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很多夢，每個夢里都在哭。

猜想龍被抽了筋，半死不活癱在地上的樣子，就我這德性，渾身沒力氣。自從昏倒在會議室，一沾枕頭就睡的幸福沒有了，各種各樣的夢，紛至沓來。

大夫每天都來，勸我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哪里是我的問題？總是見到魚小琉，在夢里。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是我想她了？仍是那張瘦削蒼白的面孔，淡緋色短發，堅定的眼神，鄙視又憐憫地望著我。

“你最近怎么都不出來了？”我居然關心起她。

“出來干嘛？”她想說什么又吞回去，不甘示弱地翻了我一眼，“不喜歡去公司，都是些枯燥無聊的破爛事，也不喜歡你的貓，好像能看見我似的。”

“那我最近發生的事，你知道么？”

“你最近干什么了？”她忽然狐疑地湊近我的臉，“難道你趁我犯懶的時候做什么壞事了？”

“怎么可能？”

“我也感覺不太對，”魚小琉忽然一本正經起來，難道她……“最近總覺得沒力氣，輕飄飄的，在身體里待不住。魅姬是不是說融合有時限？不會這么快吧？”

原來是這事兒！我大大松了口氣。

“我最近也一樣，經常頭暈。”

“早知道問一下大概時間就好了！”她一拍大腿，如夢初醒，“咱倆能不能換一下？你睡幾天，我出來活動？”

“什，什么？”我又開始結巴，“你怎樣出來？”

“不知道！”她顯然憤憤不平，“魅姬那家伙絕對有私心，憑什么我的主場你上場？”

“其實我也蠻累的。”整個事件我才是稀里糊涂被押上刑場的替罪羊，不干我的事，卻平白無故傷心傷肝又傷肺。

“怪你自己。”她瞟我一眼，作勢要走，“心太軟，沒主見，注定被吃，懂么？”

被吃？被誰吃？我恍恍惚惚地思索著，有人在夢的外面，把涼涼的東西放在我鼻子前面晃來晃去。

“透明的，甜甜的，可以吃，猜猜是什么？”居然是程陌的聲音，“你再不醒就被我吃掉了啊？”

還是吃！民以食為天還真是被人類貫徹的到位。這家伙又在玩什么？我用力地睜開眼，困意重逾千斤，眼前只見媚眼含笑，平白無故的深情款款。

“程陌，你又帶什么來了？”睡的時間太久，連嗓子都啞啞的。

“嘗嘗吧！”這家伙喂過來一勺晶瑩剔透的東西，微微顫著，看起來還不錯。拒絕程陌是不可能的，我乖乖張開嘴，那東西咕嚕一聲滑了下去。還行，甜的，蠻清爽。

“怎么樣？”他似乎格外開心，潤澤的紅唇開朗地咧著，“自己做的，不是果凍哦。”

好吧，我只有點頭。雖然把我的錢做人情這事非常可惡，不過來的次數多了，發現他也并不討厭。風趣幽默又愛耍寶逗趣，反而襯托出君梓既冷淡又缺乏人情味。程陌的功利心是內質，真正熱情而積極地活著，而君梓的事業心卻在外面，被動的無奈的并不快樂地努力著……

我居然會有這種感覺，太神奇了。

“誰？”有人輕輕敲門，程陌未等我回答便出聲詢問，金色的門鎖一轉，君梓走了進來。沒有穿外套，白色帶銀線的襯衣領口微微敞著，露出突起的喉結，我忽然覺得喘不上氣。看到程陌，他的表情也是微微一滯，就像放松的琴弦再次繃緊，發出令人不快的聲音。

“程少爺，您不覺得來得太早么？”陰郁的神情，語帶譏諷，他居然沒有在乎禮貌和涵養。

“你不是也很早么？”程陌也笑著回敬。

我忽然劇烈的頭痛起來。

“魚兒是我妹妹！”君梓的面孔波瀾不興，我終于發出了一聲嘆息。

“我要去上班了。”程陌對我彎下腰來，“不要想太多，會變老的。”

他纖細修長的手指拂過我的眉間，忽然在那里落下嘴唇，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我半天沒有動彈。

君梓也沒有動。妖人慢條斯理地踱著步，將嘴巴湊到他耳邊，用低且可聞的聲音柔緩地說了句“不要自欺欺人了”，便擦著君梓的衣袂走了出去。冰人杵在地上，既不去送客也沒有轉身走掉，堅硬僵直得像一根電線杠，半晌只保持著一個動作：一只手在身后背著，另一只手在褲袋里握成拳。

我閉起眼睛，感應不到魚小琉。

“感覺好點了么？”他的聲音居然格外委曲婉轉？睜開眼，一對幽深關切的眸子映入眼簾，“喝點玫瑰露吧？也許嗓子舒服點。”他終于舍得拿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了，嫣紅的液體放在床前，輕手輕腳地扶起我，墊上靠枕，再度拿起杯子和一只長柄小勺。

“真好喝。”這份關心得來不易，我小口小口地啜著他喂來的飲料，鼻子一陣陣發酸。

“乖。”冰人輕撫我的長發，我對他眨巴著眼睛，用手揉了揉，這家伙居然綻開一個迷死魚的微笑，心忽然就像泡進了玫瑰露里。“魚兒，別這么可愛，我感覺自己喜歡上你了。”他的手指輕輕撥弄著我的睫毛，“你知道的，我是魚家收養的孤兒，除了幫魚家出力守天下，我自己什么都沒有——所以，我不能喜歡你。”

忽然間情勢一百八十度大逆轉，我不明白這是告白還是拒絕？

看來魚小琉說的是對的，他這人寧可逼著自己上戰場也絕對不會承認感情。

胸口冷痛，全身發涼，也許我會先死掉，變成丑巴巴的魚干，或者裝進帶有新標識的魚氏食品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