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空下，海面很安靜，月光泄下一道轔轔的銀光，鋪在游艇前面。我把自己和君梓的隨身物品封在袋子里，交給程司，“等他好了我會想辦法聯系你們。”

木訥大哥點點頭，幫我拆掉君梓身上的石膏換上紗布，他沉沉睡著，根本不管我們如何費力為他穿上潛水服，不忍心看那張蒼白的面孔，我搖搖頭不讓自己想太多，仔細檢查身上的潛水裝備，除了沒有背沉重的氧氣瓶，驅鯊劑，手套鞋襪……一樣不缺。

程司幫我把君梓背上無人礁，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我明白他的擔憂。和他們把他帶出醫院一樣，我也只能盡力去做，遇到什么完全不知道，危險系數增加一倍，即使順利找到魅姬，能不能救活他，也是未知數。

“笑一笑！”我對程司沒心沒肺地假樂，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幫我把君梓綁到身上。

傷口隱隱作痛，還好我在紗布外面纏滿了膠布又裹上潛水服。君梓雖然瘦，分量卻不輕，兩個受傷的家伙，其中一個神志不清，任誰看都是下海去找死，可是沒人給我們時間休養生息，程司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一個字也說不出。

我背著君梓慢慢走進海水，浮力的作用下感覺輕松了許多，于是慢慢擺動腳掌，潛下去。

洋流方向已經變了，我盡量輕巧地推動身體，不引起大的水流波動，魅姬的住處遙遙在望，可是傷口綻裂的血絲卻從潛水服的縫隙溢了出去。危險的氣息越來越濃，我只好打開推動器，拼命向前。

眼角余光里，幾條黑影已經竄了過來，我用力拍打魅姬的房門，甩掉帽子，長發狂舞。如果她不在，我和君梓必死無疑！

圓形的渦狀門終于開了，我迅速游進去，幾條鯊魚狠狠撞在房子外壁上，一次又一次，我盡量在顫動中穩定身子，不讓君梓掉下來，魅姬匆匆趕過來扶住我。

“安寧！你怎么打扮成這樣子？要不是看到你的臉我會以為人類來了，他是誰？”她終于看到了君梓，“你們受傷了？”

我點點頭，癱倒在她懷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差點死了，魅姬！”

“怎么回事？”她幫我解下君梓，翻了翻他的耳朵后面，吃了一驚，“他是人魚？”

“他媽媽是人魚。”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把這段時間的遭遇講給她聽。魅姬時而瞇起眼睛攏一下長發，時而瞪大眼睛，當聽到君梓的父親是魚氏原總裁的時候，她居然騰一聲站了起來。

“你說什么？他爸爸是魚氏的？魚幼君？”

我愣了愣，顧不上再哭，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爸爸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他爺爺叫——”

“魚振洋。”魅姬很干脆地打斷我，抱起君梓，扶著他的頭仔細端詳，“他跟幼君長得很像……”

“你是說，”我隱約猜到點什么，哆哆嗦嗦，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救救他，他叫君梓。”

“君梓？”魅姬念念叨叨，忽然沖我大吼，“過來幫忙啊，還愣著干什么！”

這女魚是不是忽然瘋了？我嚇得一激靈，顧不上渾身疼痛，連滾帶爬摔過去幫他把君梓扶進診療室。

潛水服脫掉了，還好他的傷口沒有裂開，紗布都是白色的，魅姬小心翼翼解開它們，忽然轉過頭問我，“怎么回事？這是鯊魚咬的？”

“我受傷掉進海里，他是為了救我……”

“怎么不早帶回來！”魅姬像個看到幼崽受傷的母老虎，叫得我腦袋嗡嗡作響，“你答應我好好照顧他，你就是這么照顧的么？”

“他，他會死么？”

“他已經快死了！”魅姬的臉上沒有一絲嫵媚，兇悍得像要吞掉我，眼淚狂飆。

君梓，我抖抖地走上去想要摸摸他的臉，卻被魅姬一掌推開。想不到我辛辛苦苦帶他來到這兒，卻只能給魅姬看最后一眼？她在診視床前忙忙碌碌，屋外的鯊魚們早已離開，我坐在診療室地上，像是仍然處在一個不停晃動的房子里。

血腥味很濃，君梓就在那兒，我卻碰不到他。

……

魚兒——我仿佛聽到君梓在叫我，抖動著睫毛，不肯睜眼。是幻覺，我很清楚。不想再活了，反正他都已經死了。

“魅姬……”我叫那條魚，不知道她還會不會理我。

“怎么了？”她的聲音有些倦怠，睜開眼還是診療室，一張疲憊的面孔出現在面前。

“求你最后一件事，把我和君梓放進一個身體里，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樣，行不行？”

“不行。”她很干脆地拒絕了我，“融合術是有時限的，到時候你讓我兒子再死一次？而且還是不男不女的。忙活了一天一夜我不是為了聽你說這個，”她在地上轉著圈，“等著吧，我會想出辦法的。你好好躺著，別再得瑟了，好不容易給你修理好了。”

這女魚說了一大串讓人不舒服的話，掉頭就走，完全從一個風度修養已臻化境的性感尤物變成了嘮嘮叨叨的暴躁老媽。

我只能呆呆躺著，不曉得這家伙怎么修理我的，渾身酸軟。勉強轉了一下頭，卻看到君梓豎在靠墻的透明容器里，赤裸著身體，像是死了，又像已睡著。

“君梓？君梓？”我像電視劇里女主喚醒沉睡的愛人一樣，不斷叫著他的名字，給他講以前的故事，講到口干舌燥，自己也睡過去。

醒來依舊看到魅姬在忙碌，我支起身體，討好地問她，“要我幫忙么？”

“你說呢？”她翻了我一眼，往君梓的容器里加了點東西，“昨晚你說的那些我可都聽見了，真不害臊。”

“神馬？”我的臉像被烤了一樣，當時凈挑著可能打動他的片段講了，誰會料到還有個聽墻角的？

“別以為誰喜歡偷聽，診療室對外擴音，要不我怎么掌握你們的情況？”魅姬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繼續觀察君梓的反應，“鮫人淚有強大的治愈功效，這個你知道吧？我把昨天那些磨成粉，涂在你們傷口上，效果還不錯……你要是能動，幫我去采點藥，他還需要進一步治療。”

“昨天你說——”

“我說他快死了沒說他會死！我自己的兒子怎么可能丟下不管。”這女魚已經完全走了樣，我咬咬牙，跳下床。

“需要什么藥從哪里采，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