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氤氳，彌散的干冰讓整個舞臺顯得仙氣縹緲，亭臺樓閣的景片矗立在臺上，遠遠望去，好像真的是古代園林一樣。

忽然，一陣淙淙水聲響起，背景的LED屏亮起，顯示出一派藍天白云、瀑布飛流直下的場景來。下一秒，一首古風樂曲，悠然響起。

“啊啊啊啊啊！”

臺下已經有漫迷激動地尖叫了起來，光是聽那個音樂，他們就知道，接下來要出場的究竟是誰了——

在琵琶二胡的古風樂曲中，一個身穿古裝衣衫、頭頂蓮冠的白發文士，在裊裊煙霧之中，緩緩走進了舞臺。

“素——還——真——”

臺下的觀眾發出了尖叫，他們都是霹靂布袋戲的粉絲。然而，他們都沒想到的是，這個扮演素還真的COSER·素月并沒有動作，而是擺了個手拿拂塵的POSE，靜靜地站定在了舞臺的中央。這一刻，干冰又是一陣彌散，突然，場館里響起了閩南語念誦的詩句：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賢，腦中經書藏萬卷，掌握文武半邊天……”

伴隨著角色詩的吟誦，在專屬于此人的BGM里，在那鏤空雕花成窗戶形狀的景片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一道追光，打在圓形的窗戶上，映出了在亭臺窗框之中的木偶——素還真。

道友們——是的，霹靂布袋戲的粉絲同好們，自稱“道友”——更加驚訝了，就在他們思索著這是不是電視劇里的“本尊”的時候，藏身在景片之后的曲玄思，托舉著木偶，進行著操控。

于是，在曲玄思精湛的操作下，在景片舞臺之上的素還真，就這樣優雅地穿過亭臺樓閣，走到了COSER素月的身邊。

“哎呀，這位朋友，汝看上去好生面熟呀。”

木偶素還真，似乎在對COSER素月問話。他的聲音是石靈靈從霹靂劇集里減下來的，進行了拼湊，湊成了一句完整的對話。

COSER素月一甩拂塵，笑著回復：

“因為我扮演的，就是你啊。”

這句話，是COSER素月真實的聲音。于是現場的演繹，就像是一個COSER在和真正的、活過來的木偶素還真，進行著對話一樣。

“朋友，”素還真獨特的閩南語口音，“那劣者要問了，汝為什么要扮演劣者呢？”

“因為，我喜歡你，我仰慕你。”

COSER素月非常干脆地回答，她長袖一揮，指向場下所有的“道友”們：

“我們在座的人，都是你的支持者。我們喜歡你的故事，喜歡霹靂布袋戲。因為喜歡，所以想接近你，扮演你。”

在曲玄思的策劃中，上一次在漫展上的慘敗，讓她體悟到了“因地制宜”這句話的含義。她知道，她們是在漫展，她必須要有“同人”感，要抓住和在場所有漫迷的互動。因此，曲玄思寫劇本的時候，設計了臺詞，從一開始就觀眾們設計在了臺本中。

果然，COSER素月的表現，讓道友們騷動起來。有人驚喜地大聲喊：“沒錯！”，也有人笑著反駁：“喂喂，不要代表我們啊，我的本命是別的角色！”

木偶素還真轉動腦袋，目光掃過眾人，似乎是將所有觀眾的反應，全部收進眼中。下一秒，他將手背在身后，笑著問：

“哎呀呀，真是想不到呢。劣者可聽說了，現在流行的都是3D動畫，還有VR，很多人說，我們木偶戲已經過時了啊。”

依然是閩南語，這段臺詞也是石靈靈減的。不過部分音調，比如VR，是石靈靈用軟件合成的。并且在木偶說閩南語的同時，LED屏幕的下方有字幕，以方便不是霹靂粉的其他漫迷觀看。

素還真的問題，吸引了在場其他非霹靂粉的其他漫迷的注意。他的問題，也是那些非粉看不下去霹靂的原因。雖然霹靂布袋戲有很多追隨者，但是在很多外人的眼中，木偶就是不夠酷，就是很土，就是過時了。

于是，伴隨著木偶素還真的提問，在主舞臺的外圍，很多其他漫迷，也停下腳步，望向舞臺這邊。因為這段臺詞，說中了他們的心聲。

“是的，木偶戲不像是好萊塢大片，沒有聲光電那么酷炫的表現形式，但你們有你們的美，你們的每一個故事，每一個設計，都是有文化承載的。”

COSER素月的臺詞，也是曲玄思的心聲。只見素月大手一揮，瞬間，整個屏幕黯了下去。

亭臺樓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被迅速置換上場的新布景。LED屏上，是萬里夕陽之下，被染成金紅色的沙灘。漁船的景片旁掛著漁網，干冰散去，出現了一個戴斗笠的白胡子老者，和他身邊梳著包包頭的小姑娘。

“爺爺爺爺，給我講個故事聽吧。”小女孩祈求道。

“好啊，”老爺爺點了點頭，然后他從地上拿起一個布袋木偶，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借木偶之口，開始說話，“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城池，叫做陳塘關……”

燈光的顏色驟然一變，從橙紅變成了銀白。老人和女孩兩名扮演者，像是定格了一樣，僵住了。

此時，臺上走出一個白發白袍、一看就很厲害的先天級人物，那是一位COSER，扮演的是霹靂布袋戲里的角色——劍子仙跡：

“木偶戲在我國源遠流長，傳說是源于漢朝，發展于唐朝，主要流行于FJ省南部，所以你看我們，都說閩南語啦——劍煮先唊。”

說到這里，劍子的COSER大大還換了閩南語，報出自己的名字，引來臺下漫迷的笑聲。然后，COSER大大繼續說下去：

“木偶分了幾大種類。我們所說的霹靂布袋戲，和真正的布袋木偶還是有區別的。這種掌中木偶，是歷史非常悠久的演出方式。當然，我個人覺得，這是方便教育小孩子的啦。你看，迪士尼現在也在用這招呢——”

話鋒一轉，劍子的COSER竟然從身后掏出一個黃色大鳥的布偶來，套在手上，笑道：

“美國的《芝麻街》播了三十年，別小看這只大鳥，可是超級大網紅呢！”

明明是仙風道骨的超級先天，卻拿著一個《芝麻街》里的黃色大鳥布偶，這種反差，這視覺沖擊力，讓下面的漫迷十分爆笑了。

“這種掌中木偶，是和孩子們溝通，進行幼兒教育的好辦法。掌中木偶的劇目，也多以民間傳說、仁義禮智信的教育故事為主。”

當劍子說完，銀白色的舞臺光也黯淡了下去。劍子的COSER套著黃色大鳥，笑著退出了主舞臺，將空間留給那對定格的祖孫倆。

時間似乎重新流動，小女孩托著腮幫子，搖頭晃腦地看爺爺的表演。一道追光打在爺爺的手掌上，那個小小的掌中木偶，穿著紅色的肚兜，梳著包包頭，小小的手上還攥著一個金色的圓環——

隨著“爺爺”——當然是曲玄思這個半吊子操偶師喬裝打扮的——的表演，LED屏上也對應著出現了經典的畫面。那是上海美術制片廠出品的《哪吒鬧海》的2D動畫，雖然版本古老，但是中國風的畫面，即使放在今天也并不過時，頗有一種復古的美感。

屏幕上的動畫，屏幕下的木偶，一起演繹著古老的傳說。場下的漫迷們，安安靜靜地欣賞著。是的，無論是LED屏里的動畫片段，還是木偶的表演，似乎都帶上了極強的年代感。似乎有些老舊，但也是漫迷們共同的回憶。

這些90后00后，或許從他們記事起，就有了手機，有了平板，他們喜歡高科技酷炫的東西。但是，在他們的記憶深處，又有哪個孩子，沒有一個公主娃娃，沒有一個超級大兵，沒有一個腦袋里幻想出來的虛擬朋友呢？

《哪吒鬧海》的片段并不長，加起來還不到一分鐘。哪吒對上龍王三太子，霸氣萬千地干了一仗，抽了三太子的龍筋，這些片段被剪輯成快速閃過的畫面。然后，就在龍王水淹陳塘關的時候，哪吒拿出一柄寶劍，橫在脖子上，準備剔骨還父——

“轟！”

一聲驚雷響起，絢爛的白光在屏幕上爆開。就在《哪吒鬧海》的故事進行到了高潮的時候，表演卻是戛然而止。下一秒，整個舞臺陷入昏暗，曲玄思趕忙躲到布景的背后，瘋狂地拽掉黏在下巴上的胡子，脫掉套在手上的布袋哪吒，換成另一尊鐵桿木偶。

大屏幕上暴雨傾盆，現場也被轟鳴的雨聲所包圍。燈光再次變化，等到舞臺亮起的時候，景片構建的閩南漁村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馬頭墻，是青石橋，是江南的小橋流水人家。

然而，此時的江南，卻不是煙雨蒙蒙，而是處在滂沱暴雨中。在青石橋之上，立著一個長發豎起、一襲白衣的美人。

此時此刻，美人高高地舉起雙手，美人的表情是如此凝重。而美人的造型，無論是那身白裙，還是夸張的頭飾，都是那樣眼熟并有標志性，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法海禿驢，交出我家夫君來！”

由龐可人扮演的美人，正是《新白娘子傳奇》里的白素貞。此時配合著LED屏里的烏云雷涌，云中隱隱浮現出一條白色的長蛇。

下一秒，屏幕的畫面被定格了。龐可人所演的白素貞，保持著施法的動作，同樣定住了動作。

舞臺上干冰涌動，被燈光染成了淡淡的紫色。緊接著，身著紫色長袍，手持珍珠扇，外觀無關華麗的超級先天——疏樓龍宿，走上了舞臺。

“美的追求，是人類的天性，古代也不例外，”只見龍宿的COSER大大，輕輕搖扇，笑道，“現在咱們有電影，有IMAX，無論你們是成雙成對，還是單身汪一只，都會想去看電影，享受視覺的盛宴啦。”

龍宿COSER的臺詞，引來了部分漫迷的會心一笑。他們可是資深漫迷，對于自己喜歡的電影，他們甚至會一二三四好幾次去電影院里搞“N刷”，貢獻出自己的票房。

“但是古代沒有電影院，雖然有戲班子，但真人演出也演不出電腦特效啊，”龍宿的COSER無奈地攤了攤手，“于是，木偶成為了古人對特效的一種表現方式。神獸妖靈，幻境奇緣，都會用木偶戲來表現。”

說完，龍宿COSER走下舞臺。一道追光打在江南民居的窗框上，窗欞之間，出現了一個人面蛇身的妖怪——曲玄思躲在景片下面，支起一個蛇人白素貞形態的鐵桿木偶。

“轟——”

又是一陣狂雷，時間再次回歸。定格的龐可人開始了動作，她用力地甩動水袖，在她背后的LED屏幕，伴隨著她的動作，呈現出烏云壓頂、狂雷涌動、暴雨滂沱的景象來。

豆大的雨點砸在一座黃色的廟宇上，閃電如倒豎的三叉戟，雷光在寶塔的塔頂爆裂。

而在這一廂，在激昂的音樂聲中，鐵桿木偶的蛇神白素貞，也在燈光的映照下，搖頭擺尾。蛇的影子被投在景片墻上，黑影幢幢，著實有點嚇人。

“大膽！”

只聽一聲爆喝，一道金光迸射，在干冰打出的裊娜仙氣之中，走一個滿頭銀螺、正氣凜然的和尚。

全場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