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多瓦的數學教師伽利里奧·伽利略想證實哥白尼[1]新宇宙體系。

在一千六百零九年，

知識的曙光照亮大地，

這曙光來自帕多瓦一間小屋，

伽利里奧·伽利略計算出：

太陽靜止不動，地球在旋轉。

帕多瓦，伽利略的簡陋的書房。早晨，女管家的男孩安德烈亞拿著一杯牛奶和一個面包進來。

伽利略（擦洗著上身，打著噴嚏，高興地）把牛奶放到桌子上，不要把書合上。

安德烈亞 媽媽說，咱們得給送牛奶的人付錢，要不他就要圍著我們的房子打一個圈，伽利略先生。

伽利略 用我們的行話說：他劃一個圓圈，安德烈亞。

安德烈亞 您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咱們再不付錢，他就要圍著咱家劃一個圓圈，伽利略先生。

伽利略 當法庭執行官卡比安先生要上咱們這兒來催債的時候，在兩點中間他走哪條線？

安德烈亞（癡笑）最短的那條。

伽利略 對，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你瞧星象表后面。

[安德烈亞從星象表后面取出一個巨大的托勒密[2]宇宙體系的木制模型。

安德烈亞 這是什么？

伽利略 這是一個星盤。這個東西會告訴你，按照老說法星球怎樣繞著地球轉動。

安德烈亞 怎么轉動？

伽利略 咱們試驗一下吧，你說看見了什么？

安德烈亞 正中間是一顆小石頭子。

伽利略 那是地球。

安德烈亞 圍繞在它周圍是一層層的圓殼。

伽利略 多少個？

安德烈亞 八個。

伽利略 這些都是水晶體的天體。

安德烈亞 這些圓殼上鑲嵌著許多圓球……

伽利略 那是許多星球。

安德烈亞 還有許多條條，上面寫著字呢。

伽利略 什么字？

安德烈亞 星球的名字。

伽利略 什么名字？

安德烈亞 最下邊那個小圓球寫的是月亮，上面是太陽。

伽利略 現在讓太陽跑起來。

安德烈亞（撥動圓盤）真好看。可是我們被圍進里面去了。

伽利略（擦著汗珠）對，我第一次看這個東西的時候，感覺和你一樣。一些人也有這種感覺。（他扔給安德烈亞一塊手帕，讓他擦拭背上的汗水）墻和圓殼靜止不動！兩千年來，人類相信太陽和天空所有的星球都圍繞自己轉動。教皇，紅衣主教，侯爵，學者，船長，商人，賣魚婦，學童都相信，他們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這個晶體的小圓球里。但是我們現在開始航行吧，安德烈亞，開始一次偉大的航行。舊時代已經過去，這是一個新時代啊。一百年來，人類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城市窄小，人們的頭腦也一樣的窄小。迷信和瘟疫到處流行。但是我們現在敢說：如今是這樣，將來不會永遠是這樣；一切東西都在運動著，我的朋友。

我常想這一切是從船開始的。在人們的記憶里，船只能沿著海岸航行，但突然間它離開海岸，穿洋渡海，遠走高飛了。

我們這個古老的大陸早就有傳說：還有許多新大陸呢！自從我們的船只航行到那兒，我們這個歡笑的大陸人們都在說：這個巨大可怕的海洋只不過是一個小水池罷了。研究一切事物的根由引起了大家強烈的興趣：為什么你一松手，石子就落在地上；當你往上拋的時候，它又怎樣升入天空。每天都發現一點新東西。百歲老人都讓小伙子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叫喊，講著最近發現的新奇玩意兒。

已經發現了不少東西，但是還沒被發現的東西更多，有許多事情等待新一代人去做。

當我還年輕的時候，在西安那看見幾個建筑工人，只爭論了五分鐘，就想出了一種新的更好的套繩法，去替代搬運花崗巖石塊的上千年的老套子。那時我就知道，舊時代已經過去，一個新時代到來了！人類不久就會明白他們的住處，他們居住著的這個天體的底細了。舊書里說的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了。

千年來被信仰統治著的地方，現在被人懷疑了。人們都在說：對，那是書本里寫著的，但是現在讓我們親眼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最莊嚴的真理都得被人敲打一番，從來不被懷疑的東西現在被懷疑了。

從此刮起了一股狂風，它吹開了侯爵和主教們穿著的金袍，讓人看見他們的粗腿子和瘦腿子，跟我們的兩條腿一個樣。天原來是空蕩蕩的啊。為此響起了一陣歡樂的笑聲。

但是地上的河水推動著新紡桿，在船塢里，在制繩索和船帆的鋪子里，五百雙手同時采用一種新操作法干活。

我預言，還在我們活著的年代，人們將要在市場上談論天文學。賣魚婦的孩子們都要跑去上學。我們這些向往革新的市民都高興看到一種新天文學能夠讓地球自己轉動起來。人們一直說，星球是鑲嵌在透明的天空上面，所以它們不會掉落下來。現在我們才有勇氣讓它們不需要支撐，無羈無束地遨游太空，就像我們的船只在大海遠航一樣。

地球歡樂地繞著太陽滾動著。賣魚婦，商人，侯爵，紅衣主教，甚至教皇也跟著一塊兒打滾。

一夜之間，宇宙就失去了中心；早晨醒來，它又有了數不清的中心。現在每個人都是中心，但又不是中心。忽然間我們眼前出現了非常遼闊的空間。

我們的船只在大海航行，我們的星球在太空轉動，在下棋的時候，而今“城堡”[3]也可以滿棋盤地隨處走動了。

詩人是怎么說的？“啊，開端的清晨喲！……”

安德烈亞“啊，開端的清晨喲！

啊，從新岸吹來的和風喲！”

您該喝牛奶啦，一會兒又要來人了。

伽利略 我昨天對你說的，現在明白了嗎？

安德烈亞 什么？您是說哥白尼模型怎么轉動嗎？

伽利略 對。

安德烈亞 不。為什么您想讓我明白這個呢？這太困難啦，我到十月才滿十一歲哪。

伽利略 我正是想讓你也能明白。為了讓每個人都能明白這個，我才工作，才買這些貴重的書，而不支付牛奶賬的。

安德烈亞 可是我看見太陽傍晚和早晨不是停留在一個地方，它怎么會一動也不動呢！不會的。

伽利略 你看！你看見什么？你什么也沒看見。你只是瞪著眼睛凝視著。凝視不是觀看。（他把一個鐵臉盆架放在房間中央）喏，這是太陽。你坐下。（安德烈亞坐到椅子上，伽利略站在他背后）哪兒是太陽，右面還是左面？

安德烈亞 左面。

伽利略 它怎么能夠跑到右面去呢？

安德烈亞 您把它移到右面的時候，它當然就在右面。

伽利略 只是這樣嗎？（他把椅子和安德烈亞一塊兒抬起來，把他轉了半圈）現在太陽在哪兒呢？

安德烈亞 右面。

伽利略 它自己移動了嗎？

安德烈亞 沒有。

伽利略 什么移動了呢？

安德烈亞 我。

伽利略（咆哮地）不對！笨蛋！椅子！

安德烈亞 是我和椅子！

伽利略 當然。椅子就是地球，你就坐在它上面。

查爾蒂太太（進來。整理床鋪。她從旁看著）您要跟我的孩子干什么呢？伽利略先生。

伽利略 我教他看東西，查爾蒂。

查爾蒂太太 您就這樣把他在屋子里拖來拖去？

安德烈亞 媽媽，你別管，這個你不懂。

查爾蒂太太 是嗎？你懂。怎么樣？一個闊少爺想來當您的學生，穿得挺漂亮，手里還拿著一封介紹信呢。（遞信）您叫我的安德烈亞懂得了二乘二等于五，他把你教的東西弄得顛三倒四。昨天晚上他還給我證明地球是繞著太陽轉的，還說這是一個名叫哥白尼的人算出來的呢。

安德烈亞 難道哥白尼沒把這算出來嗎？伽利略先生，您告訴她吧。

查爾蒂太太 什么，您真的跟他說過這些無聊的廢話嗎？他在學校里胡說八道，教會的先生們都找上門來啦，就因為他凈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伽利略先生，您應該害羞！

伽利略（吃著早點）查爾蒂太太，在我們研究的基礎下，經過一番熱烈的學術討論，安德烈亞和我一起發現了許多東西，我們再不能長久地對世人保守秘密。一個新時代已經開始，一個偉大的時代！人在這個時代里活著就是一種快樂。

查爾蒂太太 唔。希望在這個新時代里我們能夠付得起牛奶錢，伽利略先生。（指著介紹信）您就叫我高興一回吧，不要把他攆走。我想著的是牛奶賬。（下）

伽利略（笑）你總得讓我把牛奶喝完吧！（對安德烈亞）昨天我們還是弄懂了一些！

安德烈亞 我只想叫她吃驚。您剛才說得不對。您只是把椅子和我一起往側面移動，而不是這樣。（將手臂往前伸出，做一動作）這樣我就要跌倒下去，一定的。您為什么不把椅子往前轉動呢？因為那樣轉動的話，我就會從地球上翻滾下去。您還有什么話好說呢？

伽利略 我已經給你證實過……

安德烈亞 昨天夜里我發現，要是地球這樣轉動，夜間我的腦袋就要沖下面。事實您反駁不了。

伽利略（從桌上拿起一個蘋果）喏，這是地球。

安德烈亞 伽利略先生，您不要老給我拿這些東西當例子，這樣您當然有辦法啰。

伽利略（把蘋果放回桌上）好吧。

安德烈亞 一個狡猾的人用打比方的辦法總是能行的。可是我不能像您對我那樣，把我媽媽放在一把椅子上拖來拖去。您看見了吧，這種例子多么糟糕。把蘋果當地球能說明什么？什么也說明不了。

伽利略（笑）你什么也不想知道。

安德烈亞 那您就再拿蘋果吧。黑夜我的腦袋怎么才不會沖著下面呢？

伽利略 這是地球，你站在這里。（從爐蓋上拿起一塊木片插進蘋果里）現在地球在轉動。

安德烈亞 現在我的腦袋沖著下面。

伽利略 怎么會呢？看清楚點！腦袋在哪兒？

安德烈亞（指著蘋果）這兒。下面。

伽利略 什么？（他把蘋果轉回來）它不是在原先的地方嗎？兩只腳不是還在下面嗎？當我轉動的時候，你這樣站著嗎？（他取出木片，把它倒立過來）

安德烈亞 不是。為什么我一點兒沒感覺轉動呢？

伽利略 因為你跟著一塊兒轉動！你和你上面的空氣，還有圓球上的一切東西。

安德烈亞 為什么眼睛看著好像太陽在走呢？

伽利略（再次轉動插著木片的蘋果）這樣，你看見地球在你下面，它總是在你下面，它不是為你才轉動的，你現在看你的上頭，你腦袋上頭是燈。當我轉動以后，現在你腦袋上頭是什么東西？

安德烈亞（一起跟著轉動）爐子。

伽利略 燈在哪兒？

安德烈亞 下面。

伽利略 啊哈。

安德烈亞 真棒。這回準叫媽媽吃驚。

[年輕的闊少爺路多維可·馬爾西里走進來。

伽利略 這兒像個鴿子窩一樣，真亂。

路多維可 早安，先生。我的名字叫路多維可·馬爾西里。

伽利略（仔細看著他的介紹信）您到過荷蘭？

路多維可 我在那兒聽到過許多對您的傳聞，伽利略先生。

伽利略 您家在羅馬郊區有莊園吧？

路多維可 唔。媽媽希望我能夠開開眼界，見見世面。

伽利略 那您在荷蘭就聽說意大利有個伽利略啰？

路多維可 媽媽也愿意我懂得一點兒科學。

伽利略 私人授課每月十個史庫第。

路多維可 好的，先生。

伽利略 您愛好什么？

路多維可 騎馬。

伽利略 啊哈。

路多維可 我對科學沒有興趣。

伽利略 啊哈。這樣的話。每月十五個史庫第。

路多維可 好的，伽利略先生。

伽利略 我得在早晨給你講課。安德烈亞，現在你要吃虧了，你不付學費，當然就輪不上你了，明白嗎？

安德烈亞 我走了。可以把蘋果拿走嗎？

伽利略 拿走吧。

[安德烈亞下。

路多維可 您對我得有點耐心，因為在科學里樣樣事情都跟一個正常人想的不一樣。就拿那個在阿姆斯特丹出售的奇怪的圓鏡筒來說吧，我仔細地研究過它，一個綠皮革制成的匣子和兩塊鏡片：一塊這樣（他比畫著一塊凹透鏡），一塊這樣（他比畫著一塊凸透鏡）。我聽說，一塊鏡片放大，一塊鏡片縮小。明白人都會想兩塊鏡片會相互抵消吧，不對，人們用這個家伙看見的所有東西都放大了五倍。這就是您的科學。

伽利略 看見什么東西放大了五倍？

路多維可 教堂塔尖，鴿子，遠處的一切東西。

伽利略 您親眼看見過被放大的教堂塔尖嗎？

路多維可 當然，先生。

伽利略 這個圓鏡筒里裝著兩塊鏡片？（他在紙上畫出圖樣）是這樣嗎？（路多維可點頭）這項發明有多久了？

路多維可 我相信頂多是幾天前的事，在我離開荷蘭的時候，它剛在市場上出售。

伽利略（似乎友好地）您為什么一定要學物理而不去養馬呢？

[查爾蒂太太進來，伽利略沒覺察她。

路多維可 我媽媽說需要懂得一丁點兒科學。如今人們在喝酒的時候都摻上一滴科學，這您知道。

伽利略 您可以選擇一種現在人們不再使用的古代語言，或者學神學，那會容易得多。（看見查爾蒂太太）好吧，您禮拜二早晨來。

[路多維可離去。

伽利略 別這樣看著我。我把他收下了。

查爾蒂太太 因為您剛好在這個時候看見了我。大學校監在外面等著哪。

伽利略 把他領進來，我正需要他呢。他也許給我帶來五百史庫第，那樣我就不需要再收私人學生啦。

[查爾蒂太太領校監進來。伽利略穿好衣服，在一張紙條上寫著尺寸號碼。

伽利略 早安。請您借給我半個史庫第。（把校監從衣兜里掏出的錢交給查爾蒂太太）查爾蒂太太，您叫安德烈亞去眼鏡匠那里買兩塊鏡片，這是尺寸號碼。

[查爾蒂太太拿著紙條下。

校監 我是因為您請求提高薪俸到一千史庫第這事來的。很遺憾，我在大學里不能贊同這件事。您知道，數學同事們沒給學府帶來實際的利益，可以說，數學是個餓肚子的行業，并不是我們共和國不看重數學，它不像哲學那樣需要，也不像神學那樣有用，但它卻給學者們帶來無窮的樂趣。

伽利略（指著申請書）我親愛的先生，五百史庫第我打發不了日子啊。

校監 伽利略先生，可是您每個禮拜只講授兩次課，每次兩個小時。您巨大的聲譽定會給您招來私人學生，您喜歡要多少就能找到多少，他們付得起學費。您沒有私人學生？

伽利略 先生，我的學生太多了。我教呀教呀，可是我在什么時候學習呢？上帝啊，我不像哲學院的先生們那樣萬事精通。我太笨，什么也不懂，我不得不去填補我知識的漏洞，我該在什么時候做這個工作呢？我哪來的時間去研究科學？先生，我這門科學多么需要知識啊！對那些最重大的問題，我們至今只提出假設，但是我們要求自己要拿出實證來，假如我為了維持自己的生活，不得不去給每一個能夠交付學費的白癡灌輸知識，我今后怎么能夠前進一步，這不正像兩條永遠不能相交的平行線嗎？

校監 您不要完全忘記，共和國也許不像有些侯爵那樣舍得給錢，但是這兒保證研究學問的自由。我們帕多瓦甚至容許新教徒當旁聽學生，還授予他們博士學位。伽利略先生，當人們向我們證實卡利摩尼尼發表了無信仰言論的時候，我們不但沒把他提交宗教裁判所，還批準給他增加薪俸呢。遠至荷蘭，人們都知道威尼斯是共和國，宗教裁判所在這兒沒有發言權。這對您這個天文學家多少有點價值吧。您干的這個行業已經長期地不尊重理應受到尊重的教義了！

伽利略 你們把焦爾達諾·布魯諾從這兒送交羅馬，就因為他傳播了哥白尼學說。

校監 不，不是因為他傳播了哥白尼學說。當然，這個學說是錯誤的，而是由于他不是威尼斯人，他在這兒沒有正當職業。您不要再提起這個被燒死的人吧。順便提醒您，即使在最自由的地方，也不要把教堂嚴加詛咒的名字隨處大聲宣揚，就是在這兒也不行，是的，就是在這兒也不行。

伽利略 你們的保護思想自由是一樁好買賣，是嗎？你們想用這個來證明其他地方宗教裁判所主宰一切，甚至把人都燒死，這樣你們就能得到便宜的好教師。在宗教裁判所面前保護思想自由使你們獲得的好處，就是支付低微的薪俸。

校監 不公平！不公平！假如宗教裁判所任何一個不學無術的修士都有權禁止您的思想，就算您有足夠的自由時間去研究科學，對您還有什么用呢？沒有不帶刺的玫瑰，沒有沒有修士的侯爵啊，伽利略先生！

伽利略 但是沒有自由時間去研究學問的那種自由，研究又有什么用呢？那樣會得到什么結果？也許您可以把這個對自由落體定律的研究成果拿給元老院的先生們看吧。（他指著一卷手稿）問他們這是不是多值幾個史庫第！

校監 這是無價之寶，伽利略先生。

伽利略 并非無價之寶，只不過多值五百史庫第罷了，先生。

校監 值錢的東西，只有能夠賺回錢的東西。您想得到錢，就要拿出其他東西來。您出售您的知識能夠索取多少價錢，頂多只是購買您的知識的人能夠賺到的錢。拿哲學來說吧，哥隆伯在佛羅倫薩出賣它，每年最少給侯爵帶來一萬史庫第。您的自由落體定律會轟動一時，巴黎和布拉格會有人給您鼓掌。可是那些拼命鼓掌的先生們不會替帕多瓦大學付給您一文錢。伽利略先生，您的不幸就是您的專業。

伽利略 我明白：自由買賣，自由研究。科學研究的自由買賣，是嗎？

校監 伽利略先生！這是一種什么見解啊！容許我說一句，我沒有完全明白您的有趣的解釋。我認為共和國繁榮的貿易不應遭受鄙視。作為多年的大學校監，我至少不能用這種腔調，容許我說吧，用這種輕率的腔調談論科學研究。（這時伽利略把渴望的目光投向工作臺）您考慮一下周圍的情況吧！在奴役的皮鞭下科學在一些地方呻吟啊！在那些地方人們用古書的皮封面制成皮鞭，強迫人們服從一切，人們不需要明白石子怎么會落到地上，只要知道亞里士多德對這怎么寫的就夠了。人長著兩只眼睛為了看書。當我們知道下跪的規律最重要的時候，新自由落體定律又有什么用呢？我們的共和國接受您勇敢的思想，您在這兒得到無窮的快樂啊！您在這里能做學問，能工作！沒人監視您，沒人逼迫您！我們的商人懂得，在跟佛羅倫薩人自由競爭的時候，優質麻繩意味著什么，他們很高興聽到您那“需要更先進的物理學”的呼號聲。過去正是要求有更好的織布機的呼聲，促使物理學發展起來了。我們那些最杰出的市民對您的研究很感興趣，他們來看您的發明，要知道他們的時間都是很寶貴的啊。伽利略先生，您不要瞧不起做生意。這兒誰也不會允許對您工作即使是最微小的打擾，誰也不會允許不相干的人給您帶來任何困難。伽利略先生，您不必爭辯，您在這兒能夠工作！

伽利略（失望地）是。

校監 講到貨真價實的東西嘛，希望您像制造您的精致的比例圓尺那樣，再拿點漂亮貨色出來吧。使用這種尺子（他屈指數著）即使對數學一竅不通的人也能畫出直線來，它能計算大筆資本的復利息，能繪制出房產縮小或放大比例的平面圖，還能確定一顆炮彈的重量。

伽利略 小玩意兒。

校監 什么東西使高貴的元老們醉心和驚奇，什么東西能帶來現錢，您都把這些當成小玩意兒。我聽說，史特法諾·格李提將軍拿這個家伙能算出平方根來呢！

伽利略 的確是一個奇跡——普里烏里，不管怎樣，您倒使我想起許多事情來。普里烏里，也許我能夠給您看一件您想得到的東西。（他拿起那張畫著圖樣的紙）

校監 是嗎？這也許是個解決辦法。（站起來）伽利略先生，我們知道您是一個偉大人物，一個偉大而不滿足的人，假如容許我這樣說的話。

伽利略 是的，我不滿足。要是你們明智些，就該給我增加薪俸。我不滿意我自己，但是你們不管這些，只是想方設法讓我對你們滿意。威尼斯的先生們，在你們出名的兵工廠、船塢、炮庫任職，當然使我感到快樂。可是你們不給我時間，讓我繼續進行推論，這是我的科學領域強迫我非做不可的工作。你們把一頭拉著鐵犁的壯牛的嘴綁住，不叫它吃草。我今年四十六歲了，不曾做出一件使自己滿意的事情來。

校監 我不想多打擾您。

伽利略 謝謝。

[校監下。

[伽利略獨自停留片刻，隨即開始工作。然后，安德烈亞跑進來。

伽利略（工作著）為什么你不把蘋果吃掉呢？

安德烈亞 我想讓媽媽看地球是怎樣轉動的。

伽利略 安德烈亞，我要告訴你，你不要把我們的想法對別人說。

安德烈亞 那為什么呢？

伽利略 官府禁止這種思想。

安德烈亞 可是這是真理。

伽利略 官府就禁止這個。——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想到物理學家至今還不能證實我們認為正確的東西。偉大的哥白尼學說還沒被證實呢，它只是一個假設。給我鏡片吧。

安德烈亞 半個史庫第不夠。我把大衣留在那兒抵押了。

伽利略 你沒有大衣冬天怎么辦？

[停頓。伽利略在圖樣紙上整理鏡片。

安德烈亞 什么叫做一個假設？

伽利略 當人們把一樣東西看做可能但還沒找到事實作根據的時候，這就是一種假設。譬如說吧，下街菲里西大娘坐在籮筐鋪子前面給一個嬰兒喂奶，而不是向嬰兒要奶，當人們還沒看見并證實這件事的時候，它就是一個假設。面對著無數星球，我們像昆蟲一般用渾濁的眼睛只能看見很少的一些。千年來人們信奉的古老學說殘缺不堪，它就像一座高樓搖搖欲墜，只有幾根木頭柱子支撐著它。許多定律說明的東西很少，但也有一些新假設，雖然定律很少，但說明的東西卻很多。

安德烈亞 可是您都給我證實了。

伽利略 不，僅僅是那些現在能夠證實的。你現在明白了吧，假設是很美妙的，沒有東西能夠反駁它。

安德烈亞 我也想當一個物理學家，伽利略先生。

伽利略 這我相信，在我們這個領域里還有許多問題需要弄明白。（他走近窗戶，用鏡片觀察著，興趣漸濃）安德烈亞，你拿這個看。

安德烈亞 圣母馬利亞啊，一切都變得近了。卡拍尼塔尖上的鐘真近呀，我都能看清楚上面銅刻的“上帝恩典”四個大字了。

伽利略 這玩意兒能給我們帶來五百史庫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