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根本不必躲著我。

一整天，我和陶夭忙得昏天黑地。

“怎樣？幫我把錢打到那個賬號了么？”

“不行大小姐，那張卡無效，查不到持卡人姓名。”

“電話號碼呢？沒顯示可以查么？”

“找人查了，是空號。”

怎么辦？難道只是個惡作劇？我被人耍了？

“如果您不介意，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陶夭偷偷觀察著我的神色，“假如只是騷擾短信，您沒必要理會。”

“如果我知道是誰就好了。”我在房間里團團轉，左思右想沒有任何一種方案可以行得通。

“該不會是，您被敲詐了？”小秘書忽然瞪大了眼睛，“我要去告訴副總！”

“不要告訴他。這件事一個字兒也不許跟君梓說，聽到沒？”我的聲音非常尖利，嘶啞里夾雜著斷續的焦急，完全不像我。

“他很忙你看見的，”我只好努力讓自己和平時一樣，“開會、研討，下工廠，去應酬……不要什么都去煩他，這件事先放放。他一會兒又要開會么？”

“是的大小姐，要討論新的標識，設計組提供的方案副總都不太滿意。”小秘書嘟著粉嫩的嘴巴，有意無意地露出“白忙了一早晨”的神情。

“可以拿給我看看吧？”這個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好的。”她似乎露出一些不屑，很輕飄地點了點頭，淡紫色裙擺掃過我的辦公桌，委屈的表情就像我是個無事生非的刻薄上司。

“是這些。”再次回到我辦公室的陶夭將一疊文件放在我桌上，“副總有事我得先過去，半小時后開會，請大小姐抓緊時間看。”

“好的。”余音未落，她已經點點頭飛快地走了。趕去見君梓？只聞其名不聞其聲的人，他的衣袂腳印，始終和我隔著數秒時差。

整個魚氏，無論是辦公樓、食品工廠，還是連鎖超市，都充斥著令魚不快的味道，在這恐怖又無聊的地方，我翻閱著那摞文件，信手寫畫。

不喜歡這里的天空，灰色的，狹窄而擁擠地藏在一簇簇高樓林立間，陶夭拿走那些文件已經一會兒了，我該做什么？貓小乖舒適地睡在臂彎間，他忘記抱走它了。三十二層，人類越走越高，我們越住越低，天空到海洋的距離越拉越遠。陶瓷風鈴在休憩室敞開的窗前低鳴，海洋食品加工，也許有一天，我身體的某一段也會成為真空包裝袋里的一部分。

“大小姐，”有人輕輕叩著房門，“您在里面么？”

“有事啊？”我走過去，陶夭精致的妝容出現在面前，似喜似憂，“副總請您去會議室。”

我揉揉眼睛，女秘書似乎和我一樣迷惘。

走出辦公室，走向電梯，緩緩下落的時間很短，我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撲通撲通回響在走廊上，會議廳的雙開玻璃門大敞著，在我進入的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而我，站在門口，正對著白屏上顯示出的一幅圖：露出海面的美麗魚尾，我的魚尾。

“大小姐請坐。”他還是一副冷漠男的表情，滿口官話，“我在設計稿中發現了這幅圖，是您畫的么？”看我點頭，他的眼神有些跳躍，分不清是喜悅，欣賞還是驚異。

“大家一致認為這幅圖做標識很不錯，無論是魚氏的名稱還是經營加工的產品，而且，由魚氏繼承人親自繪制，意義更加不同……”

冰雕似的面孔像是在房間的熱氣中蒸騰，他的黑眸如同罩著一層水霧，看不清神情，圍坐在會議桌前的男男女女嚶嚶嗡嗡。我這是怎么了？像掉進海里，水花紛亂，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白領麗人所謂的職場生涯？

“大小姐！”有人在后面用身體撐住我的背脊，是陶夭。

恍惚中有人奔向我，恍惚中黑壓壓一片壓了過來……魚氏就像海洋生物的屠宰場，他竟然在這里，那我又該去哪里？

“安寧，你去哪兒了？”似乎聽見奶奶的輕喚，“奶奶不會逼你嫁給紅皓，快回來吧，奶奶想你。”

“奶奶，我也想你。爺爺說過，奶奶就像他的麻古，相處越久越上癮，安寧也遇到了自己的麻古，可是安寧不能要，不能要……

深深的海洋，有著陸地沒有的寧靜，無論海面風暴多猛烈，自己的家園總是那么平靜。魚也一樣互相爭斗，搶吃的，搶玩的，搶自己的領地，搶心愛的配偶，但魚快活，很快就忘了。

魅姬說過，人類最痛苦的就是自己的記憶，無事生非，自尋煩惱，安寧不想做人，不想這么糾結……魚小琉已經消失了，現在是我回去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