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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文明的崩塌
公元前1177

戰士們浩浩蕩蕩地登上世界舞臺,然后蜂擁而去,身后留下遍地尸骸、斷壁殘垣?,F代學者將這些戰士一并稱為“海上民族”,但是埃及人在他們襲擊埃及的記錄中卻從未使用過這個詞,在他們眼里,這些戰士屬于并肩作戰的不同族群:佩雷散特人(Peleset)、闡卡爾人(Tjekker)、舍克利斯人(Shekelesh)、施爾登人(Shardana)、達奴那人(Danuna)以及萬舍斯人(Weshesh),這些都是為這些生著異族相貌的人起的充滿異域色彩的名字。Roberts 2008: 5 notes that Emmanuel de Rougé was the first to coin this term, “peuples de la mer,” in a publication dating to 1867; see also Dothan and Dothan 1992: 23–24; Roberts 2009; Killebrew and Lehmann 2013: 1.

除了埃及人的文獻記載之外,我們對這些人知之甚少。對于海上民族的起源我們也無法確定:一說源自西西里島、撒丁島和意大利,一說來自愛琴海地區或安納托利亞(Anatolia,土耳其的古稱)西部,甚至塞浦路斯(Cyprus)或地中海東部地區。See, for instance, the recent discussions in Killebrew 2005, Yasur-Landau 2010a, and Singer 2012.迄今發現的古代遺址中從未找到他們的發源地或出發點。我們推測,這些人一直在不停地遷移,所經之處,一個個國家和王城皆被征服。據埃及史料記載,他們先在敘利亞安營扎寨,然后沿迦南海岸(包括現代敘利亞的部分地區、黎巴嫩和猶太地)前進,最后進入埃及尼羅河三角洲地區。

這一年正是公元前1177年,法老拉美西斯三世(Ramses III)在位的第8個年頭。Kitchen 1982: 238–39; cf. Monroe 2009: 33–34 and n. 28. Some Egyptologists put the eighth year of Ramses III slightly earlier (1186 BC) or slightly later (1175 BC), since the dates for the ancient Egyptian pharaohs and their years of rule are not completely certain but rather are approximate and are often adjusted according to the whims and desire of individual archaeologists and historians; here the years of Ramses’s rule are taken to be 1184–1153 BC.根據古埃及文獻及近年來的考古證據,這些海上民族有些來自陸路,有些來自海上。Raban and Stieglitz 1991; Cifola 1994; Wachsmann 1998: 163–97; Barako 2001, 2003a, 2003b; Yasur-Landau 2003a; Yasur-Landau 2010a: 102–21, 171–86, 336–42; De- mand 2011: 201–3.他們身上既無統一的戎裝,也無锃亮的鎧甲。在古代畫像中,有一群人頭戴羽毛頭飾,另一群人頭戴無檐帽,還有一些人則戴著有角頭盔或者剃了光頭;有人蓄著短而尖的胡須,下身穿著短褶裙,上身或打赤膊或穿短袍,還有人凈面無須,身穿好似裙子的長衣。這些情況表明,海上民族是由來自不同地域和不同文化的多民族組成的。他們舉著鋒利的青銅劍、金屬槍頭的木矛和弓箭為武器,乘著船只、馬車、牛車和戰車席卷而來。盡管我將公元前1177年當作史上一大關鍵時期,但是我們知道,這些入侵者是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如同一波又一波潮水般涌入的。戰士們有時孤身一人,有時有家眷陪同。

根據拉美西斯的銘文記載,任何國家都難以抵御這些大舉入侵的戰士,抵抗徒勞無益。赫梯人、邁錫尼人、迦南人、塞浦路斯人諸強逐一崩潰。有些幸存者逃過屠殺,有人蜷縮在他們曾經引以為豪的城市廢墟之中茍且度日,還有人加入了入侵者大軍,壯大了他們的隊伍,讓成分已然十分復雜的烏合之眾變得更為復雜。每支海上民族大軍都在行動,行動的原因各有不同。有的或許是為了戰利品和奴隸,有的或許是迫于人口壓力而離開西方故土,向東方遷移。

拉美西斯的停靈廟位于帝王谷(Valley of the Kings)附近的美迪奈特·哈布(Medinet Habu),廟中墻壁上銘刻著一段拉美西斯國王言簡意賅的話語:

此類異邦之人在其島嶼之上一同密謀,各國疆土在戰中一同灰飛煙滅。在其武器面前,無一領土可得幸免,赫梯(Khatte)至廓德(Qode)、卡開密什(Carchemish)、阿爾扎瓦(Arzawa)與阿拉西亞(Alashiya)的道路皆被(一時)切斷。異邦在阿姆魯(Amurru)一地(扎營),此地居民慘遭屠戮,當地仿佛從未存在。異邦人向埃及進發,然烈焰滾滾阻其去路。異邦聯盟是由佩雷散特人、闡卡爾人、舍克利斯人、達奴那人和萬舍斯人組成的聯軍。其妄圖染指遠在大地邊緣的國家,信心百倍,意氣十足。Following Edgerton and Wilson 1936: pl. 46; revised trans., Wilson 1969: 262–63; see also Dothan, T. 1982: 5–13, with illustrations.

我們之所以知曉這些地方遭到了入侵者攻占,是因為它們在古代就已經很知名。赫梯是赫梯人的土地,其中心地區位于安納托利亞的內陸高原上,臨近今天的安卡拉(Ankara),赫梯帝國的領土從西部愛琴海沿岸一直延伸至東部的敘利亞北部地區。廓德可能位于今土耳其東南部[可能是古代的基祖瓦特納(Kizzuwadna)地區]??ㄩ_密什是一處著名的考古地點,近一個世紀之前首先由包括倫納德·伍利爵士(Sir Leonard Woolley)和T. E.勞倫斯(T. E. Lawrence)在內的一支考古隊開始挖掘——伍利因在伊拉克發掘了猶太先祖亞伯拉罕(Abraham)的故鄉“迦勒底的吾珥”(Ur of the Chaldees)而為人所熟知,勞倫斯在好萊塢將他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事跡改編為影片《阿拉伯的勞倫斯》(Lawrence of Arabia)之前,曾就讀于牛津,專攻古典考古學。阿爾扎瓦這片土地為赫梯人熟知,它位于安納托利亞西部他們掌控的區域之內。阿拉西亞可能是今日的塞浦路斯島,那里富藏金屬礦產,以銅礦聞名于世。阿姆魯位于敘利亞北部海岸地區。在下文講述的故事之中,我們將游話這些地方。

圖1 美迪奈特·哈布神廟中被描繪成戰俘的海上民族(圖片出自Medinet Habu,vol.1,pl.44;芝加哥東方研究所提供)

此次海上民族入侵潮中的六大族群(包括上述美迪奈特·哈布神廟銘文中拉美西斯所提到的那五個以及另一處相關銘文中提到的第六個,也就是施爾登人)的名聲遠不如傳聞中他們所占領的土地。他們沒有自己的銘文傳世,無法從文字上為人所知,幾乎全依靠埃及銘文。See now the compilation of all the Egyptian and other primary sources men- tioning the various Sea Peoples, from the time of Amenhotep III in the Eighteenth Dynasty through the period of Ramses IX in the Twentieth Dynasty and beyond, by Adams and Cohen (2013) in Killebrew and Lehmann (eds.) 2013: 645–64 and tables 1–2.

盡管過去一個世紀里考古學家和語言學家不辭辛勞,先從語言文字上下功夫,近來又從陶器和其他古代遺物中尋找蛛絲馬跡,但是這些族群大多在考古記錄中也難得一見。比方說,很久以前人們就認為達奴那人是《荷馬史詩》中的達努人(Danaan),來自青銅時代的愛琴海地區。還有人提出假說,認為舍克利斯人源自現在的西西里島,施爾登人源自撒丁島,他們的部分根據是這些族群的語言和當地人的語言在輔音上發音相仿。此外,拉美西斯也稱這些“異邦”是在其“島嶼”上炮制陰謀的,拉美西斯的銘文中還特別指出,施爾登人“來自海上”。Roberts 2008: 1–8; Sandars 1985: 117–37, 157–77; Vagnetti 2000; Cline and O’Connor 2003; Van De Mieroop 2007: 241–43; Halpern 2006–7; Middleton 2010: 83; Killebrew and Lehmann 2013: 8–11; Emanuel 2013: 14–27. See also additional references below regarding the pottery and other material culture remains.

然而,并非所有學者都接受這些說法,而且有那么一個學派認為舍克利斯人和施爾登人并非源自地中海西部,而是源自地中海東部的一些地區,他們是在被埃及人打敗之后才逃到西西里島和撒丁島的,這兩個地方也因此得名。這種說法有個有力證據,那就是遠在海上民族入侵之前,施爾登人既為埃及人打過仗,也和他們動過武。與這種可能相反的證據是,拉美西斯三世告訴我們,戰勝入侵者之后,他在埃及安置了其中的幸存者。See discussion in Cline and O’Connor 2003; also Sandars 1985: 50, 133 and now Emanuel 2013: 14–27. Killebrew and Lehmann 2013: 7–8 note that the Lukka and Danuna are also mentioned in earlier Egyptian inscriptions, from the time of Amenho- tep III and Akhenaten; see tables 1–2 and the appendix by Adams and Cohen 2013, as well as Artzy 2013: 329–32, in the volume edited by Killebrew and Lehmann.

在縱橫沙場的所有異域族群中,有確鑿證據證明其存在的只有一支:人們通常認為海上民族中的佩雷散特人就是非利士人(Philistine)?!妒ソ洝飞险f,非利士人來自克里特島。See Amos 9:7 and Jer. 47:4, where Crete is referred to by one of its ancient names, Caphtor. See now Hitchcock in press.這個觀點在語言層面也得到明確的認同,解密埃及象形文字的法國學者讓—弗朗索瓦·商博良(Jean-Fran?ois Champollion)早在1836年之前就已提出了這個觀點。到了1899年,在泰勒埃斯—莎菲(Tell es-Safi)[此處被認為是《圣經》中的迦特(Gath)]進行挖掘的圣經考古學者就已經開始對“非利士人”特定的陶器樣式、建筑和其他遺跡進行考證的工作了。Roberts 2008: 1–3; Dothan and Dothan 1992: 13–28. See also Finkelstein 2000: 159–61 and Finkelstein 2007: 517 for lucid descriptions of how the early bibli- cal archaeologists such as Albright correlated the Peleset and the Philistines; Dothan, T. 1982, Killebrew 2005: 206–234, and Yasur-Landau 2010a: 2–3, 216–81 on the mate- rial remains usually identified as Philistine; and now the most recent, and complex, discussion and definition of the Philistines by Maeir, Hitchcock, and Horwitz 2013; Hitchcock and Maeir 2013; also the related discussions by Hitchcock 2011 and Stock- hammer 2013.

盡管我們無法詳細知曉這些入侵者來自何處,也不知曉他們的動機如何,但是我們卻知道他們的長相——他們的名字和面孔都被刻在了美迪奈特·哈布神廟中拉美西斯三世停靈廟的墻壁上。這個古代遺址既有繁多的圖像,也滿是一列列的象形文字,在上面入侵者的甲胄、武器、服裝、船只和滿載戰利品的牛車一覽無余,細致入微,學者不但據此發表過關于其具體民族的分析文章,甚至還分析了這些場景中不同類型的船只。See, e.g., Cifola 1991; Wachsmann 1998; Drews 2000; Yasur-Landau 2010b, 2012b; Bouzek 2011.有的全景展示則更為形象,其中之一是異域民族和埃及人的海上混戰,有人雙腳朝天浮在水上,顯然已經戰死,而其他人仍在船上激戰。

圖2 美迪奈特·哈布神廟中的埃及與海上民族的海戰圖(圖片出自Medinet Habu,vol.1,pl.37;芝加哥東方研究所提供)

自20世紀20年代起,芝加哥大學東方研究所(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簡稱OI)的埃及學家們就對美迪奈特·哈布神廟的銘文和場景進行了研究并將其精確復制下來。在埃及與近東地區古代文明研究上,該研究所一直處于世界領先地位。1919年和1920年,研究所創始人詹姆斯·亨利·布雷斯特德(James Henry Breasted)在近東展開了一段史詩般的旅程,歸國之后得到了來自實業家小約翰·D.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 Jr.)的五萬美元啟動資金,東方研究所應運而生。東方研究所的考古挖掘活動遍及整個近東,從伊朗直至埃及以外的地區。

有關布雷斯特德及其指導下的OI項目,包括1925年到1939年間在以色列美吉多[Megiddo,也就是《圣經》中的哈美吉多頓(Armageddon)]展開的考古發掘已有很多著述。Breasted 1930: x–xi. See now the biography of Breasted by Abt (2011). As Abt notes on p. 230, Rockefeller secretly authorized an additional fifty thousand dollars, should Breasted need it, but did not inform him of that.這些著述中最重要的當屬在埃及進行的銘文調查,埃及學家們不辭辛勞,將全埃及神廟和宮殿中眾法老留下來的象形文字和圖畫場景如數復制下來。將銘刻在石墻和紀念碑上的象形文字一一復制下來是件枯燥乏味的苦差事,謄寫者常常頂著烈日,站在梯子或腳手架上,盯著那些銘刻在大門、神廟和石柱上的殘存下來的符號進行謄抄,一干就是數小時。毋庸置疑,這個項目的成果彌足珍貴,因為許多銘文經過風化腐蝕或游客的人為破壞已經嚴重受損。這些銘文如不轉錄下來,后人就無從破譯了。美迪奈特·哈布神廟的轉錄結果得以分卷出版,第一卷于1930年出版,隨后的書卷及相關文卷于20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相繼面世。

盡管學界仍有爭議,但多數專家都認為描繪在美迪奈特·哈布神廟上的陸戰和海戰或許是在埃及三角洲或附近地區同時發生的。這些圖像展示的可能是同時發生在陸地和海上的一場大戰,有些學者則認為,陸戰和海戰圖呈現的是海上民族的伏擊戰,他們打了埃及人一個措手不及。See, e.g., Raban and Stieglitz 1991.不管怎樣,戰事結果沒有爭議,因為埃及法老在美迪奈特·哈布神廟中明確宣告:

襲我疆域者,再無子嗣來犯,其心與靈永遠消亡。由海路襲我者,河口處陣前烈火熊熊,然岸邊我軍長矛密如圍欄,將其團團包圍。我軍將其拖入包圍圈,讓其跪倒在沙灘上,就地處斬,尸體堆積成山。其船只輜重亦被盡數擊落水中。在我威名之下,此類異邦已不敢(再)提我埃及名號:如若提我威名,熊熊烈火必將其吞噬。Following Edgerton and Wilson 1936: pl. 46; revised trans., Wilson 1969: 262–63.

在著名的哈里斯大紙莎草(Papyrus Harris)上,拉美西斯繼續對他的手下敗將指名道姓:

我摧垮了那些入侵的異邦客。我痛斬了(那些)島嶼上的達奴那人,闡卡爾人和佩雷散特人也灰飛煙滅。來自海上的施爾登人和萬舍斯人全軍覆沒,他們悉數被俘,押往埃及,有如被推向岸邊的流沙。我將其安置在我名下的要塞之中。他們各色人等,數以萬計。我向他們所有人征稅,每年從倉房和谷倉中收取衣服和糧食。Following Breasted 1906 (reprinted 2001) 4:201; Sandars 1985: 133. See now zwickel 2012.

埃及人抗擊“海上民族”集團的入侵,這并不是第一次。早在30年前的公元前1207年,也就是法老麥倫普塔(Merneptah)在位的第5年間,這些不為人知的族群也組成一支聯軍襲擊過埃及。

麥倫普塔為學習近東古代史的學生所知,或許多是因為這位埃及法老在同一年(公元前1207年)撰寫的銘文中首先使用了“以色列”(Israel)一詞。這個銘文是《圣經》之外“以色列”一詞出現的最早記錄。法老的銘文中用了一個特殊的標志來說明此詞并非只表示一個地方,而是指一個民族。這個詞出現在一段征戰迦南地區的簡短描述中,他稱當地人為“以色列”See most recently Kahn 2012, with many further references.,這些句子是一段長銘文中的一部分。不過,這段銘文總體描述的是當時麥倫普塔與位于埃及領土西部的利比亞人的戰斗。當年麥倫普塔更重視利比亞人和海上民族,而非那些以色列人。

例如,在赫利奧波利斯(Heliopolis)遺址發現的一段記錄于“第五年,第三季的第二個月(即第十個月)”的文字中稱:“卑鄙的利比亞酋長(與)舍克利斯人和所有異邦已入侵,他們一起進犯埃及邊界?!?img alt="Following Edel 1961; see Bakry 1973."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AD7CE7/12585299804095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17.png?sign=1755373506-UB7njGHhEqIfXwidt6OiHzkaSpuc0w2X-0-6bdafb4b127ca24e5102626afafdd5a5">同樣的措辭重復出現在稱為“開羅柱”(Cairo Column)上的另一段銘文中。Breasted 1906 (2001) 3:253.

在發現于凱爾奈克[今盧克索(Luxor)]的一段長些的銘文中,我們可以看到有關海上民族早期入侵的更多細節。銘文中還包括了每個族群的名字:

(法老陛下在利比亞土地上勝利之初)??巳f斯人(Eqwesh)、特雷斯人、魯卡人(Lukka)、施爾登人、舍克利斯人、來自所有土地的北方人……在第三季,法老說:卑鄙、墮落的利比亞酋長……攜該國最好的勇士和戰士,與其弓箭手——施爾登人、舍克利斯人、埃克萬斯人、魯卡人、特雷斯人降臨特赫努(Tehenu)國……

從利比亞及其帶來的異邦人中所獲俘虜的名錄……

來自海上諸邦沒有包皮的施爾登人、舍克利斯人、??巳f斯人:

舍克利斯人222人

共250只手

特雷斯人742人

共790只手

施爾登人……

(共)……

(埃克)萬斯人,沒有包皮,被殺,他們的手被帶走,

(因為)他們

沒有(包皮)……

與利比亞為敵的舍克利斯人和特雷斯人……

克赫克人(Kehek)和利比亞人,帶走的未殺戰俘218人。Following Breasted 1906 (2001) 3:241, 243, 249.

這段銘文中有幾件事情是顯而易見的。其一,在這次較早的海上民族入侵潮中,共有五個而非六個族群參與:施爾登人、舍克利斯人、埃克萬斯人、魯卡人和特雷斯人。施爾登人和舍克利斯人在這次入侵和后來拉美西斯三世時期的那次入侵中都有參與,但另外三個族群卻不同。其二,施爾登人、舍克利斯人和??巳f斯人被明確稱作“來自海上諸邦”,而五個族群一并被稱為“來自所有土地的北方人”。后者不足為奇,因為新王國(New Kingdom)時期的埃及人所接觸的國度[除努比亞(Nubia)和利比亞之外]都位于埃及北部。施爾登人和舍克利斯人“來自海上諸邦”讓“他們與撒丁島和西西里島分別有關聯”的說法更具說服力。

有些學者提出,對??巳f斯人也來自“海上諸邦”的描述說明他們可能是“荷馬史詩”中提到的亞該亞人(Achaean),即青銅時代希臘本土上的邁錫尼人(Mycenaean),20年之后,拉美西斯三世有關海上民族的銘文中所謂的“達奴那人”或許也是這個民族。至于最后兩個族名,學界一般認為魯卡人指的是土耳其西南部的各民族,這個地區在古典時期被稱作“利西亞”(Lycia)。特雷斯人的來源尚未確定,但可能與意大利的伊特魯里亞人(Etruscan)有關。See discussion in Sandars 1985: 105–15; Cline and O’Connor 2003; Halpern 2006–7.

除此之外,銘文告訴我們的并不多,不過就是些十分籠統的戰爭地點和戰事情況而已。麥倫普塔也只是說勝利“在利比亞的土地上取得”,并將此地稱作“特赫努人的土地”。然而,麥倫普塔明確表明他們屬于勝方,因為他列出了被他們殺死和俘獲的敵方戰士,包括那些人和“手”——當時普遍的做法是殺死敵人剁下手掌作為證據,以便論功請賞。這種駭人之舉的證據剛被發現:人們在位于尼羅河三角洲阿瓦利斯(Avaris)的喜克索(Hyksos)宮殿中發現了埋在4個葬坑之中的16只右手,喜克索時期早于麥倫普塔時期約400年。http://www.livescience.com/22267-severed-hands-ancient-egypt-palace.html and http://www.livescience.com/22266-grisly-ancient-practice-gold-of-valor.html (last accessed August 15, 2012).不管怎樣,我們不知道這些海上民族是全部被殺,還是部分幸存下來,但我們可以猜測后者可能性更大,因為30年后有些族群在第二次入侵潮中卷土重來。

一如公元前1207年,埃及人也是公元前1177年的勝利者。這些海上民族不會第三次重返埃及了。據拉美西斯豪言,他的手下敗將“在他們的地盤上覆滅”。他寫道:“其心臟被取走,其靈魂隨波流去,其武器也被丟入海中?!?img alt="Following Edgerton and Wilson 1936: pls. 37–39."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AD7CE7/12585299804095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17.png?sign=1755373506-UB7njGHhEqIfXwidt6OiHzkaSpuc0w2X-0-6bdafb4b127ca24e5102626afafdd5a5">然而,這次勝利付出了慘重代價。盡管拉美西斯三世統治之下的埃及是唯一成功抵御海上民族攻勢的大國,后來新王國時期的埃及卻未能再次稱雄,這極有可能是因為這一時期整個地中海地區面臨著其他諸多問題,對此,我們將在下文中一一論述。在公元前第二個千年中剩下的歲月里,繼任的法老們統治下的埃及的影響力和國力都大打折扣。埃及淪為二流帝國,成為往日輝煌之下的一個殘影。直到舍順克(Shoshenq)法老在位時,埃及才輝煌重現,利比亞人舍順克約在公元前945年創立了埃及第二十二王朝,他很可能就是希伯來《圣經》中提到的埃及王示撒(Shishak)。Ben Dor Evian 2011: 11–22.

埃及之外,幾乎所有在公元前第二個千年稱雄愛琴海和近東地區的國家和強權——那些在我們今天所謂的青銅時代晚期的黃金歲月里就已存在的國家——紛紛衰落消亡,有的立即消失,有的留存不超過百年。最終,文明如同在這個地區的大部分土地上被抹除了一般。在從希臘到美索不達米亞的廣袤之地上,之前長達數個世紀的文明幾乎蕩然無存,一個新的過渡時代開始了:這個時代將會持續一個世紀,在某些地區可能長達三個世紀之久。

毋庸置疑,在這些王國的最后歲月里,它們的國土一定被恐怖籠罩。這里有個具體的例證,敘利亞北部烏加里特(Ugarit)國王曾給塞浦路斯島上級別更高的國王寫過一封信,這封信是刻寫在一塊泥板上的,信中寫道:

父王,現在敵船已至。他們在我的城市里縱火,對我的國土造成了破壞。父王難道就不知曉,我的步兵和(戰車部隊)都駐扎在赫梯,我的戰船都駐扎在魯卡人的土地上嗎?大軍未還,我的國家只好就范。此事還望父王明察。現在已有七艘敵船來犯,對我們造成傷害。如若其他敵船出現,請設法送書一封,讓我知曉。RS 20.238 (Ugaritica 5.24); translation following Beckman 1996a: 27; original publication in Nougayrol et al. 1968: 87–89. See also Sandars 1985: 142–43; Yon 1992: 116, 119; Lebrun 1995: 86; Huehnergard 1999: 376–77; Singer 1999: 720–21; Bryce 2005: 333 (with incorrect RS tablet number). The precise interpretation of this letter is a matter of scholarly debate, for it is not clear whether it is actually a request for assistance or even what the main point of the letter might have been.

至于這塊泥板有沒有到達塞浦路斯收信人手中還存有爭議。泥板的原發掘者認為此信或許根本就沒有寄出。最早的報告稱,這塊泥板是在窯中被發現的,同時被發現的還有其他70余片泥板,這些泥板放到那里顯然是為了燒制,以免它們在送往塞浦路斯的坎坷路途上損壞。Schaeffer 1962: 31–37; also Nougayrol et al. 1968: 87–89; Sandars 1985: 142–43; Drews 1993: 13–14.發掘者和其他學者最初推測,這封求助急件尚未發送,敵船就已打了回來,城市令人悲傷地淪陷。此說已被數次寫入一代人的教科書中,但學者近來又有了新的說法,他們認為這塊泥板并不是在窯中發現的,而可能是一封已經送至塞浦路斯的信件的復制品。

早前學者的研究有種傾向,那就是把這個時期的任何破壞都歸咎于海上民族。See, e.g., discussions in Sandars 1985; Drews 1993; Cifola 1994; and the papers in conference volumes edited by Ward and Joukowsky (1992) and by Oren (1997). But see already a protest to the contrary in Raban and Stieglitz 1991 and now the papers in Killebrew and Lehmann 2013.然而,將愛琴海和地中海東部地區青銅時代的終結通通怪在他們頭上不免有失偏頗。認為他們是罪魁禍首或許有些過分,因為除埃及的文字記錄和銘文之外,我們并未找到明確證據,而埃及的文字記錄和銘文還互相矛盾。海上民族是像軍令嚴明、以奪取圣地為宗旨的中世紀十字軍一般,作為一支相對有組織的軍隊來到地中海東部的呢,還是像后來的北歐海盜(Vikings)那樣是一群組織松散的烏合之眾呢?還是說,他們是為了逃難或者找尋新土地前來的難民?我們并不知曉,真相或許是上述原因兼而有之,或者都沒有。

現在到了將過去數十年發現的新證據進行綜合分析的時候了。See, e.g., Monroe 2009; Yasur-Landau 2010a; and the papers in the conference volumes edited by Bachhuber and Roberts (2009), Galil et al. (2012), and Killebrew and Lehmann (2013); also the brief summation of the situation in Hitchcock and Maeir 2013 and the synopsis in Strobel 2013.我們不再確信所有留下毀壞遺跡的地點都遭到過海上民族的橫掃。從考古證據中我們可以發現,某個地點的被毀原因和毀滅者并不總是唯一的。此外,這些地點遭毀并非在同一時間,甚至不一定發生在同一個十年間。我們將會了解到,它們走向滅亡,或許跨越數十年,或許長達一個世紀。

此外,盡管我們無法確定希臘、埃及和近東地區青銅時代崩潰的某個或者某些原因,但近代發現的新證據表明,罪魁禍首或許并非只有海上民族一個。現在看來,在諸多文明的崩潰過程中,他們既是入侵者,也是受害者。Bryce 2012: 13.有個假說認為,有一系列不幸事件讓他們被迫離開家園向東遷移,恰與國力業已衰敗的王國和帝國遭遇。也有可能正是因為這一地區的許多王國已江河日下,處在虛弱狀態,海上民族才得以乘虛而入發起攻擊,最終一舉將它們征服。如果這樣來看,海上民族或許就像某位學者所說的是“機會主義者”,他們或許與之前猜測的不同,在地中海東部更為平和地安頓了下來。這種種可能,我們將會在下文詳細探討。

然而,在數十年的學術研究中,海上民族一直是理想的替罪羊,往往站在一個更加復雜多變甚至非他們位置上的絕對達不到承擔埃及和近東衰敗的罪責?,F在他們翻身的日子到了,近來有幾位學者指出,海上民族肆意破壞及(或)遷徙浪潮的“故事”是由著名法國埃及學家加斯東·馬斯佩羅(Gaston Maspero)等學者在19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編出來的,這個論斷在1901年形成了定論。然而,這個理論的依據只有銘文而已,毀滅地點的實際挖掘是在很長時間之后才開始的。事實上,那些追隨馬斯佩羅理論的學者在海上民族走向問題上也有分歧,有人認為他們在被埃及人擊敗之后才來到了地中海西部,而非從這里出發的。Roberts 2008: 1–19. See also discussion in Roberts 2009; Drews 1992: 21–24; Drews 1993: 48–72; Silberman 1998; Killebrew and Lehmann 2013: 1–2.

從目前的研究來看(我們將在下文中闡述),海上民族或許對發生在青銅時代晚期之末的某些破壞負有責任,但是終結這一時代的真正原因可能是一連串事件,有人禍,也有天災——包括氣候變化和干旱、名為“地震暴”(earthquake storm)的地震災害、內亂以及“系統崩潰”(systems collapse)。正是這一系列天災人禍聯手創造了一場“完美風暴”,奏響了這一時代的終曲。但是,欲了解公元前1177年前后發生的重大事件,我們必須從三個世紀之前談起。

表1 青銅時代晚期國別年表(埃及和近東國家/王國)

表2 現代地名與青銅時代晚期大致地名對照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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