走到他正堂供奉著那‘大力大能大喜’的金剛手菩薩金身面前,一連串擺了一十七個玄絲蒲團,中間的端坐著位瘦骨白須的老和尚,一身縫麻袈裟披在身上,雖然布質粗劣不堪,卻也被細細打理過,依舊能稱得老和尚一身佛骨慈相。

左手起八個蒲團依此排開,坐著的皆是身穿各色冠服的達官貴人,身上裝飾繁雜秀美,那一套套綾羅綢緞配上各種雕珮都是這些貴人老爺突顯自己富貴的珍寶,但拎出任何一件都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寶貝。

右手邊那八個蒲團上坐著的則是裝扮各異的江湖人士,之前那整日沉迷戲本子的蔣宣政便是代表真武觀宣字輩出席,他的師兄位列這八個蒲團第三個位置,就連郡城里頭那些赫赫有名的門派武館也鮮有能得獲一個位置,真武觀到底是道家兩大泰山北斗,可不是這一郡之地可以比擬的。

“時辰差不多了,普晗,去敲鐘吧。”

老和尚睜開惺忪的眼睛,看一眼天色時辰,對著身后站著的青年和尚囑咐道:“召集你師兄弟來大殿,再迎一迎山下的百姓吧。另外,有些別有用心的人便遣下山去罷。”

“是,師父。”

普晗作為這羅相寺第二十六弟子,算是整個羅相寺最為普通的僧人,一襲簡簡單單的駝色僧衣,面容長相也是平凡無奇,聽到了師父的囑托也只是行了個合十禮,便轉身去做事了,羅相寺諸多弟子之中,普晗是最為簡單的一個。

“禪師教導的這些弟子個個人中龍鳳,縮在這一座小廟里頭……”

位于左席首座的是位身穿復雜冠服的老人,深緋朝服被一條細細的金帶束著,六寸高的禮冠也牢牢束在頭頂,那腰間的玉佩顯然也是有些講究的,雕琢為一只飛騰的躍魚,每一片魚鱗都被金韜細細雕鑄。

禮冠、服飾、玉佩皆是禮制,這老人顯然是一位身居高位的四品大員,單數在這清溪郡中尚未有幾人能有這般地位,便是帝都朝堂之上亦能束帶佩魚,占據一席之地。

老人說著說著便是歉意一笑,隨即說道:“禪師何不讓門下弟子在這掛落一個閑職,多少也是份白拿的俸祿口糧。更何況您這弟子本事身手皆是不凡,日后立功于朝廷,高官厚祿一應俱全,豈不快哉。”

“盧大人勿怪,我這些弟子青燈古佛得慣了,倒是不善與那官場上攀交情。”

洪信聽著山頂傳來的悠長鐘鳴聲,一幅菩薩般慈祥的面孔并未因這位朝廷大員所許諾的高官厚祿變化半分,照就是閉著眼睛、默默誦經。那串不知道甚么木質的雜色佛珠在禪師手里慢慢摩挲著,雖然是一串禪師自己車的雜木珠子,但隨著這位佛法高深的老主人大半輩子了,佛珠上那雜七雜八的顏色被盤作了深褐花色。

盧儀倒是四平八穩得坐著,對老禪師的話頭兒亦是一幅聽賽沒聽的模樣,他在官場上打拼了大半輩子了,這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買賣不知道做過了多少回,如今武林江湖本就有不少俠客和門派同朝廷官府互相妥協,這武林中人掛官閑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更何況,本來也沒指望這些腦子被所謂的菩薩於住的禿瓢能下山!

蒲團上的人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盤,可伴隨著鐘聲鳴響而來鼎沸人聲終究是打斷了這些人的心思。羅相寺本就不是多么豪奢的廟宇,金剛大殿也容不下那么多來此賀禮的人,能夠進入寶殿的多少也都是有些名望的人物。

但在這一刻,真正的主角唯有一人!

一胖一瘦的身影之后,一個白嫩嬌小的小和尚怯生生地踏入殿門,應沖著的便是他未來的師傅,那個早已滿頭華發的老和尚。

洪信!

“快些上跟前來,”洪信的聲色總是這般沙啞,那不是因為過于干渴或是年老體衰所導致的,但不可否認這位老禪師的言語和沙啞的音色并不相搭配:“莫要害怕。”

小和尚怯生生得看著大殿中的數百人,再看看自己身后慈眉善目的胖瘦僧人,普松師兄那手臂尚作擎天之狀,聽其他師兄說,這是普松師兄的修行之道。

小和尚小跑著來到老禪師面前,雖然年僅八歲的他站著也不過和禪師盤腿端坐一般高低,但小和尚還是盡可能伸直自己的身板,似乎這么做就可以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樣就不會害怕那些兇神惡煞的叔叔爺爺們了。

“貧僧侍奉金剛手菩薩幾近一生,曾有幸傳學弟子二十九人,今日你我當有師徒緣法,門下弟子者三十,全我之佛法,你我二人同禮佛祖。入我羅相寺,切記勿要褻瀆佛祖菩薩,研習佛法畢竭一生……”

禪師的話有些繁雜,很多話總是翻來覆去得講,仿佛怕自己聽不明白,便一遍遍得講解。小和尚也只能跪在禪師面前,雙手合十,將那一雙白嫩嫩的小手合并與當胸,小聲念誦這這些天新學新讀的《金剛經》,這招是師兄們交給他的,是每個入門弟子在拜師之時最為實用的一個巧招兒。

旁邊那些個江湖人士縱然要賣這位江湖前輩一個面子,亦是感到一陣陣頭昏腦漲,菩薩面前的香爐里漸漸沒了煙氣,之前去敲鐘的普晗不知從哪里又捻來三柱檀香,小心翼翼地擺插到香爐里,如此一來便又升起徐徐青煙。

香爐上的煙火氣兒滅了又升,爐子里的香灰亦是漸漸漲足,老禪師的祝詞和禱言遠比這些前來慶賀的江湖兒女想象中來得都要冗長得多,況且這些總是以俠骨柔情自述的武林中人又哪里能靜下心來聽這老人那絮絮叨叨的神神鬼鬼。

干脆學那些官府小吏一般,來個眼觀鼻、鼻觀心,就這么站著來個神游天外便成為大多數武林人士現如今最可行的消遣手段,而那些端坐在老禪師右側的各大門派代表們卻恍然間想起臨行前長輩那揶揄的笑容。

想來這洪信禪師的啰嗦也是出了名的。

“如此算來,我門下二十九徒,你當為第三十,照我禪宗七十字,你法名當為普翰,你年幼出家又是故人所托,更應盡心竭力研修佛法。今日你拜我為師,法號亦可為鴻生,從今日起,你便是釋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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