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你受了很重的傷，這才敗了我半招。”楊鳳歌眼中閃著光，她一手按著身邊的短劍，問，“那你的傷好了嗎？”

“還沒有?！?

“那我什么時候才能和你堂堂正正的比試一場？”

“你為什么非要和我比試？”

“他們說你是武功最強的人?！睏铠P歌回答。

小船在江上飄蕩，穿入一片荷花，再過不久蓮蓬就成熟了。江寧道，“我家中有兩個妹妹，一個安靜沉穩，一個也是和你一樣吵吵鬧鬧。她很想來金烏?！?

“為什么？”楊鳳歌壓根沒在意到江寧說她吵鬧。

“因為她想當個將軍，而我們東鶴是沒有女將軍的，所以她很羨慕金烏人?！苯瓕幷乱欢浜苫ǎ旁跅铠P歌面前，道，“可我覺得，女孩子還是不要舞刀弄槍，就在家里學學插花也沒什么不好?！?

就算楊鳳歌是個傻子，她也該聽出江寧話中的意思了。

原來是江寧嫌她煩了，她長這么大，還沒有任何一個人這樣嫌過她，楊鳳歌將江寧折的荷花丟到水中，摸起短劍想要站起來與江寧痛痛快快打一場，可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沒有站起來。

“難怪我母親說東鶴人迂腐。”楊鳳歌想想還是氣不過，反正此時荀術又不在，她沒有什么好怕的人，便噼里啪啦的說，“女子怎么不能舞刀弄槍了？因為是女兒家就要一輩子相夫教子，就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男子能選自己要走的路，女子為何不能選？燕云十六國，唯有東鶴能與西海、南雁抗禮，東鶴人固步自封，舉目之下皆是嚴苛禮法，要是東鶴能廢掉這些無聊的禮法，早就收回蟬山了。東鶴女子并非沒有佼佼之輩……”

要是江寧生來就是蕭致和，他會為今日楊鳳歌的言論生氣，可他生來是庶民，楊鳳歌說的這些話雖然難聽卻是東鶴實實在在的現狀。

他見楊鳳歌突然噤聲不語，非但沒有生氣，還問道，“你怎么不說了？”

“你不生氣？”

“我不生氣啊，我覺得你說的很好?！?

“你不是說女兒家在家插插花就好了嗎？”楊鳳歌看著湖面上生長著的荷花，越發的氣憤。

“因為我還活著，我能保護我妹妹，有我在一天，侯府不需要她去戰場賣命。”江寧接著說，“東鶴與金烏終究是不一樣的，我很敬佩楊家，甚至我希望我妹妹與東鶴所有的女子能夠像你們一樣，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可以拒絕自己不想做的事，不管是做什么都不會被人非議?！?

楊鳳歌沒想到江寧是這樣一個好說話的人，她接過江寧手中的茶盞，喝了一口茶，說：“你和那些東鶴人不太一樣?！?

“也許是你對東鶴的了解太少了?！?

“嗯？”

楊鳳歌對東鶴的了解大多來自她的舅舅，從小到大，她也只去過東鶴一次。

“東鶴很多人。有人身懷神農之志，她過的很清貧，卻還要買藥材為付不起藥費的人治??；有人用情至深，給過她承諾的人已經死在了異鄉，她便獨自去那里守著無人問津的墳堆，這都是東鶴女子。”

前者是沈云嵐，后者是溫鈺。

江寧還遇見過很多令他敬佩的女子。

他嫂嫂崔鳶，蕙質蘭心，不顧家人反對加入一貧如洗的江家，供著他讀書，將這個家漸漸完整起來。

平陽太夫人柳氏，她本是富貴人家的小姐，跟著先侯爺吃了太多的苦，幾經沉浮，宗人府多年衰減了她的年華卻沒磨損她的心志。

蕭致和撐起了侯府，是她撐起了蕭致和。

東鶴有很多這樣的人。

拼命活著的人，在哪里都是不缺的。

“你們東鶴竟然有這樣的女子？”楊鳳歌想到剛剛她的言論不僅紅了臉。

她在心中想，江寧心中一定在說楊家姑娘可真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啊。

這一想，她就覺得自己羞愧難當，也不顧今日來找江寧的正事了，連忙為自己剛剛的不當言論道歉。

江寧笑了。

其實他笑起來挺好看的，自從他到了青州，他就不怎么真心笑了。

青州是個無形的牢籠，將他困在其中，他在那里活的很艱辛。

剛剛與楊鳳歌談話，他發覺這丫頭是真的單純，她看似囂張不過是世家小姐任性的通病罷了。楊鳳歌來找他比試，就算是澹臺由給出的主意，想來這丫頭也是聽不懂的，她可能只是惦記著早點與平陽侯比試比試。

很久沒有看見這樣純凈的臉龐了。

這樣會為自己說錯了話羞紅了的臉。

江寧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這樣直來直往的人了。

所以他發自真心的笑了。

“以后要是有機會，我可以帶你去青州玩?！?

“真的嗎？”楊鳳歌抬起頭看著江寧，她也笑著說，“我還以為你是個很不好說話的人，沒想到你還挺……”

“嗯？”

“挺可愛的?！睏铠P歌大笑道。

“我原本也以為你是個很頑劣的少女，拿著刀劍就敢往侯府闖，把阿笙嚇了一跳?！苯瓕幮χ鴨査?，“回金烏后，你舅舅肯定狠狠的罰你了。”

“你怎么知道？”

說到底楊鳳歌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江寧也很是好奇，楊家在金烏舉重若輕，楊家家主竟然將孩子養成這般胸無城府。

“我還知道他們問了你很多我為何會輸給你的事?！?

說起這個楊鳳歌就很生氣，夸她奚落她的人都有，她母親也不信她能打贏平陽侯非要她將那日用的招式一筆一畫默寫出來。

此時楊鳳歌看著江寧，眼神很是堅定，說：“上一次你受傷了不算數，下一次，我一定會堂堂正正的贏你?！?

荷花掩著遠處的樓閣。

澹臺由搖著扇子，目光落在楊鳳歌與江寧身上，瞇著眼說：“這一切，本該是你的，他擁有的爵位、榮譽和名望，本該都是你的。你恨嗎？”

“國主是在挑撥我和陛下？”青衣男子站在閣中，手執一把素扇卻不打開。

“你們之間還用挑撥嗎？”

青衣男子表情也沒有什么變化，他看著澹臺由忽的笑了，說，“我與陛下關系如何，不用國主擔心，陛下是陛下，平陽侯府是平陽侯府。國主請我過來是對付他的，并非陛下，并非東鶴?！?

“若我要起兵東鶴？”

“國主也太高看自己了?！?

青衣男子眼眸中有不甘也有隱忍，但更多的是對眼前人的仇恨。

他緩緩道，“要你真的能起兵東鶴，就不必騙平陽侯到金烏，也不必要挾我了。”

“在追殺蕭致和這件事上，我們是天生的盟友，何來要挾之說?！卞Ｅ_由哼了一聲。

“僅僅是這件事。”

“那你只需要做好這件事?！卞Ｅ_由說，“你最了解蕭致和，幫我好好看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