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沖上樓梯的模樣就像個瘋子，披頭散發(fā)，目光散亂，腳步踉蹌……君梓的房門被我撞開，床前黑壓壓圍了一群人，隱隱的抽泣聲戛然而止，像是集體被我雷倒了。麻古婆作證，這時我根本什么也顧不上，什么也看不到，直接一跤摔倒在床邊。

沉睡的君梓仍然俊得無可匹敵，雖然瘦了點，蒼白了點……但高挺的鼻子不改孤傲，睫毛濃密低垂，唇角上揚，就像個正在做夢的無邪孩子。

“誰讓你回來的？”有人忽然揪住我，直直地拎到自己面前，是小琉，“你不是很愛我哥么？為什么要逃跑？你知道他到處找你，有多可憐？”她的眼睛都哭腫了，目光犀利如刃，一刀一刀割著我，“他吃不下，睡不著，整個人足足瘦了兩圈，你要真愛他，就不該把他當禮物讓來讓去！”

“放開她！”是程陌的聲音，他沖上來推開小琉，完全是一副老母雞的架勢，“你憑什么這樣對魚兒？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苦衷，你以為她好受么？你看看她是不是也瘦了好幾圈？你能逃跑為什么她不能？”

“你是說她在替你行道？為你出氣？呵呵，看起來你倆的關(guān)系還真不簡單呢?！?

“放屁你！”程大少連粗話都蹦出來了，“我他媽真是瞎了狗眼才把你當哥們！看你沒人要才打算娶你！逃婚？老子巴不得一聲呢！憑什么我就非得遵守那個破婚約？我呸！”

大小姐顯然是被這家伙截然不同的一面震住了，嘴唇哆嗦了半天，居然一個字也沒說出來，程大少繼續(xù)在那里當他的噴子。

“老子是看在跟你青梅竹馬彼此熟悉的份上，才答應(yīng)魚老爺子戰(zhàn)略聯(lián)姻，好歹也比隨便塞給我一個強。你以為我順著你就是真的喜歡你？那是……”

“夠了！”終于有人出來制止，背脊挺直的瘦高老人相貌威嚴，我抬起昏昏沉沉的腦袋，這才發(fā)現(xiàn)是外公，他走過來將我扶起，送到外婆懷里，發(fā)出一個悠長的嘆息，轉(zhuǎn)過身去，“你們要吵就出去吵，不要褻瀆死者?！?

他死了？我的腿一軟，幾乎跪在地上，外婆死命拽著我，“老頭子，快來，安寧昏過去了?！?

我沒有，我只是渾身發(fā)軟，力氣全無，模糊的視線里跑過來幾個人影，其中一個是小姨，景逸小姨。

“安寧，你沒事吧？”她在叫我，聲音里帶著哭腔，“原諒我吧，我不是想害死你們，我以為愛情要靠自己爭取，就算君梓選擇了我，你也可以選擇別人，咱們會皆大歡喜……”

“別說了！”外公將她拽到一邊，“這個時候你還想干什么？三歲看老，從小你就是個攪屎棍子，哪都少不了！”

“好了好了，你怪她也沒用?！蓖馄胚B忙和稀泥，“先給安寧倒杯水，你看她嘴都裂了?！?

愣在一邊的程陌如夢方醒，匆匆跑開又跑回來，將一杯清水遞給外婆。

“他，真的——”我搖著頭，執(zhí)意想要個答案。外婆卻不回答，將水杯放在我唇邊，“乖，先喝點水?！?

不，我更加劇烈地搖頭，她望向外公，倔強的老頭兒遲疑了片刻，終于走了過來，“安寧，你不要怪外公訓(xùn)你，這件事是你做的不對?！彼谖覀兩磉呁Ｏ?，眼神堅定，“不管你小姨怎么想怎么做，我和你外婆只認定君梓是外孫女婿，不然我們不會聽到他的消息就跑到這兒來……安寧，這話我跟你爸也說過，我們?nèi)祟?，講究有始有終，不管做什么決定都要經(jīng)過深思熟慮，要敢于承擔后果，敢做就要敢當！有疑問就去搞明白，有誤會就弄清楚！只有懦夫才會想到用逃跑來解決問題，我們唐家的人不能這么沒出息，輸了什么也不能輸?shù)糇约?！你聽明白了么？?

我又能說什么？外公他是正直的化身，我只有點頭的份兒。

“你來之前，君梓他剛剛斷氣……別哭別鬧，好好送他走吧。”外公說完轉(zhuǎn)過身，由著外婆將我扶過去，君梓安靜地躺在床上，沒有一絲波瀾。

他死了？真的死了？

我在床前跪下，努力忍住不哭，顫抖的手指在猶溫的面頰滑動，“傻瓜，你就那么聽我的？讓你走就走？刮臺風不知道么？為什么不等到第二天再說？干嘛要找我……每次都這樣，真的這么死了，我也會去陪你，可你就不覺得不甘心么……”或許，他還在游蕩？我閉起眼睛，用力感覺，人太多，氣流太亂，我分辨不出，感覺不到！

“安寧，你走吧！”小琉的聲音在冥思中格外清晰，我猛驚睜眼，似有似無的一點微弱氣息被沖散了，“這里都是護著你的人，我說什么都沒用，不過我不想看見你，要不然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把你的頭發(fā)一把一把揪下來……”

“魚兒，”即使那個聲音再微弱，所有的人都震動了，大家一窩蜂地涌過來。君梓正在用力睜開他的眼睛，嘴角緩緩牽起，溫暖的聲線像一縷淺淺的煙，“你沒事吧？”

“傻瓜！我當然沒事！”我情不自禁撲上去，把耳朵放在他唇邊。

“我，風大，然后……看見你?？墒?，車來了，我推不開你，只好，好……”他停下來喘息，又對著我笑了一下，小琉把臉轉(zhuǎn)開了，“魚兒，你沒事，真好?！?

“你是說，看到那輛車過來？你幫我逃過了一劫對不對？你是跟著我進來的？”

他輕輕點了點頭，擠出一個抱愧的笑容，合上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