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齊府的大門，門口的兩只大紅燈籠高高掛著，沒有想象中家人的驚慌失措，滿園子的喧鬧和紛亂，連掃地開門的小二子也依然盡然有序地整理著掃把和簸箕。

敏山皺皺眉，冷著臉，事情似乎并沒有按照他計劃中的進行，究竟是橫生了什么枝節，三娘果真沒死成嗎？他鼻子里哼了一聲，心中卻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為什么，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璃兒房里問個清楚。

“敏山兄，看來有人耽誤了你的‘正事’，在下可是一直和你在一起，沒機會出來搗亂哦。”何玄笑嘻嘻打諢，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敏山沉下臉，沒有回應他的調侃，只有脖子上暴突的青筋反應著他的失望和憤怒，看著他的表情何玄心中一陣嘆息。敏山默默無語地走了，他唯一要搞清楚的是是什么導致了他計劃的失敗，那個廚子阿胖呢？他現在人又在哪里？

何玄佇立在園子的假山前，他攔住一個端著點心去齊老爺書房的小廝，詢問了下白天的情況。那小廝添油加醋，手舞足蹈地將事情又演繹了一邊，尤其是將那老叫花子的打狗棍模仿地惟妙惟肖，何玄聽了心中微微愕然，繼而微笑著向小廝倒了謝。那小廝受寵若驚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老爺請來治療咳嗽的大夫，便喏喏地離開了。

“四常他們辦事，果然是雷厲風行，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也真為難他們了。”他輕輕地揚起嘴邊的一抹愜笑，微微咳嗽了一下，便向別院走去。

這一路的石經上，凌亂地跌落著兩側夾道的桂花樹上掉落的花芯，嵌在石板縫里，散著幽幽的香。落芯似乎在提醒著人們，在樹上的時候我曾晶爍芬香的，現在落入塵埃里，卻依然執著地有著化作來年的春泥，依舊堅定著護花的信念。

暮色淺淺灑落在整個蘇城上空，齊府里四處都掌起了燈，丫鬟按照璃兒的習慣，進入她的房間點了燈便退了出去。她依然保持著不讓丫鬟在自己房中留宿的習慣，一個千金大小姐不需要人侍寢，幫著梳頭洗臉，她的生活顯得那么格格不入，自然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燭光中有身影一閃，一陣冷風唰地迎面撲來。她機警地轉頭呵斥到：“誰？”

當那熟悉的身形在蒙蒙的燭光中轉過身來，顯示出那張心心念念卻表情冷孤的臉時，她不由得地欣喜到：“敏山，是你。”璃兒心中暗數，敏山已經很久不請自來她這里了，為此她問過敏山，他說是因為避嫌，至于有沒有其他原因，璃兒不愿逼著自己去多想。

“三娘，為什么沒死。”他眼神里閃爍著失望，帶著一絲黯然。

“你早就知道今天三娘差點會死？”璃兒心中大驚，今天下午敏山不是都不在府上嗎？

“她本來就該死，剛好有個冤大頭替我做了她，我又何樂而不為？”他冷冷地咬著牙關，“可是為什么，她沒死，不可能是何玄，我借故控制住了他。”這是他心中最大的困惑，他原本以為只要何玄不在，就一切萬無一失了。

“阿胖的湯，是你下的藥嗎？”璃兒慢慢地說，她慢慢轉過臉看著他，似乎有點不敢聽他的回答。

“不是，無非是借刀殺人罷了。”他聽她對她的質疑，心中莫名煩躁起來。“我本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自己出手去殺這樣的一個小人。”

她聽了他的話，心中一陣釋然，不會的，敏山不會變得那么無情冷血的，雖然三娘是那么可憎可恨，死有余辜。但若要是自己出手下藥，殺死一個人，她的心還是一陣驚悸。

看著她一臉坦然和清高，敏山心中閃過一絲唏噓和不屑，他揚起眉毛，挑釁到：“不要說這次不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樣，你會覺得我是殺人惡魔嗎？”他冷笑到：“那這一招借刀殺人，我還是向你學的呢，只是做不到你那么不露痕跡，棋高一招罷了。”

璃兒心里突然仿佛被重錘擊中，一種窘迫委屈和刻意掩飾的情緒油然而生，他果然很介意，一定是因為上次自己故意去步步那里透露黑衣人的行蹤，引誘她去別院的事。她承認這件事是她至今為止，做的最傻的一件事，可又有誰知道，當步步一步步靠近那個別院，她藏匿在外面的大樹上，眼看著步步離死亡越來越近，心中的懊悔和矛盾是如何折磨著自己的心。

索性步步最后沒事，否則，就算步步死了，自己也不會是個勝利者。那幾晚上她睡夢里汗津津地醒來，滿腦子里都是和她們小時候嬉戲玩耍的景象。當然璃兒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現在每天喊著她姐姐的步步，和這個夢里玩耍的小女孩，早已不是同一個人。

“三娘中毒后就昏迷了，爹請遍了蘇城所有的名醫大夫，但都束手無策。本以為她死定，后來，來了一個老叫花子，看出了這湯里的端倪，便給她用酒解了毒。”璃兒收起眼底那那一絲水眸，巧言掩飾了心中的難過，故意扯開了話題。

“一個，老叫花子。”敏山心頭一震，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起了拳。

“是的，瘋瘋癲癲，要了一壇子酒，哦，還要了湄爾的一個荷包，將那荷包里的藥粉灑了些進去，三娘喝了便吐出了污穢，后來便醒了。”她小心翼翼地說。

“一個荷包，哼，”他冷笑到，“八角玲瓏纓絡的荷包，是嗎？”

“是的。”璃兒心中奇怪地望著他，好奇他又沒在現場，是怎么知道這荷包的樣子的。

“你還不明白嗎？”他心中燃起那久違的嫉妒和憤恨，“這是怪醫親手縫制給自己弟子的護身荷包，小可驅邪，大可避毒，他門下那么多弟子，唯有他最喜愛的一個才有此殊榮獲得，自然，也是因為他的身份最為顯貴。”他帶著不甘和不屑撇了撇嘴，一臉的鄙夷。

“那怎么會在湄爾身上？”她驚訝到。

“你還不明白嗎？”對女人的智商，他有時候真的有點無所適從，“她自然是何玄給她的，而他便是那個怪異最喜愛的弟子。”

他不顧璃兒臉上的驚愕，背過身去，恨恨到：“現在你相信，對于這位何大夫而言，在他心里，你的妹妹究竟有多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