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子當然不敢再聲張了，默默去收拾飯食，蕭子墨見將尉一雙瞪得像銅鈴的眼睛看著自己就感到好笑，瓜娃子一個，就知道兇，你有能耐拿鞭子抽我啊，抽我啊。眼神也不躲。

將尉見有人居然在自己的注視之下還敢回瞪，拿著小皮鞭緩緩朝著蕭子墨走來，閑庭信步，旁邊一干戍卒早就躲得遠遠地，生怕引火上身，一邊還幸災樂禍的看好戲。

老陳正一心一意哼著小曲在那里燒水，拿著柳樹皮往罐子里塞，沒有注意到走得越來越近的將尉，人老了還要蹲在那里，腰不好，一邊用手揉了揉腰。

“啪！”

“啊！”老陳一叫，一下子彈起來，站直，背后火辣辣地，很是難受，氣勢洶洶地轉過頭，一看是將尉就像是撒了氣的皮球，蔫了，渾身打著擺子，嚇得哆嗦，不敢說話。

將尉雖說年輕，也是軍隊里的一把好手，有一把子力氣，笑瞇瞇，對著老陳的臉又是“啪！”地一下，打的生疼。帶出一點血。

陳勝還在睡，一只手懶洋洋地搭在蕭子墨的腳腕上，似有千斤之力，蕭子墨緊緊攥著拳，想要上去拿小拳拳揍將尉，可是走不動啊，這腳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攥地生疼，倒吸一口氣，嘶嘶嘶。也不動了，站在那里。

吳廣笑瞇瞇地上前“不知道將尉何故生氣呢？他不過是一個小卒，生死都攥在將尉手里面呢，只是隨便打死一個人，到了漁陽將尉您也不好交差不是，您消消氣。”

說著就是麻繩穿起來的一串銅錢從鼓鼓的肚子前面掏出來。

將尉哼了一聲，一手搶走錢“你算什么狗東西。”，又是一鞭子抽在老陳頭上，血水汩汩冒。

老陳老實巴交的小老頭，本本分分，沒敢吱聲。

將尉一收鞭子就走了，心里很不暢快。打老陳就是打陳勝的臉，陳勝，吳廣在這九百多戍卒里面威望太大了，將尉心里越來越擔心這倆人合計逃跑，想著殺雞儆猴先把一個干掉，陳勝憋不住氣起來，然后自己一劍下去就解決掉一個麻煩，威信也立起來。

結果陳勝沒有動靜，老老實實地躺在那里。

將尉恨恨地去吃飯了。

蕭子墨等開水冷了，給老陳沖洗傷口，傷口倒是不深，都是表皮傷，很快就結痂了。

陳勝也不裝睡，起來啃窩窩頭

繼續前行。

一路上廚子偷偷拽了一下一個好友“張三，給你看樣東西。”

張三瞄了一眼“哪來的？你不想活了？還不丟掉”，聲音很小很急促。

廚子也犯了難“怎么丟？這上面還有字，萬一讓別人撿了去怎么辦？”，焦急。

隔墻有耳，早有看見他倆嘀咕的李四湊上來“不想活啥咧？”，手也快，一把把白綢給奪去，剛一看見上面的字，就慌忙又塞回原位，一雙眼睛在人群中找到陳勝，偷著眼盯起來，陳勝裝作不知道，繼續走路。

李四這個人天生就是碎嘴，本來不招人待見，現在覺得有了大事，就一定要讓別人知道知道，彰顯一下自己的能耐，于是一路宣揚廚子那里有老天降下來的旨意。

普通戍卒都走了好些日子，也沒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做，還天天不是挨罵就是鞭抽，對新鮮事特別好奇，就私下圍著廚子打聽，廚子本來也不想說，可看著問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實在是不行了，就把手絹遞給旁邊一個好奇的。

這人一看上面的字，嘶嘶嘶，只吸冷氣，嚇住了，趕忙又給另一個好奇的。

下一個人不認得字，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也不知道是啥，只得湊過來問蕭子墨。

蕭子墨也不識字，隸書誰認得？不過歷史書讀的好，私下里悄咪咪地咬著他的耳朵說“大楚興，陳勝王”。

說完就把白手絹送到自己兜里面，不拿出來。

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一會兒，一多半人都知道發生什么了。另一少半都在四處打聽。

蕭子墨閉著眼都知道他們在講什么“哪個叼大的告訴我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們這些叼小的要學著自己思考，不要總是麻煩我們這些叼大的。唉！誰讓我們叼大呢，要承擔很多責任，就告訴你們吧。”

然后巴拉巴拉。

流言四起，對陳勝開始指指點點。

除了將尉還有兩個副尉，以及他們的幾個親信。剩下的人都明白過來，原來楚南公說的話要應驗了。

將尉還是一路打打罵罵，看見眾人今天這么活躍，話這么多就開始四處抽鞭子。

雨傾盆而下，暴風雨，電閃雷鳴，人們都渾身被打濕，將尉也淋了個底透，嘴里罵罵咧咧，更是暴躁，也走不動，就找了一個小廟，讓眾人進去休整一下。

雨沒有絲毫要停歇的趨勢，一波又一波，來勢洶涌，乒乒乓乓地打落在地上，道路越發泥濘。

天越來越黑，像是濃墨潑上去一樣，粗糙而又猙獰，一道閃電從這濃墨中掙扎著鉆出來，擠壓，又再次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像是馬兒嘶叫一般猩紅的雷聲。風平地刮起，旋轉，卷著雨，嗚咽，怒號，再次平息。回環往復。

好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雨！

九百多人，一邊是冷，一邊是驚嚇，一邊是興奮。傳說屈大夫作九江的那一天也是這般大雨，楚國破都，懷王駕崩的那天也是這般的雨。如今，這雨，命里注定般降臨。

夜晚，和衣而睡。

大家都是碾轉反側，無法入眠，蕭子墨一直緊盯著陳勝吳廣，奇了怪了，這倆人倒是氣定神閑。也沒一個有要出去的意思。

正在蕭子墨感到納悶的時候，一群人騷亂起來。只見灌木叢中’鬼火‘一明一暗，和著雨的節奏，很是滲人。

不過一會兒，傳來狐貍的叫聲“大楚興，陳勝王。大楚興，陳勝王。”

六個字，不多不少，陰森有力地勾著一干人的心神，沒有一個人敢出去看的。

將尉就當做沒看見，沒聽見，虐暴地眼神掃一遍眾人，再冷冷緊盯住酣睡的陳勝，懷里緊緊抱著劍，半睡半醒。

狐貍叫聲，風聲，雨聲，就這么還有忽明忽暗的’鬼火‘，喧鬧了一個晚上，沒有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