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舞臺上，妖蛇狂舞，邪影幢幢。就在龐可人扮演的白素貞，進行著代表施展法術的舞蹈，演繹著“水漫金山”這一幕經典傳說之時，只聽一聲爆喝傳來：

“大膽！”

與此同時，金光迸射，仙氣飄飄。一位滿頭銀海螺、正氣凜然的和尚，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舞臺。

全場爆笑。有漫迷將手攏成喇叭，大笑著問：“佛劍大大，你怎么變法海啦！”

沒錯，這位COSER大大扮演的，就是道、儒、佛“三先天”里的佛，霹靂布袋戲里大名鼎鼎的角色——佛劍分說。

佛劍分說的COSER大大，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不怒而自威。下一秒，他掌推袖揚，振袖之間，光芒巨變，金色華光籠罩了整個舞臺——

LED屏上的烏云暴雨，被一道金光驅散，緊接著，云開雨霽。墻壁上的黑色的蛇影，瞬間消失了。那江南民居窗框里的蛇妖，也像是氣空力盡，顫抖著癱軟了下去——曲玄思趕忙將木偶藏在了景片之下，然后沖后臺負責布景設計的周嵐做了一個手勢。

周嵐按下機器的按鈕，舞臺下方埋好的管線，瞬間噴出了一道道霧氣，并且組成了一道虛無縹緲的霧簾。霧簾遮蔽了場下觀眾的視線，周嵐操作投影機，霧幕上頓時呈現出了七彩華光，隱隱約約地，還能看到一個裊娜的身影——那是石靈靈做好的視頻素材，專門用于霧簾投影的。

當觀眾們的視線，聚集在霧簾上的時候，周嵐他們在霧氣背后快速動作起來，幾名男生奔上來，迅速拆掉了小橋流水人家的景片，換上了一道古樸的墻——沒錯，是墻，而且是石窟里的墻，斑駁不平，上面描繪著漂亮的壁畫——

飛天。

當舞臺布景變更為敦煌莫高窟，當飛天的壁畫展現在舞臺之上，周嵐操作機器，減弱了霧氣噴放的量。

于是，霧氣裊裊，觀眾們的視野也逐漸清晰起來。只見在那朦朧云霧之間，龐可人扮演的白素貞，快速地旋轉起來，她的那身白色長裙，隨著旋轉而脫落，露出了里面絢爛輕薄的唐代襦裙。

與此同時，敦煌莫高窟的背景墻上，一個與龐可人扮相一致的懸絲傀儡娃娃，輕輕地舞蹈起來，就好像是壁畫活過來了一樣。

對于觀眾們來說，他們一眼望去，所見的，是一個煙霧縹緲的敦煌莫高窟。壁畫上的繪畫，開始了飛天之舞。而在霧氣之中，那活過來的壁畫里，走下了一個真正的美女。

龐可人揮動玉臂，一條斑斕的彩帶被她舞得如長蛇一般，在空中游走騰挪。更令人稱奇的是，在那壁畫中的人像，也同樣揮舞著彩條——那不是什么投影動畫，而是一個實物，是傀儡娃娃。

龐可人在前，懸絲傀儡在后，一大一小兩位仙女，表演著同樣的飛天之舞。伴隨著古風的音樂，還有霧幕上變幻的華光投影，那畫面，當真是如夢似幻。

空靈的音樂，唯美的畫面，讓臺下的觀眾們發出了“哇喔~~~”的驚嘆。一時之間，他們或許都忘記了自己身處漫展，錯以為自己是在保利大劇院，在看一場驚人美麗的藝術表演。

樂曲以一個悠長的音調結尾，龐可人和懸絲傀儡，也同時結束了彩帶的舞蹈。龐可人保持著玉臂高舉，單腳抬起的收尾動作，就如同敦煌壁畫里的POSE。

一秒，兩秒。

兩秒的靜默之后，漫展現場爆出了掌聲。就在他們為這次表演瘋狂打CALL的時候，音樂再度響起，畫風突變：

“只有我最搖擺~~~哦~~~哦~~~沒人比我帥~~~”

伴隨著嘻哈風的樂曲，燈光陡然變成了DISCO風，彩色燈光不停地晃動著。

素還真、劍子先跡、疏樓龍宿、佛劍分說……包括蘇紫在內，一共有五十多位《霹靂布袋戲》里的角色，被COSER扮演。他們一起走上了舞臺，在臺上隨著音樂搖擺。

周嵐、石靈靈，還有周嵐叫來的小伙伴，以及霹靂圈里的幾位化妝師，他們總共也有十五個人，都穿著很隨意的衣服，站在了舞臺上，開始了動作簡單、但節奏感十足的舞蹈。

曲風歡快，COSER們和演職員們跟著節拍搖擺，他們踩著舞動的步伐，一邊拍著手，一邊讓出了一條通路。兩個女孩，走到了隊伍的最前列，一位是化著完美妝容的飛天仙女·龐可人，一位是剛把老頭妝擦掉、素著一張臉的曲玄思。她操縱著傀儡木偶，讓小人偶保持著和同伴們相同的、歡樂的舞蹈動作。

“厲害！”

“很精彩！”

舞臺下面的漫迷們，一邊鼓掌一邊給出了評價。

他們的贊賞，讓曲玄思露出了笑容。她扭過頭，視線對上自己的小伙伴們，從身側的龐可人，到后方的蘇紫，再到石靈靈，最后是周嵐。她輕輕地張開嘴唇，做了一個口型：

謝謝。

一曲終了。結束了歡樂的舞蹈，臺上的所有演職員，向臺下的漫迷們鞠躬致意。

“等等等等！”

就在這時候，本次漫展的主辦方——賀老板，拿著一個手持話筒，沖上了舞臺。他將話筒湊向最前面的兩位領舞者——龐可人和曲玄思，笑著提問：

“兩位美女，對咱們現場的朋友，說點什么吧？”

賀老板身為一個商人，腦子靈活，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宣傳的渠道。他原先只是辦了一個小型漫展，沒想到請來這么多大神，還在現場搞出這么高質量的演出。全場氣氛燃到爆炸，就連漫展攤子的小老板們，都放下自己的小展臺不管，全聚過來看演出了。他還不趁此機會拉個關系，將來搞其他展會，就請這堆人，就對了！

龐可人努了努嘴，示意讓曲玄思說話。賀老板趕忙將話筒遞過去。曲玄思接過話筒，思考了兩秒，最終不好意思地開了口：

“我想說的，只有一句話。木偶不是什么恐怖的，或者老土的東西。我希望有越來越多的人，能夠喜歡木偶戲，能夠喜歡它們?！?

說到最后一局，曲玄思還單手操控自己的傀儡娃娃，讓它表演了一個向臺下鞠躬謝意的動作。

曲玄思的發言，贏得了現場的掌聲。這不是禮貌性的鼓掌，而是發自內心的共鳴。因為在臺下，有許多霹靂布袋戲的觀眾們，他們自稱“道友”。剛剛曲玄思說的那句話，也是道友們共同的心愿。

這些道友們，他們喜歡《大霹靂》，喜歡布袋戲，他們之中甚至有人購買了價格不菲的木偶角色，就因為兩個字：喜歡。

然而，他們的這份喜歡，也曾受到過白眼，或者是不理解的斥責：

“一塊破木頭，有什么好看的？什么？就這玩意兒，還要八千多塊？！”

很多人，不理解木偶的價值，它們不是破木頭，它們是手工藝品。而那些人，他們更不懂的是，這些木偶雕刻的角色，背后所承載的那一段虛擬人生，也是會讓人歡喜，讓人哀傷，也是有人喜愛并為之著迷的。

“說得好。”

站在曲玄思身后的COSER·素月，真心誠意地為她的發言鼓起了掌。曲玄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將話筒遞回給賀老板。

與此同時，在距離漫展兩百米的麥當勞里，白知行一邊就著餐廳里的鏡子戴假發，一邊接通了狂響不止的電話：

“怎么了？忙著呢！”

“涼了涼了！社長，涼了！”

電話那頭，傳來緊張的聲音。

“呸！你才涼了呢，”白知行抓著手機，崩潰地罵了一句，他動作太大，阿笠博士的那頂特質假發從頭頂滑向一旁，掛在了耳朵上，“怎么了？給我慢點說！”

“404……404他們……”

動漫社的小跟班，此時正躲在漫展展館的男廁所里，向自己啊社長進行“二報”。

小跟班他今天扮演的是一個小姐姐，粉色的長馬尾配上和服，搞得好幾個進來如廁的男漫迷，一看到他就趕忙驚慌地退了出去。他們疑惑地看了看入口旁邊的指示牌：是MAN，不是WOMEN，沒錯啊。

“404他們，”小跟班深吸一口氣，“他們人氣爆炸啦！我們這次比賽要涼了！”

“什么？！”

白知行驚了。他虎軀一震，那頂搞笑的假發，徹底從耳朵上滑落，摔在了地上。

愣了兩秒，白知行也不打算在麥當勞蹭地方化妝了，抓了他的大包小包，推開大門，直沖街對面的展館。

五分鐘后，當白知行趕到漫展的時候，主舞臺的表演已經結束了，但漫迷們還聚在臺旁，跟霹靂COSER們合影留念。

白知行只掃了一眼，只一眼，當他看見包括蘇紫在內的、那五十多個穿著異常華麗的大霹靂COSER的時候，他的肩膀瞬間頹了下去：

“涼了……真涼了……”

在白知行的預測里，漫展是他們的主場，他們只要保證發揮動漫社的正常水準，進行當紅作品的COSPLAY表演，人氣就一定沒問題。他所擔心的，一直是網上點擊的部分。所以這段時間，他就沒多花什么心思在漫展COS上，而是去研究抖音，并在網上去找大V幫忙轉發，經營網絡上的人氣。

白知行萬萬沒想到，曲玄思他們根本沒做田忌賽馬的打算，而是直接在漫展階段就開始杠上了——而且404還學他們，玩起了COSPLAY，還是最難的那種。

不同于二次元動漫中畫出來的角色，霹靂布袋戲的扮相更加復雜，更加精致，是圈里出了名的燒錢的主兒。一個日漫角色，比如《火影忍者》那種，算上服裝假發，也就幾百塊。但《大霹靂》不一樣，光一個頭發造型加裝飾三千。衣服也是里三層外三層鑲滿了珍珠亮片，沒個兩三千塊根本打不下來那成本和人工。

當然，金錢和效果成正比，就兩個字：華麗。

所以，到了這個時候，白知行都不用看404的演出了。光看404他們請的這堆COSER，白知行就知道，自己的確是要唱一首《涼涼》了。

輸了，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