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君梓就開始籌備婚禮，我們沒有提出再去看外公外婆，想念他們，但——莫名恐慌，我面對不了丑陋的真實，面對不了君梓，面對不了自己的猜測。

景逸小姨成了家里的常客，奇怪的是她一來，氣氛就變得無比詭異：我想從她那里了解外公外婆的境況，卻又下意識感到憎惡；小琉見她不是去上班就是去逛街；君梓也一樣，溫和的面孔重新變回以前的大冰臉，冰層密度增大，連渣都不掉。

這會應該回去了吧？我從房間出來，沿著走廊慢慢溜達。管家通報小姨來的時候我正午休，給她的回復是身體不舒服，改日再去拜訪。

“你還是打算跟安寧結婚？”剛走下樓梯還未到客廳，便有熟悉而令人不快的聲音傳來。

“沒錯。”君梓冷冷地回答，“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放棄魚兒，更不會傷害她。”

“可是你和我已經……”

“我說了，那是曼德拉草的作用，你產生了幻覺。”

“不可能！”唐景逸的聲音尖利，變得不再好聽，“你當時明明就很狂熱，是你先撲上來的，我根本沒泡過那溫泉。”

“要我說多少次？我沒在那個房間，我進去的時候你已經躺在那兒了，小姨。”

“混蛋！”我聽到手掌落在面孔上的鈍響，一股寒氣從某處升起來，兩腿直打哆嗦，“我是不是應該理解為你嫌棄我？如果我懷孕了呢？你也不打算承認？”

“的確，我再重復一次，任何情況下，只有魚兒可以做我的新娘。”

“難道你不怕我把那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她？”

“她不會相信你！”君梓的聲音像冰錐般刺進我的胸膛，“曼德拉草是你找到的，你沒有告訴她那東西有催情的作用，你更沒有說，除了制造麻醉劑和致幻劑，那東西最大的作用就是做春藥……醒醒吧，即使魚兒不要我，我也不可能接受其他的女人，尤其是你。”

“君梓，”景逸小姨的聲音像在哀求，“你相信我，曼德拉草不是我放進溫泉的，我買的都是干枯的，可是你和安寧泉水里卻是新鮮的！我承認，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心動了，我們年齡差不多，為什么我不可以喜歡你？我不比安寧丑，而且更聰明。那天，我只是想向你示好，跟你多聊聊，我沒想到你會撲上來……”

“閉嘴！不要再說了！”低聲的怒吼里包含著太多憤怒，簡直不像君梓了，“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錢，你想要的是整個魚氏。小姨，請你自重，我是你外甥女的未婚夫，請你把那些惡心的故事收起來。”

“惡心么？”唐景逸笑聲琳瑯，我卻難受地想哭，“你在我身上馳騁的時候怎么不覺得惡心？你說那些情話的時候怎么不覺得惡心……”

“住口！”君梓幾乎要氣瘋了，“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需要我派人送你出去？別再來這兒無事生非，更別逼我打女人……”

對話仍在繼續，我卻忍不住癱在地上渾身冰冷。怪不得那天他面色蒼白，原來是虛耗太多；怪不得景逸小姨滿含春色，原來……到最后，無辜受害的是我。

追究那個人是誰已經沒有太大意義，小姨的目的是君梓，順便斷了我的念想，她想讓我自慚形穢，對君梓放手，然后趁虛而入，以那件事作為把柄迫使他就范。我真后悔來到人類世界，這里太丑陋，太骯臟，連親情都那么不純粹。

“安寧？”停在面前的人喚醒了我的神智，“你怎么坐在這里？”

“啊，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急忙爬起來，唐景逸的目光含著狐疑，小心翼翼地審視我，“你來多久了？聽見我們說話了？管家告訴我你生病了。”

“對啊，因為生病所以腿軟，剛走到這兒就摔了一跤，什么也沒聽到——真倒霉，你們有什么新聞要告訴我么？”我盡量開心地笑，裝出癡呆傻的二貨模樣，因為難過，眼淚止不住在眼眶打轉，她卻似乎信了。

“我——”景逸小姨似乎猶豫著想說什么，君梓大踏步走過來，堅定地攬住我的腰。

“小姨先回去吧，”他的富于威懾力的目光掃過唐景逸，顯得有些嚴厲，“魚兒不舒服，讓她好好休息吧。”

“我，那我先走了。”她終于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目送小姨走出大門，身體在陽光下消失的一瞬間，我甩開了君梓的手臂，“你也沒什么告訴我的？”

“你都聽見了？”君梓的目光糾結了太多內容，深深注視我，卻沒有慚愧，“不要相信她。”

“那我該相信誰？你么？”一剎那不知哪來的火氣，我幾乎難以自控，“好。你告訴我，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我？”

“沒有！因為我壓根就沒有跟她在一起！”這家伙的脾氣比我還大。

“好，沒想到你瞪著眼睛說瞎話還能面不改色，”我氣得渾身哆嗦，“她說了，她沒有泡溫泉，所以不會受那東西的影響，換言之，她的話是可信的，因為她當時是清醒的！你可以告訴我，你神志不清，我可以原諒你，但是你不能這樣不負責任把一切都抹得干干凈凈！你讓我怎么相信你？這么久以來我從沒懷疑過你，到來的每一件事我都已經為你作了解釋，你根本不需要辯解我就已經原諒你，包括我們父母的事情！”

“那么，你對我的信任已經有了裂痕，對么？”君梓的黑眸翻滾著令我不懂的云翳，“一次又一次的考驗，再堅固的城墻也會出現裂縫，你已經沒有以前信任我了，對么？”

我無法回答，不能告訴他那棵該死的曼德拉草摧毀的不只是我的身體還有自信……默默轉身走向樓梯，君梓低沉的聲音執拗響起：“我說過，只有你可以做我的新娘，婚禮我會繼續籌備。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向你求婚，我不會放棄的。”

可是我會放棄，我不能拖著這個破碎的身體做他的新娘。一步步走上樓梯，我的頭始終沒有回過去望他一眼，但我知道，他一直停在那兒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