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姬徹底把我當自己魚了。

使喚我一點不見外，大病初愈的身子天天被她驅之如驢，穿梭在海藻叢，珊瑚叢，海底漩渦間……既要捕獵又要采集，靈敏度和速度提高了不少，帶來的裝備越用越熟練，君梓一天天好轉，終于能夠對我說話了。

“魚兒，”那兩個字響起來的時候我正在用力攪拌一種海藻提取物，手一抖，黏糊糊的東西粘在地上，我盯著肇事現場，不知該轉身還是該整理。經常幻聽的結果，就是我不敢再相信自己，于是他又叫了一聲，“魚兒，是你么？”

這一句千真萬確地敲進我仔細聆聽的耳朵，瞬間轉過身，君梓已經從床上支起半個身子。

“你醒了？還記我么？我是誰？”我撲到他床邊，雙手捧著那張瘦削的面孔，仔細凝視他黑色的眸子，他雖然虛弱卻很溫和地望著我。

“魚兒，我怎么會忘了你？”君梓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黑眸認真打量我，“你沒事吧？沒被鯊魚吃掉？”

“傻瓜！吃了還能好端端站在這兒？是你差點沒命了。”我扶他躺好，一屁股坐在床邊，從自己怎么獲救怎么跟他送進同一所醫院，講到背著他逃回大海跑到魅姬這兒，“你知道么？魅姬就是你媽，你還記得她的樣子么？”

“不知道。我只有一點印象……辛苦你了魚兒。”君梓抬手輕攏我的長發，滿眼愛憐，我的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眼淚。

“安寧……”特別溫柔慈愛的聲音，我卻忍不住一激靈，魅姬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進來，嘴里叫我，眼睛卻只望著他兒子。

倆魚你看我我看你的，根本就忘了我的存在，這幾天看慣了魅姬的強勢跋扈，忽然換了個樣子真不習慣，眼見得母子倆抱在一起，魅姬滿臉母愛邊喊兒子邊哭，我的心里特別不是味道。

安寧連父母的樣子都沒見過，怎么說也是我冒險把君梓帶到這兒，魅姬曾經待我不錯……想到這里我就再也不管會不會挨罵，張開手臂就把倆魚都抱進懷里，自己一感動，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魅姬愣了愣，居然沒說什么，君梓照著我額頭就一巴掌，把我拉進懷里，一手摟著他媽一手摟著我。

“還有哪里不舒服么？先躺一會兒。”魅姬望著兒子，滿臉緊張。

“不躺了。”君梓望望我，沉思了一會兒，咬咬嘴唇，“等我好了陪魚兒去看看奶奶吧，恐怕她回來還沒時間去呢。”

真是善解魚意，沒等我表示贊同，魅姬的臉已經垮了下來，“先把身體養好——安寧，我讓你配的藥呢？”

“啊！”我一拍腦門，從君梓懷里跑出，滿臉愧色地收拾著地上那灘黏糊糊的東西，“對不起。”

“讓你做這么點小事都做不好。”魅姬推開我，自顧自收拾完畢，我滿臉委屈，看了看君梓，他的眉頭似乎有些微蹙。

“魚兒帶我來這兒已經冒了很大的風險，她的身體也是剛好，每天出去采藥蠻辛苦的，您就不要生氣了。”

“我呢？每天想著怎么救活你做了無數次實驗不辛苦么？”魅姬已經走到了門口，“兒子，我已經失去過一次，不想再失去了。”她說完就走了出去，我滿懷愧疚，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君梓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別生氣。”

“沒生氣，魅姬的心情我理解。”我老老實實面對他，“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是最知性最嫵媚的人魚，從來不和別的魚計較。現在她就像當初的我一樣，聽到你要被送去解剖，害怕失去你更勝過害怕死……我們分開才多久？你們分開已經二十年了，魅姬放不開，很正常。”

說完這番話連我自己都覺得無比正氣，板著臉逼他躺回去，君梓蒼白的面色看起來好了很多，只是抓著我的手就是不肯放開。

“我要去看看你媽媽，也許有要我幫忙的，你乖乖躺著休息，聽見沒？”

“好。”他終于露出笑容，像個乖孩子一樣閉上眼睛。

我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再慢吞吞的女王陛下發起火來可就不得了了。魅姬果然坐在外面，一邊攪著粘稠的藥劑一邊向我瞟過來。

我很有眼色地伸手去接，她用一只手臂隔開我，用眼睛示意我坐在對面的椅子里。

“我答應你，等君梓好了陪你去看奶奶。”

“真的？”我噌的一聲跳了起來，撲過去就要親她，這女魚高傲的把額頭遞給我，不閃不躲。

“我說過診療室對外擴音，以后你們說話可以趁我不在的時候……還有，君梓可以搬出來了，你旁邊的房間空著，記著，”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著，“不要走錯房間！他現在的身體，不宜劇烈運動。”

“神馬？”我愣了一小會，忽然反應過來，臉刷一下紅了，“魅姬，沒想到你……”

“我什么？再重復一遍，診療室對外擴音，我可沒有偷聽。再幫我去采一些巨藻回來，晚上咱們吃好吃的，明天你有空先回去看看。”

這家伙還真是令魚又愛又恨，有其子必有其母。我望著她，面孔發燙，既開心又羞臊，魅姬斜睨著鳳眼，看好戲似地盯著我，嘴角含笑。

“我去采藥。”看出來了，這女魚道行深，我還是少惹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