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揚南辛稼軒
- 遇塵
- 驚蟄燈花
- 2313字
- 2014-01-05 23:14:37
秋風蕭瑟中,一陣昆山曲調悠揚繞林。
程慶天兒時就隨著父輩們看過許多戲班,也見了不少戲曲大家,自然耳濡目染得聽出不遠處有人吊嗓唱曲,伸長粗壯的脖子向外望去,卻見林子里一人一坐騎的身影時而模糊、時而清楚,莫不知是否前幾日火燒柏城時引起的漫天灰塵入了眼睛,下意識抬起手揉了揉眼,再次定睛看去。
一匹老瘦青驢踏在林道上蹣跚難行,略顯健壯的黑發白眉男子悠哉閉眼倒躺于驢背之上。那匹似乎不過百斤的青毛瘦驢滿口喘著粗氣,碩大的鼻孔重重吐息,灰暗眼珠子深陷在干皺眼眶里,倒射倦意。
青驢瘦弱的四肢艱難地踩在石子上,一路顛簸不止,而背上所睡之人卻是紋絲不動,頗有一點神幻意味。
看似寬敞卻實則狹窄的林路,壯馬與瘦驢不經意踩在同一條道路上相向而行。黝黑的軍馬揚起高傲的頭顱,枯青的草驢塌下干癟的腦袋,形成一股強烈的對比。
程慶天聽到睡驢男子高唱水墨調后,便被聲音勾起了心思,等到瘦驢緩緩靠近,便下意識的扯起嗓子拱手贊道:“先生吊得一聲好曲!晚輩程慶天,佩服!佩服!”
昆山調并不是發源于程慶天所在故里,而是來自東宋杭京地區。原本昆山曲調便是由杭京農郊的一些鋤禾地民自發唱起,本是為祭天求雨所唱,富有當地特色聲腔,后因種種緣故而在京杭一片流傳開來,成為婦孺皆會的曲調。可又因其地域性唱詞太強,所以只要一過杭京,即便是在東宋境內,也有不少人不懂昆山調,更別說其他三國人士,完全聽不出唱詞里的所以然。
宋之遇和琳瑯雙目相望,一臉疑惑,他們根本不知這種特有方言唱出的曲調為何會吸引到程慶天。
睡驢男子聽到程慶天的贊美后,微微睜開左眼,慵懶著打量身前三人。
“小時候,我常跟爺爺去杭京行商,他老人家喜歡聽這種昆山曲調,我便每日也跟著細耳聆聽,久而久之自然對這聲音產生了感覺。后來,爺爺過世了,我便很少能聽到昆山調,今天能有幸聽聞如此動人的昆山磨水調,心里不由激動。”程慶天對著身旁疑惑的兩人解釋道。
“敢問先生大名?”程慶天雙手作揖,恭敬道。
睡驢男子悄然閉上了原本微睜的左眼,打了個哈欠道:“辛稼軒。”
“辛先生之聲當有繞梁三日而不絕之力,能把水磨調唱的如此悠揚高暢,晚輩實乃佩服。”程慶天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興奮說道。
回憶起小時候,最疼愛自己的爺爺每日黃昏便牽著自己去城樓上,向著夕陽扯著嗓子高唱昆山調,一老一少雖唱得不怎么樣,時常還遭到城樓底下來往行人責罵,可卻是開心。
那段日子。
垂髫小兒嬉皮笑臉地亂唱一氣,黃發老人面呈慈愛的拄仗清唱。
一個唱著未來,一個唱著回憶。
“隨心而已,沒多少好聽的,公子太過高舉辛某。”睡驢男子說道。
“慶天,幫著問下如何去那不語刀觀或武當山。”宋之遇看著興致高揚的程慶天小聲提醒道。
程慶天一直忙著恭維,卻忘了正經事,三人原本走到這林間小路里便是因走錯了方向。現在被宋之遇提醒后,程慶天才記起還有要事未問,“晚輩還想問先生,這不語刀觀該是如何走?”
姓辛名稼軒的中年男子,有意無意的睜開一對眼睛,反問道:“你們去不語刀觀干什么?”
“幫我兄弟報…”程慶天下意識回答,話還未說完,便被宋之遇一手給捂著了嘴巴,發不出聲。
宋之遇雙手死命捂住程慶天的大嘴,立馬接上話說道:“在下三人都是西宮人士,特來東宋游玩一番,前不久路上聽聞不語刀觀乃是游者不得不去之地,所以特想問先生從此如何走去?”
“之遇,你不知道你用這么大力氣會鬧出人命啊!”程慶天從宋之遇手中掙脫出來,呸了兩口痰后,小聲罵道。
“能不能別動不動就說啥報仇殺人的,若是被某些人聽到了又會引來一堆麻煩。再者,不就是捂了下嘴,哪有說的這么夸張?”
“你程爺我就靠這張臉吃飯,若是你力氣不小心使大了,弄花了我的臉,下半輩子我還怎么活?”程慶天一手撫摸著厚肥的臉蛋一邊抱怨道。
話音剛落,琳瑯便立馬笑開了花,身子伏在馬背上笑個不停。
“程哥,臉要緊是吧?靠臉吃飯是吧?”宋之遇陰笑著又一只手猛地伸過去,狠狠抓了把程慶天的肥臉。
“小子!敢惹你程爺爺,真是不要活了!”
宋之遇低笑不語,充滿壞意地眼睛射向程慶天,僅是擰了擰拳頭,骨頭便不經意地發出幾聲脆響。
“………”
程慶天見到此幕,自己哈哈苦笑一聲,便機靈的偏過頭,問道似有點弄不明白狀況的辛稼軒,“前輩,能否指點下去路?程慶天當是萬分感謝。”
辛稼軒慵懶坐起,重重伸了個腰子,緩慢地指向東南方,有氣無力道:“大概就是這個方向了,照我估計你們大概再有個幾天便會到了,不過辛某還是提醒三位,這不語刀觀向來是東宋上等武者刀客聚集之處,所以路途上總少不了些未能上刀觀做刀客的三流武士落草為寇。這些日子外頭又在打仗,管事的人少了,現在這伙刀寇怕是更加猖狂,因此你們還是小心為上吧。”
“謝過前輩。”宋之遇騎在馬上微微彎腰,似是鞠躬謝意。
辛稼軒看似一副未醒樣,又是打了個哈欠,身子便搖搖晃晃地倒在驢上,嘴邊還未擦去夢涎隱約可見,擺著手告別道:“那辛某就此別過三位。”
“辛先生一路好走,若改日相見,晚輩必當請先生去家中再唱一曲!”程慶天雙眼帶有敬佩之意,目送辛稼軒離開。
琳瑯牽起馬韁,扭過方向,高聲呼道:“走咯!”便一人騎馬沖向遠處,劇烈地馬蹄踩出一陣葉舞飛揚。
宋之遇與程慶天二人相視一笑,隨即跟上。
……
晚霞臨近,金黃的麥穗地一望無垠。
一人一驢借著落日余暉,狹長地倒影扯在農地里,似是一把彎曲地鐮刀,割去光亮。
不遠開外,一名短發清秀男子身披白袍頭著連衣白帽,雙手負于身后,一副閑庭若步之感。
片刻間,二人距離越來越近,等到只距一步之遙時,瘦驢驟然停步,竟是突然挺直了腰桿,而它身上所睡之人也不知何時站在了土地上。
“鬼谷趙長生。”
“揚南辛稼軒。”
趙長生嘴角扯起一絲微笑,伸出左手。
辛稼軒不再慵懶,眉宇間射出凌人氣勢,伸出右手。
兩者相見如故,雙手緊握。
再遠處,麥穗地中,秋風蕭瑟,無庸靜斜望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