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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夢寒在時隔兩年以后更新了一條微博：你沒實現(xiàn)的夢，我來幫你實現(xiàn)吧。后面@了一個人——她已經(jīng)去世兩年的男朋友。

我看到這條微博瞬間淚如雨下。

兩年的時間，很多人已經(jīng)換過一個又一個愛人，美麗多愁的夢寒卻還是孑然一身。

要說世間什么樣的愛人可以永恒，非死去的愛人莫屬了。

時間回到2012年夏天，我在C城旅游時遇到夢寒。

當(dāng)時的夢寒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姑娘，看到我一只手在比剪刀另一只手舉著相機(jī)吃力地自拍，夢寒走到我面前笑著說：“我?guī)湍闩陌伞！?

我高興地點(diǎn)點(diǎn)頭。

夢寒幫我拍完兩張照片以后，笑嘻嘻地招呼了和她同行的男生過來，讓男生幫我跟她拍一張合照：“要把我們都拍得美美的哦！”

我至今都還記得夢寒俏皮的聲音，20歲出頭的女生，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悅。

臨了的時候，夢寒和我互加了微信，她說以后給我寄合照和明信片。我們的交集就此暫告一段落。

旅游回來后不到半個月，夢寒從北京給我寄來了我們的合照還有十多張明信片。她告訴我，每一張明信片上的風(fēng)景都代表了一個城市，21歲的夢寒已經(jīng)去過了15個城市，隨行的還有那個給我們拍照的男生，她的男朋友，叫徐暢。

熟絡(luò)以后，夢寒給我講了她和徐暢的故事。

2

夢寒是杭州人，來北京上學(xué)的第一年就遇見了土生土長的北京男孩徐暢。

當(dāng)時她和室友接了個車展禮儀的兼職，徐暢是攝影師，拍照的時候，夢寒自來熟地搭訕徐暢：“帥哥，拍照的時候麻煩把我拍得美一點(diǎn)兒可以嗎？我的臉不太上鏡。”

徐暢看了一眼夢寒，淺笑著說：“沒問題，不過你長得挺好看的，不用擔(dān)心這個問題了。”

夢寒的性格雖然大大咧咧的，臉卻還是刷地一下紅了。

我見過夢寒，她的五官很小巧精致，只是在大眾都以錐子臉為美的時代，夢寒卻長了一張圓臉，所以才看起來有些嬰兒肥。

在那之前，夢寒一直有些自卑，被徐暢這么一夸，不管是不是真話，女孩心里都喜滋滋的。

夢寒那時沒有想過會再見到徐暢，上天卻為他們安排了重逢。

大一學(xué)期末，徐暢來夢寒的學(xué)校給畢業(yè)生拍照。

中午的時候，徐暢在校門口的餐廳吃飯，夢寒正好在那家餐廳做兼職生。點(diǎn)菜的時候，徐暢愣了一下：“是你啊！”

夢寒笑嘻嘻地說：“原來你還記得我呢！”

那頓午餐徐暢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夢寒忙前忙后的身影讓他有些恍惚。

等夢寒結(jié)束中午的兼職回學(xué)校的時候，徐暢在餐廳門口叫住了她：“你很缺錢嗎？”

夢寒轉(zhuǎn)過頭沖徐暢翻了個白眼：“你會不會說話啊？”

徐暢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連忙改口道：“我是說你兼職應(yīng)該很累吧？”

夢寒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賺點(diǎn)兒錢出去玩。”

“我開了個攝影工作室，一直想招個助理，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來我這邊。”

夢寒看著徐暢有些難以置信：“當(dāng)然愿意，只是我沒學(xué)過攝影，幫不了你什么。”

“沒關(guān)系，我教你。”徐暢笑著說道。

后來的日子，夢寒每次回想起這一段都覺得人生開了掛。遇見徐暢以前，她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接觸攝影。

夢寒學(xué)的是外語，一心只想畢業(yè)以后進(jìn)外企，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然后平平淡淡地過生活。

徐暢的出現(xiàn)就像一只水鳥踩過湖面，打破了夢寒原本平靜如水的生活。

3

徐暢的工作室離夢寒的學(xué)校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為了不遲到，她每逢周末都會早起一個半小時坐公交和轉(zhuǎn)地鐵。

剛開始的時候，徐暢只讓夢寒在旁邊觀看和負(fù)責(zé)接待客戶，等過了些時候，徐暢開始教夢寒如何對焦、調(diào)光圈、構(gòu)圖等。

徐暢是個好脾氣，就算夢寒好幾次差點(diǎn)兒摔壞他的相機(jī)也沒有苛責(zé)過她，反而更加耐心和細(xì)致地指導(dǎo)夢寒。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啊？”

徐暢送夢寒回學(xué)校，夢寒坐在副駕駛上終于問出這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話。其實從一開始徐暢讓她去他工作室?guī)兔Γ瑝艉陀行┟恢^腦。

徐暢臉上的表情有些窘迫：“你的手看起來白白凈凈的，最好不要沾上餐廳里的油污。”

夢寒微微翹起唇角，溫暖也在心底蔓延開來。

車子停在夢寒的宿舍樓下，夢寒從車?yán)锵聛恚磺杀煌瑢W(xué)撞見。一臉壞笑的女同學(xué)嗔怪夢寒交了男朋友還藏得這么深，夢寒剛想解釋，徐暢忽然從車?yán)锾匠霭雮€腦袋：“以后有機(jī)會請大家吃飯。”

夢寒心里一驚，徐暢這句話是默認(rèn)了兩個人在戀愛嗎？還是只是替自己解圍呢？

連續(xù)三天，夢寒都不敢找徐暢聊天。直到第四天晚上，徐暢突然給夢寒打電話，徐暢的聲音和平常沒什么兩樣，但是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夢寒終身難忘。

徐暢說：“夢寒，我只談過一場戀愛，那是高中的時候，女生是我們班學(xué)習(xí)委員。我們瞞著家長和老師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戀情，我以為我們到了大學(xué)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后來，她跟了別的男生，再后來不斷劈腿。我曾經(jīng)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對什么人動心了，可是看到你的時候，突然覺得生命有了另一種色彩，我很確定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夢寒聽著徐暢一股腦兒說完這些話，心里又是喜悅又是遲疑。在這之前，夢寒一直不知道徐暢有過那樣一段感情經(jīng)歷，但等緩過神來又想，都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還在意那些干嗎？于是假裝淡定地回答徐暢：“可以在一起試試啊。”心里卻早已樂開了花。

夢寒和徐暢在一起了，夢寒再喊徐暢“師父”的時候，徐暢會微微皺眉，夢寒連忙改口叫老徐。

關(guān)于徐暢的年齡一直是個謎，直到有一天，夢寒偷偷看到徐暢的身份證，她才知道他比自己大3歲。

如果沒有后來的意外，徐暢曾向夢寒許諾，等她一畢業(yè)，他就和她去民政局領(lǐng)證。

夢寒一臉驚呆地看著徐暢：“這也太快了吧？我不想那么快就成為人妻啊！”

“放心，傻瓜，就算和我結(jié)婚了，你也還是我的女王大人。”

每次回想起徐暢當(dāng)時寵溺的眼神，夢寒都一陣心酸。

4

夢寒第一次見到徐暢的家人是在2011年的中秋節(jié)，徐暢帶她到北京的郊區(qū)看望爺爺奶奶。

老太太看到徐暢來特別開心，聊天的時候，老太太和夢寒說了很多徐暢小時候的事情。但絕大多數(shù)事情都發(fā)生在徐暢讀小學(xué)的時候，對于中學(xué)以后的事情，老人只字未提。

也是那時候夢寒才知道徐暢的父母在他小學(xué)畢業(yè)以后就把他接回了家里，只是沒過兩年，父母就離異了，他跟了父親，母親嫁給了一個加拿大的商人，再婚沒多久就移民到了國外。

母親結(jié)婚沒多久，徐暢的父親也帶回來一個女人，原本兩個人的家突然變成了三個人。

徐暢對繼母不討厭也不喜歡，骨子里的淡漠卻是從那時候開始滋長的。

奶奶對夢寒說：“我們家小暢看起來雖然和別人家的小孩沒什么兩樣，但內(nèi)心其實藏了不少心事，這一點(diǎn)我是非常清楚的。”

奶奶告訴夢寒，徐暢小學(xué)六年級的畢業(yè)典禮，父母因為有事情，都沒能趕來參加。最后還是爺爺去的，徐暢是畢業(yè)生代表，在臺上結(jié)束發(fā)言后一直悶悶不樂，爺爺問他怎么了，徐暢只說沒事。可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奶奶分明記得徐暢躲在房間里哭了半個多小時。

回去的時候，夢寒坐在副駕駛望著安靜開車的徐暢緩緩開口：“以后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徐暢握緊了夢寒的手笑了笑：“我也會的。”

5

聽說愛一個人的表現(xiàn)之一就是不管去到哪里做什么事都會想到那個人。

徐暢自從知道夢寒的旅行計劃以后便盡可能帶她出行，有時去外地出差也會叫上夢寒。

他們的旅行是從2011年10月開始的，終止于2013年1月，在這期間他們一起去過了5個國家，20多個城市，兩個人一起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尼日爾，被列為世界上最不發(fā)達(dá)國家之一。

夢寒怎么也沒想到那會是他們的最后一次旅行。

2013年1月29日，從尼日爾回來后的第一個星期，徐暢服安眠藥自殺了，在睡眠中和這個世界做了永別，也徹底離開了夢寒。

噩耗傳來的時候，夢寒又哭又笑，嘴里一直說著不可能。直到親眼見到徐暢的黑白照片時才不得不接受他已經(jīng)離開的事實。

徐暢的葬禮上，夢寒見到了他父母。不再年輕的男人面如死灰，眉頭緊皺，一身黑衣黑裙的女人則長跪不起，哭成淚人。男人訓(xùn)斥女人，女人責(zé)罵男人，新賬舊賬都被翻了出來。

夢寒看了一眼徐暢的照片后悄悄地離場了。

徐暢離開以后，夢寒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走出悲傷的陰霾。

學(xué)心理的朋友聽說了徐暢的事情以后，推斷徐暢很可能患有抑郁癥。

夢寒突然喃喃自語：“是我害死了他。”

原來在去非洲以前，徐暢曾問過夢寒能不能換別的地方：“非洲環(huán)境太差了，條件也很艱苦。”

夢寒撒嬌道：“我一直向往三毛跟荷西的愛情故事，你就陪我去一趟非洲吧！”

徐暢說好。

6

徐暢離開后的半年，夢寒曾不止一次夢到同一個場景：夢里是一片沙漠，徐暢行走在沙漠里，一陣風(fēng)沙刮過，他突然消失不見了。

夢寒念著徐暢的名字醒過來，滿臉都是淚。

徐暢離開了，就像一陣風(fēng)拂過，卻在夢寒的人生里留下濃重的一筆，那些屬于他們兩個人的記憶也一直不肯離去。

后來夢寒去看他們在尼日爾拍的照片才驚覺徐暢的鏡頭里最多的是當(dāng)?shù)氐男『⒑蛬D女，那種帶著無辜和警惕的眼神讓夢寒心口一陣疼痛。夢寒想起在尼日爾的時候，徐暢曾說過：“這是一片被上帝遺忘的土地。”

夢寒后知后覺，原來自己一直都沒有看懂徐暢隱忍的悲傷。

“他看起來總是無憂無慮的，臉上也總是掛著笑容，從來不會在我面前抱怨什么，無條件縱容我，盡可能滿足我的一切要求……我以為他真的過得很快樂，卻忽略了他一次又一次失眠工作到天亮，也沒問過他會不會孤獨(dú)……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女朋友吧。”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夢寒說她一定不會再讓他陪她去非洲。

7

2014年，夢寒從學(xué)校畢業(yè)，如愿進(jìn)了外企，心里卻沒有一絲喜悅。生活就像一杯白開水，工作于她也不過是安身立命之本。

工作的第一年，她拒絕了兩個同事的表白。被問及理由，她只說心里有喜歡的人。畢業(yè)后，她從來不和任何人提起她和徐暢的故事，徐暢是她心里一碰就疼的傷口。

很多人都說愛情的傷痛會隨時間治愈，時間久了，傷痛會不藥而愈，可是忘記徐暢，夢寒做不到。

“那就一直記著吧。”2015年新年，夢寒更新了這條微博簽名，至今沒有再改過。

2015年7月，盛夏，夢寒給我打電話：“我又夢到他了，這一次和以前的夢不一樣。”

夢寒說徐暢在夢里給她和別的男人拍結(jié)婚照，徐暢是笑著的，夢寒卻看到了眼淚……

兩個月后，夢寒辭職了。

徐暢走之后，夢寒曾發(fā)誓這輩子都不再碰單反，但是那場夢就像一記耳光，打醒了夢寒：攝影是徐暢這輩子最深的執(zhí)念。她愛他，所以她重新拿起了相機(jī)繼續(xù)他的夢想。

辭職以后，夢寒去了很多以前和徐暢約好卻沒能去成的城市。

她把旅途中發(fā)生的故事記錄了下來，刊登在旅游雜志和個人公眾號上。

上個月，夢寒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定位顯示在冰島。夢寒臉上的笑容澄澈，眼神一塵不染，美好得就像我們剛認(rèn)識時的樣子。

我在評論里問夢寒什么時候才會停止漂泊安定下來，她回復(fù)我：“等有一天遇到一個讓我有結(jié)婚沖動的男人，那我就不再四海為家。”句末附帶了一個憨笑的表情。那一刻，我想她是真的釋然了，也活成了徐暢在另一個世界最想看到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