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二次跟程陌“約會”，紅木地板華貴高雅，酸枝木餐桌，蕾絲桌布，滿懸著水晶珠子的枝形吊燈。程大少講究情調，這里的光線既不晦暗又不刺眼，如水傾瀉的鋼琴聲琳瑯流暢，看到我被托進來，他的眼角微挑略顯驚詫，不過還是很紳士地幫我拉開了對面的椅子。

“你可以去外面等。”看見放下我還不肯走的司機他倒是很感興趣，“難道你怕我吃了大小姐不成？”

這話問的別有用心！瞧他那輕挑的長眉顧盼生情的眼波向一側拉出弧度的淺笑紅唇，明明就是個妖精，而且還是姥姥手下除聶小倩之外最擅長魅惑的妖精。

“你去吧，我和程少爺有話說。”我低聲表態，轉過頭，看著程陌。他似乎是目送機械超人出去的，眼珠一點點移動然后拉回來，落在我臉上，淡淡一笑。

“說吧，這次也只是吃頓飯？”程大少垂下睫毛，語氣舒緩卻透著幾絲疲倦，輕輕晃著高腳杯里的紅酒，然后放在鼻端。

“前天晚上——”

“警察已經問過了。”他打斷我的話，疏懶地拖長聲音，啜了一口酒，“我記得告訴過你，那天晚上我和陳總他們去玩，當時有好幾個漂亮妹子，還有，我和其中一個過了夜——魚小琉，你沒想過吧？我有不在場證人，而且不止一個。”這家伙居然抬起眼睛望向我，淺笑盈盈。

“那件事和你有沒有關系？”我緊盯著他，直覺感到那個譏嘲的笑容里隱含傷痛。

“兇殺案么？我說沒有你信嗎？”他終于放下酒杯靠進椅子里，“我知道你在想各種辦法救君梓，不過別拿我當替罪羊，你敢肯定他不會殺老吳么？”

轟——像是原子彈炸出一片空白只留下一朵巨大的蘑菇云，這時候他完全可以把我看做癡呆傻，膝上的餐巾被無意識揉成了團，早知道就去破壞監視器了，可就算破壞了也起不到作用！連陶夭也不知道他那晚去了哪里。

我想我的表情絕對是史無前例，連送餐的侍者也不由瞟了我一眼。

“吃點東西吧。”程陌將切好的牛排換到我面前，自己拿起刀叉細嚼慢咽。

“我走了。”我扔下餐巾。只有沒心沒肺的家伙這時候才能吃得下，我現在就像被幾萬只利箭當胸穿過一樣，難怪警察要帶走君梓，如果是我也會理所當然認為他有殺人的時間和動機，可是，君梓不可能殺人的。

“坐下！”剛剛站起來就被按回原位，我的傷腳一陣劇痛。這個像龍卷風般刮到面前的人怎么不笑了？他氣得發抖的模樣，活像見到敵人便豎起硬刺的海膽。

“魚小琉，我問你，”程陌咝咝地吸著氣，“我們的婚約還算不算數？”

這種時候他居然會問這個問題？沒等我回答，本尊沉不住氣地冒了出來，直挺挺地立在程陌對面。

“不算數不算數不算數！”她的眸子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神情，“跟你訂婚的是爺爺的孫女不是魚小琉！”

“你說什么？”從沒見過程陌這個樣子，兩眼血紅手腳發顫什么媚態儀表全不見了，單手一撈，魚小琉就跌進他懷里，紅潤的嘴巴直接覆了上去。

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啊，而且你抱的也是我的身體啊？我和魚小琉同樣憤怒同樣焦急同樣掙扎著，好不容易脫離開立刻條件反射甩過去一個耳光，不只這樣，魚小琉還提起手邊的紅酒順勢一潑——肇事完畢便一瘸一拐跑了出去。

“不回公司，沿著君梓常去的街道慢慢開。”見到司機有點愣怔我立刻吩咐。機械超人很識相，沒有多問一句直接托起我塞進了車子。

城市的綠化做得不錯，道路兩旁蓊蓊郁郁的合歡樹開滿了粉紅色觸須般的小花，哪怕是笨辦法也要試一試，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你說他最近一直在這附近閑逛？”我看著車窗外慢慢倒退的景物。沒什么特別的，普通的商業一條街，各種精品店，人流攢動，似乎不是什么驅煩解悶的好地方。

“等等！”我忽然看到了什么，大叫一聲，機械超人一個急剎車，我的面頰噗地撞進了前面的軟墊里。

沒錯，終于抬起頭來，我承認自己有點激動。那個小店，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我想進去看看。藍色的，海洋般的小房子，似曾相識。

“請問，”還沒等我從司機大哥的手臂上下來，優雅苗條的中年女店主先開口了，“你是叫，魚兒嗎？”

她怎么會知道？

“你看，”女老板像一朵淡雅的百合清甜微笑，遞過來一張照片，“這是你吧？”我的腿肚子又哆嗦起來，“前幾天一位先生過來定制禮物，所以留下了這張照片。”

“先生？什么樣的先生？長什么樣子？”

“嗯，大概有這么高，”老板娘比劃著，“人長得很帥，就是不怎么愛笑，冷冰冰的。”

“他是哪天來的？具體什么時候？能不能詳細跟我說說？”我的聲音很沒出息地發抖，真想讓自己不要這么忐忑，現實最擅長的就是在你充滿希望的時刻給你一個大耳光，我不肯定是不是空歡喜一場。

“我看看啊，定制禮品都有記載。”她好整以暇地走向付款臺，我連忙單足跳著趕了過去。

“七號十八號。這位先生以前也常來，不過七月十八號呆得久一些，還訂了禮品，留下了你的照片。”

七月十八號，七月十八號，那不就是電視上說的案發當日？我搶過老板娘的本子，看了又看，眼淚差點掉下來。

“具體什么時間？待了有多久？”司機大哥當真心細如發，時間也是個關鍵點啊！

“傍晚，大概七點多的時候吧？我這兒有監控。怎么，你們不是來取禮物的？”老板娘滿眼迷惑，難道她都不看電視么？

“老板娘，謝謝你幫了我們很大一個忙！”

“大小姐，我這就給警局打電話，副總有救了，這么重要的線索他居然不吭聲。”機械超人也難得的話多起來。

“您真是個好人。”看著興奮的口齒不清的司機大哥，我終于給女店主來了個熊抱。

“那位先生定的禮品真的不看一下嗎？”老板娘徹底被搞糊涂了，不過她還是好脾氣地笑著。

“看啊看！當然要看！”心情一好我的好奇心又上頭了，女店主笑嘻嘻地走開不一會兒拿給我一個小盒子。

什么東西？我抖抖索索地取出那個晶瑩剔透的水晶制品，愣住了。怪不得他不肯告訴警察這唯一的不在場證明，難道她比你自己的命都重要么？可惡的君梓，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