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雪嵐柳眉倒豎：“你這人未免太剛愎自用，張家素來蠻橫，就算我讓你進去，恐怕張城也會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將你亂棍打死。”

楚歸塵的丹鳳眼微微閉闔，面無表情，將馬匹拴在老槐樹上。

繼而轉身，眼神鋒利地凝視繡闥雕甍的應府。

應雪嵐輕嘆一口氣：“公子先去尋一處下榻客棧，明日再來不遲。”

楚歸塵清然笑道：“天下之大，我想去的地方，無所不至。”

院中。

一道不怒自威的聲音傳出。

“何人在此喧嘩，擾人清靜？”

應雪嵐跺跺腳，不停地給楚歸塵使眼色。

表達的意思是：“快跑啊，再不走來不及了！”

楚歸塵面色不改，淡然道：“客從遠方來，拒之門外，就是應府的待客之道？”

一位虎背熊腰，身著灰袍的中年男子來至門前。

應之龍站在臺階上，問道：“雪嵐，這位公子是？”

應雪嵐很不情愿，良久，她低聲道：“自白云城來的，今日偏要見彩柔。”

應之龍沉吟片刻，這才正視楚歸塵道：“既然是彩柔的友人，自無不可。雪嵐，帶這位公子去見彩柔。”

“家主，張城與段問就在府內，讓他進去，豈不是害他？”

應雪嵐皺眉道。

楚歸塵撣掉青衫上的灰土，道：“無妨。”

應之龍伸出一臂攔住他，漠然道：“此舉，恐會丟掉性命。”

楚歸塵目不斜視：“每個人都會丟掉性命。不過我絕對不會命喪你應府，如此而已。”

應之龍收回阻攔，笑道：“好膽氣。”

到底是衣冠之家。

碧瓦青磚，亭臺樓榭綽約，檐楹蜿蜒曲折，小池清可見底。

庭院明亮寬敞，影墻筆直。

翠竹挺拔，遍地仙客來與海棠，氣派不凡。

應雪嵐在前方引路，在長廊中，她搖頭道：“你若是撞見城主府的人，千萬別說來尋彩柔。”

楚歸塵蹙眉道：“她的傷如今？”

應雪嵐深深嘆氣：“那毒涎非同尋常，似乎蘊含妖族之氣。現在，彩柔的臉依舊是......城主府有祖傳的清溟丹，正是克制妖族之氣的圣物。家主的意思，想讓彩柔嫁給張城。”

楚歸塵微微攥緊拳，他沒想到會嚴重至此程度。

他問道：“彩柔愿意嗎？”

應雪嵐略有深意地看著楚歸塵：“張城三番五次前來提親，皆是遭拒。”

兩人無言。

“啊！”

應雪嵐忽然尖叫一聲，頓時駐足不前。

長廊的架上纏著許多藤蔓，蔭涼而昏暗。

一位褐色長發，頭戴鑲金發冠，身著白衫銀披風的少年，正面色玩味地倚在柱上。

斑駁的竹影投射在他的身上。

長石凳上擺著一壺酒，張城旁若無人斟滿一杯美酒佳釀。

“春暖花開，正是刀劍出鞘的好時節。”

應雪嵐一步擋在楚歸塵身前：“這里是應府，別太肆無忌憚。”

張城淺啜一口酒漿，放肆笑道：“只要在青天域，我愿意怎么囂張，是我的事！”

楚歸塵視線聚在回廊盡頭的垂蓮柱上。

他不容置喙道：“別再來煩彩柔，否則我不介意碾死你。”

應雪嵐花容失色。

這個白云城來的土包子在說什么？

這無異于螻蟻面對大象，揚著渺小的頭顱說：“我要踩死你。”

張城道：“敢這么跟我說話的，屈指可數。”

楚歸塵道：“不聽從勸誡能活著的，寥寥無幾。”

張城略微驚詫。

此子談吐不凡，總覺得來歷有古怪。

他淡笑道：“有道是書香門第才子生，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我與公子一見如故。我張家素來招徠青天域的有識之士，公子可愿前往我城主府細細一敘？”

楚歸塵不置可否。

張城訕笑道：“當是大擺筵席，不會磕磣了公子。”

楚歸塵道：“你若能速速離去，我自會前往。”

張城灑然拱手道：“靜侯公子佳音。”

應雪嵐瞠目結舌，向來橫行霸道，魚肉青天城的張城，居然妥協了？

直入幽閨。

青色帳幔隨微風起伏，梳妝臺上雜亂。

竹窗半開，陽光落在深閨臥榻。

應彩柔面色如紙，披著素色衣裳，細眉輕皺。

見到楚歸塵到來，她倉皇遮住面孔。

“歸塵哥哥......”

平昔見到楚歸塵，應彩柔向來喜不自勝，可如今卻是格外懼怕。

應雪嵐輕搖螓首，整日念叨他，真見到了，反倒不知所措。

“彩柔，你見到我，不開心嗎？”

楚歸塵輕笑道。

掀開帷帳，楚歸塵坐在榻畔。

小姑娘蓋著薄布衾，擺著一本功法典籍，側畔有一塊通靈玉佩。

應彩柔緊咬貝齒：“歸塵哥哥不嫌棄彩柔么？現在我的樣子很難看......”

楚歸塵劍眉星目，眼中似有星河流轉。

他拿起通靈玉佩。

“你說呢？”

“彩柔只是害怕......”

“害怕說明在意。”

“才沒有......”

應彩柔羞赧地低下螓首，不敢應聲。

楚歸塵淡笑道：“還記得我說過什么嗎？”

應彩柔的眼神忽然明亮：“記得。”

楚歸塵注視著她的云鬢。

“我說有朝一日，會親自為你帶來解藥。”

楚歸塵淡笑，在銅盆中清洗了手。

從夜明珠內取出全部的庭春丹，輕輕捏起一粒。

他似笑非笑道：“我喂你？”

應彩柔不敢直視，臉頰浮現紅暈，芳唇輕啟。

楚歸塵笑著搖頭。

這丫頭，還真的要自己喂？

寵溺地讓應彩柔服下庭春丹。

食頃。

應彩柔膚如凝脂，巧笑倩兮。

她欣喜道：“我......我真的好了？”

“你說呢？”

“歸塵哥哥，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哦？我只是恰好途經此處，否則才不來呢。”

“哼！你壞。”

應彩柔嬌羞不已，白皙的手臂環住楚歸塵，壓住了楚歸塵的發帶。

兩個人額頭相抵。

“彩柔，你喜歡張城么？”

“為什么要問這個......”

“我想知道。”

應彩柔調皮道：“我若說喜歡呢？你會不會爭風吃醋？”

楚歸塵面色一僵，反駁道：“笨丫頭，想什么呢。”

“嘁，就知道訓我。”

“哪里話......我明明最疼你了。”

“以后，若是有了嫂嫂呢？”

楚歸塵默不作聲。

良久。

他緊緊握住通靈玉佩，聲音沙啞。

“不會有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