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厲以寧經濟史文集(第4卷):工業化和制度調整作者名: 厲以寧本章字數: 8420字更新時間: 2019-01-03 17:28:33
第二章 工業化和資本形成
第一節 投資是工業化的第一推動力
一、資本形成概念
資本形成(capital formation)是經濟學書刊中經常出現的一個術語。它和投資這個概念有密切的關系,但并不是投資的同義詞。簡要地說,資本形成要比投資這個概念窄一些,也更專業一些。
資本形成是指一國“每年國內所增加的可再次用于生產的固定資產存量總數”。這表明,并非任何投資都能算做資本形成,而只有“在工廠場地、成套設備、機器、工作間等方面的支出,只要目的是增加它們的數量和質量”
的資本支出,以及“用作對已開墾地的改良、對礦山的改善等活動之上的支出”
,才是資本形成。
根據庫茲涅茨的解釋,“資本形成率只和可再生產資本的增加有關”。至于某些不能再生產的自然資源(如土地或礦山)對生產率的增長也在起作用,而且不能再生產的資本價值按不變價格計算也會增加,但在計算資本形成時不把那些不能再生產的自然資源的增值包括在內。
在現代經濟學中,計算資本形成時,主要包括以下項目:
1. 基礎設施
1.1建筑物(包括市政工程)
1.2交通設施(包括了鐵路與其他交通體系的基本設備)
2. 在成套設備和機器上的投資
2.1公路和水路交通工具
2.2商用船只
2.3鐵路公司
2.4其他成套設備和機器
1+2=國內資本形成
國內資本形成+來自國外的投資=資本形成總額
這種計算未把用于農業用地改良的投資包括在內,但仍可以說明工業化過程中的資本形成。至于工業投資中的流動資本(或稱非可折舊資本)支出,則未計算入資本形成項目內。可見,投資概念寬于資本形成概念。
由于經濟史研究者們對工業化時期資本形成所提出的理論模型不一,概念界定不一,指標取舍標準不一,所以資本形成數量的計算也不會有唯一正確的結果。但不管怎樣,“資本形成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取決于資本存量的增長率及產出對資本的彈性”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
希克斯曾指出:“現代工業之所以必然朝固定的方向發展,就因為我認為的這一特征,即它依賴于固定資本的使用。”
這表明資本形成的重要性。不僅如此,希克斯還強調:“要使耐用設備一直都在使用之中,就必須有一個或多或少的常設的機構和一批常備的勞動力來使它運轉。這在社會和經濟兩方面都產生了極為重要的后果。”
資本形成對工業化的意義由此可知。
以下,讓我們從投資談起。
二、“投資是工業化的第一推動力”的含義
為了形成固定資本,以及為了使固定資本得以運轉,不僅需要起始時的投資,而且需要后續的投資、不斷追加的投資。因此,人們通常把投資稱做經濟增長的第一推動力、工業化的第一推動力。
投資可能是投資者把自己擁有的資本投入,但在大多數場合,投資是投資者利用各種不同方式融資的結果,或者是一部分靠自己的資本投入,一部分靠融資。然而,在西歐工業化剛開始時,“由于信用創造機制相對不發達,資本供給在很大程度上與貨幣供給是同一的”。這就是說,貨幣供給不足,同時也就是資本供給不足、融資不足。貨幣供給不足表明通貨緊縮,資本供給不足則使得投資者感到恐慌,因為工業項目無法繼續建設,或使得已經建成的工業項目無法運轉。
這正是西歐國家在工業化開始時不得不認真對待的問題。
如果再作進一步分析,那么“投資是工業化的第一推動力”這一表述實際上有三方面的意思:
1. 從企業物質資本的角度來分析,投資之所以是工業化的第一推動力,因為沒有起始時的投資和以后連續的投資,就無法置備工業企業所需要的物質資本并讓它們順利運轉。廠房、設備、原材料、燃料、動力系統,無一不是靠投資置備和投入生產的。
2. 從人力資本的角度來分析,因為只有投資才能提供工業企業所需要的技術工人和專業人員。即使能招募到農民,他們也必須經過一定的職業技術培訓,才能成為用人單位所需要的勞動力。為培訓人員,需要有教育投資,包括教育設施的投資。
3. 從社會經營資本的角度來分析,更能說明投資是工業化的第一推動力。這是因為,工業化不等于新工廠一一建立、新礦山一一被開采,工業化是社會的投資過程,所以社會經營資本是工業化過程中不可缺少的。比如說,交通干線的建設、港口和港口設備的建設、通信網絡的建設、城市公用設施的建設等等,都有賴于社會經營資本的增長。沒有用于這些方面的起始投資和后續投資,工業化是無法進行下去的。
社會經營資本的投入對工業化和持續經濟增長起著三方面的作用:一是它成為工業化和持續經濟增長的必要前提;二是它為工業化和持續經濟增長提供服務性的生產能力;三是它使得所形成的資產具有規模經濟。但社會經營資本的投入是有風險的,利潤率不確定使得私人投資者不敢貿然投資,在這種情況下,不僅需要政府給私人投資者以保證,而且需要政府提供幫助以便產生規模效益。
加之,社會經營資本的投入量是巨大的,通常不是個別私人投資者所能承擔的,因此需要金融機構的支持,但由于風險的存在和收益的長期性,金融機構一般不愿介入。這正是西歐各國工業化開始時所遇到的難題之一。
還應當補充說明,工業化開始前,西歐各國民間借貸利率高得驚人。據坎蒂隆在1730—1734年間所著《商業性質概論》一書所述,當時倫敦魚市場給販魚商的貸款利率是一年260%。而巴黎小商販承擔的貸款年利率竟高達430%。
可見,在工業化開始時,投資者一般很難按承擔得了的利率從民間融到資金。
在討論“投資是工業化的第一推動力”時,有必要強調產權明確的重要性。考特在分析英國工業化開始時,曾經強調產權關系到投資能否發揮應有的作用問題。他寫道:“在經濟變化的過程中,人口的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口的適應性;資本投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愿意承擔由此產生的一切后果。”私人投資也好,公共投資也好,都離不開對投資所產生的后果的承擔,這就是產權問題重要性的表現。英國工業化開始前就已經對私人產權進行保護,這樣,產權的界定和得到保護使得投資的責任和投資結果的歸屬都清晰了,這才能使投資人作出投資的決策。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必須把18世紀的(英國)經濟史視為一大批人所作出的經濟決策的結果”
。
由于投資范圍廣泛,所以要弄清楚投資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在投資和經濟增長之間,“存在著復雜的因素關系,我們不能輕率地就得出更多的資本形成本身就會導致相應加速的生產增長的結論”。這主要取決于投資的結構,即投資的去向或用途。比如說,資本形成如果大量存在于房屋建筑方面,或者存在于流動性存貨的增加,那么生產就難以出現明顯的增長。
從另一個角度看,在對經濟增長起作用的因素中,投資雖然是一個關鍵性因素,但卻不是唯一的因素。例如,制度的變革可能引起較大幅度的經濟增長,但不一定反映于投資的大量增加;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可能同投資有密切關系(如購置新設備),也可能同投資的關系不大(如生產組織的改進)。因此,“在投資僅僅是起作用的若干因素之一的情況下,把產量增加歸功于高投資,這一點在多大程度上是正確的,確有必要加以懷疑”。
當然,提出這些爭議并不意味著投資不再是工業化的第一推動力。可以歸結為這樣一個道理:工業化開始后,有了投資并不說明工業化一定取得重大進展,因為這還取決于其他因素;然而,如果沒有投資,那么工業化就無法進行。
三、工業化初期的行業組織
在工業化初期,行業組織對工業化中的資本形成的貢獻是很小的。原因很簡單:在突破傳統生產方式之后進行工業化的西歐國家,原來的工業行業組織(手工業行會)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或者,即使存在,也不可能對工業化開始后的資本形成起什么作用。至于邊進行工業化、邊突破傳統生產方式的西歐國家,那里的手工業行會可能繼續存在,但它們的作用往往是抵制近代工廠的建立而不可能為工業化中的資本形成作出貢獻,以后,當傳統生產方式被逐漸突破以后,這些手工業行會一般就不存在了。
那么,工業化開始后,由工匠上升為新興的工業企業家是不是建立了自己的行業組織?如果建立的話,它們是不是在工業化的資本形成方面起過作用?根據西歐經濟史的資料可以了解到,工業化開始時新興的工業企業家主要是工匠出身的小老板,他們也曾建立自己的行業組織,但都類似于中世紀的行會。例如,在英國工業化初期,由工匠們成長為小企業主的那些人,在某些城鎮有行業聯合會之類的組織,但它們是限制競爭的。1822年設菲爾德的一些行業聯合會的規定中載明:“除本章程另有規定外,凡屬本行業聯合會各行各業的成員,均不得同時有兩個以上的學徒”;還規定,學徒未滿法定年限的,“不得在本行業聯合會的任何行業中開始制造”
。從這些規定不難看出,它們“很像是十五世紀行會章程中的一段摘錄”
。克拉潘認為,如果說19世紀初期英國的行業聯合會同中世紀的行會在規定方面有什么區別的話,那就是:中世紀的行會明文禁止成員雇用散工(即擁有自己的工具,甚至有自己的家庭作坊,卻替行會成員的作坊干計件活)按計件制作產品,而19世紀初期英國的行業聯合會卻容許店主們雇用散工。
這可能是由于工業化開始后行業組織已經控制不了對散工的雇用而不得不承認現實的緣故。
較大型的工商業企業的行業組織稍后才建立和發揮作用。只有到那時,這些行業組織才為工業企業爭取本行業的利益而活動,但對于資本形成的作用仍然是微弱的,甚至還不如中世紀某些商會或行會所起的作用,因為在中世紀的城市中,這些商會或行會還投資建造會所、公共倉庫、碼頭,訓練和雇用消防人員、公用事業服務人員等。
四、金融業和工業化中的資本形成
前面已經指出,在西歐各國工業化初期,金融機構并沒有向新建的工業企業注入較多的資金。當時,教會掌握了大量資產,包括土地和貨幣資金,但教會不愿投資于工業。即使在當時被認為很有贏利前景的采礦業和冶煉業,教會對此也不感興趣。“教主比起世俗地主來更不大愿意投資于采礦與冶金,不愿意像他們那樣以有利的條件租出去。”哪怕在“一些宗教人物因政治權力而擁有王室特權”
的情況下仍然如此。
再說,在工業化開始前,金融業對客戶的融資,包括借款方和貸款方,都十分謹慎。這不僅因為投資利潤和貸款償還期限的不穩定,更主要是因為信用體系不完善。再加上戰爭頻繁,貸款擔保物兌現沒有把握,以及金銀比價的變動,使借貸雙方都小心翼翼。很能說明問題的是,17世紀的一份銀行給儲戶的單據中竟有三份存折:一份按黃金記賬,一份按白銀記賬,第三份按西班牙本洋記賬。
在工業化開始時,大型金融機構一般不貸款給工業企業(因為當時的工業企業主要是小老板經營的),而只愿意貸款給經營海外貿易的大商人,但有些工業企業還是可以從小型金融機構貸到少量款項。在某些情況下,紳士和貴族如果有錢可貸出,工業企業也可以從他們那里貸到款,不過往往難以分清究竟是長期貸款還是直接投資。
至于民間融資,盡管利率高,但只要仍在工業企業可以承受的范圍內,也不是沒有可能貸到的。但這與其說是靠市場關系得到的貸款,不如說是靠習俗和人際關系得到的貸款。此外,租賃也是當時采用的一種可行的融資方式。例如,在1770—1795年的英國,正是工業化開始階段,在棉紡織業中,“這個階段對固定資本的需求相對較少,對原材料和某些機器的資本需求,則可以通過信用貸款的方式解決,而工廠場地與成套設備則可以通過租賃獲得”
。到了19世紀初期,工業企業需要的少量貸款,可以從金融機構方面得到滿足。在法國,19世紀末期法國剛開始制造汽車時,由于工廠規模不大,所以企業主“往往在范圍不大的親朋圈內就可以籌集到成立一家企業所需要的資本”
。
金融業對工業化中資本形成的作用,越到后來越明顯。稍晚進行工業化的德國,銀行扮演的角色較為突出。要知道,德國在工業化初期,投資并未主要投入工業部門。據統計,1851—1855年,德國總投資的分布情況是:

到了1906—1910年,德國的投資結構發生了很大變化,總投資的分布情況是:

德國投資結構的上述變化是正常的,金融業在推進工業化中的作用越來越大。德意志銀行的建立以及它對德國大工業企業的支持很能說明問題。德意志銀行1870年4月在柏林成立。在這以前,德意志境內雖然已有一些私人商業銀行,但規模都很小,以至于德國企業要在對外貿易中得到資金的幫助,只好“求助于倫敦的金融家。當時的德國銀行尚不具備處理國際交易的組織機構”。德國的銀行家認為這是很丟臉的事情,于是醞釀要成立德國自己的大銀行,為德國在國際金融領域內爭得一席地位。在這種動機的支配下,德意志銀行成立了。
德意志銀行一開始就是一家股份制銀行,股東們承擔有限責任。這是德國第一家這種形式的商業銀行。在業務上,它是一家綜合性的銀行,不僅從事短期信貸,而且還從事投資銀行業務,盡管它過去并不熟悉這項業務,但它還是大膽地涉足這一金融業務領域。具體地說,它從事股票發行和銷售,包括包銷大公司的證券并承擔風險,它還買賣債券,包括包銷新發行的公司債券。例如,1879年,它為克虜伯公司包銷2,250萬馬克的公司債券;
1890年,為曼奈斯曼公司發行了3,500萬馬克的股票。
由于德意志銀行規模大,資本雄厚,又從事投資銀行業務,并且向一些大工業企業參股、控股,行使表決權,因此它在德國經濟中的影響是巨大的。它對德國工業企業的壯大和對德國工業化的推進起了重要作用。在談到商業銀行對德國工業化的重要作用時,格辛克隆指出了另外一點,即在一些商業銀行的支持下,德國工業企業的獨立性顯然提高了。
也就是說,由于有了金融機構的幫助,德國的工業企業在資本供給方面有了保證,所以對政府的依賴程度有所降低,工業企業開始成為獨立自主的企業而活躍在國內外市場上。
五、從海外得到的財富在多大程度上轉化為工業資本?
工業化開始前,西歐國家中有一些已在海外占據了廣大殖民地,另一些國家雖然沒有直接占據殖民地,但通過貿易等途徑獲得了大量財富。在這一過程中,從事殖民地采掘業、種植業和貿易的商人和地主積累了不少財富。因此,歷來有一種說法,即西歐國家從海外得到的財富轉化為國內的工業投資,從而大大推動了工業化的進展。英國被認為是最典型的例子。英國當時在亞洲、非洲、美洲和大洋洲都有殖民地,在那里經營采掘業和種植業,英國從殖民地向國內輸入原材料、半成品和食物,再加上城市的興旺和同貿易有關的服務設施的改善,使英國有可能進行規模日益擴大的世界貿易。英國的工業品主要出口到北美,包括西印度群島在內。1700年,英國向北美的出口額只占英國出口總額的10%,到1800年,英國向北美的出口額超過了英國出口總額的一半。
18世紀90年代,美國進口的制成品中,幾乎有90%來自英國。
這些數字難道不能說明英國從海外得到的財富多么龐大嗎?
但實際上,英國從海外得到的財富中的絕大部分并未轉化為國內的工業資本。工業化開始前和工業化初期,英國從海外得到的財富歸王室、享有特權者、從事海外貿易和經營的大商人、種植園主所有,他們并未把賺來的錢財用做國內的工業投資,而且其中有相當大的部分被用于家族和個人的奢侈性消費。下面這段描述是符合當時實際情況的:工業化剛開始時,西歐從事海外貿易的大商人“死亡后的財產清冊和家庭記錄給了我們富有的商人擁有財產的一個活生生的圖景,他們有極好的城市豪宅和鄉村別墅,無數的仆人,昂貴的布料,富麗堂皇的家具和古玩。他們是藝術品的主顧,喜歡珍貴的珠寶和金銀餐具”。難道這僅僅是為了貪圖享受?不盡如此。“這種財富的展示不僅僅擺闊和自我放縱,它還具有心理功能,它可以提高商人的聲望,增加對他們的償付能力的信心,珠寶和金銀器皿還是貸款的潛在抵押品,而且隨時可以變現。”
不容忽視的是,這些獲得財富的大商人還必須從事政治方面的“投資”,如爭取當上議員,或至少成為政府部門主管官員的好友、密友等等。
當然,從事海外貿易和經營的大商人的一部分利潤也有用于商業性投資的,但并不是投資于國內,而是投資于國外,如擴大海外貿易和經營規模,或購買土地、新建種植園和礦山,或創辦原料加工企業等。即使他們也投資于國內,那么主要是購買土地,收購莊園,或添置房產。這是因為,“對一些商人來說,擁有地產意味著將其獲得的財富重組,提升其社會地位,使其顯貴;而另外一些商人則期待其地產通過城市化或上漲的農產品價格獲得直接的資本收益”。當然,還有一些在商業上較有遠見的商人會把一部分利潤用于參與海上和陸上運輸,或者用于放債,或者以預付款形式向國內工業企業訂購產品,以便取得更多的商業利潤等等。
但真正投資于國內工業企業的從事外貿的商人,為數極少。
六、工業化開始時工業資本來自何處?
西歐國家在工業化開始時,投資于工業的資本主要來自小業主們自身的籌集和企業贏利的轉化。
創業時所需要的資本數額并不多。在英國,“特別在棉紡工業中,幾乎任何人都可使自己成為工業家。裝置一臺紡紗機的全部所需只是小小的一筆資本(可從放債人那里去借)和雇用一位有足夠技術堪當工頭的工人”。在法國,“許多大紡紗和織布廠巨富世家開始時都是低微的手藝人家庭(不是莊稼人)”
。在瑞士,“首批出現的紡紗廠相當簡陋,也是由富裕農民或手藝人開設的(他們常常既是農民又是手藝人)”
。這正是西歐工業化起步階段的實際情況。
盡管這些企業主當時大多數是小老板,但他們自身仍有一定的積累,這些積累是多年經營手工作坊所形成的;或者,他們有些親朋好友、同鄉同里,通過個人交往和人際關系而借到資金,“這種通過私人關系產生的資本流動性絕大部分可能是由于早期的工業企業只需要比較少量的資本”。而只要他們投資和經營的新式工業企業建成后,產品的銷售就會使他們獲得利潤。“利潤的再投資一直到十九世紀末期都是絕大多數英國投資的主要資金來源。”
事實表明,成功的工業企業家從來都是關注利潤轉化為再投資的。
前面已指出,在英國、法國等地,大商人和銀行家擁有的資本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不介入工業,“直到十九世紀中葉才向工業投資”。除了他們認為工業投資風險較大,投資回收期長,而且耗費精力較多而外,還有一個原因,即“1850年左右以前,沒有合適的銀行結構和工業信貸機關是各類資產階級互相不通聲氣的重要原因”
。另有一個原因同樣不容忽略,即大商人和銀行家“通常不信任暴發的工業家,認為那些人新得的財富似乎是對他們的財產的蔑視,是對他們決心要保衛的現狀所進行的挑戰”
。
上述情況在西歐是帶有普遍性的,即使當時有的銀行愿意從事對工業企業的貸款,那也只是短期信貸而已。等到新式工業企業的產品越來越有銷路并有大筆利潤可賺時,才逐漸使金融界巨頭對工業企業產生興趣,中長期貸款才注入工業。不僅如此,這一事實也吸引著越來越多的有錢人(包括貴族、紳士、富商和地主)對投資工業感興趣,于是進入工業的資金就漸漸多起來了。
有錢人向工業投資的形式之一是通過投資銀行進行的。在這方面,西歐大陸國家走在英國前面,因為西歐大陸國家可以動用的資本要比英國少,這就迫使它們在這個領域內進行創新,“從而使它們最終具有了超過其先驅者的實際優勢:這就是股份投資銀行的創辦”。
在西歐大陸國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比利時。那里有兩家投資銀行:一家是1822年成立的比利時興業銀行,另一家是1835年成立的比利時銀行,它們都在采礦和重工業領域進行投資。19世紀40年代比利時煤炭工業之所以能迅速發展,并能成為歐洲大陸最大的煤炭生產國,以及比利時煉鐵工業和機器制造業能在一定程度上同英國展開競爭,主要歸功于通過股份制投資銀行而把境內外的資本引入了國內的工業部門。緊跟著比利時的是法國的投資銀行,它們成立的時間在19世紀40—50年代,而從19世紀60年代起,在西歐,“這種金融機構已經遍及整個商業界了”
,以至于被稱為19世紀西歐“金融革命”的內容之一。
股份制投資銀行的優勢不僅在于它們“較之傳統私營銀行更大也更為富有”
,而且,傳統私營銀行害怕對工業企業貸款,更不必說向工業投資了,而像股份制投資銀行這樣的金融機構,“則使工業信貸成為它們自身存在的主要依據”
。
19世紀西歐“金融革命”的另一內容,是利息率下降、貨幣供應增長以及與之聯系在一起的“銀行服務和信用的客戶范圍的急劇擴大”。
貨幣供應增長首先與黃金儲備增長有關,從而以黃金儲備為后盾的銀行券發行量也增長了。例如,從1850年到1870年,法國銀行券發行量從4.5億法郎增加到15.5億法郎,增長3倍以上。更突出的是普魯士,普魯士紙幣發行量從1850年的183.7億塔勒增加到1870年的1,632.6億塔勒,增長達8.8倍之多,
而且這還是專家估算出來的,很可能被低估了。
利息率隨貨幣供應的增長而下降。這一時期,英國短期票據的利息率只有2%,法國為3%,德國由于渴求資本,稍高一些。同過去相比,利息率“降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這無疑促進了工業化中的資本形成。
銀行服務和客戶范圍的擴大,在19世紀60年代,“在歐洲大陸上出現了一場巨大的更有效率的金融資源凈化運動:新的銀行網絡能夠吸納迅速增加的儲備和無數中小商人以及生產者的流動資本;它們在歷史上第一次能夠使農村地區能夠與城市一樣方便地進入貨幣市場。”
從19世紀60年代以后,又經歷了將近半個世紀,“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銀行界與工業界之間有許多交錯重疊的利益。結構變得完全不同了,工業與銀行業中間不再存在明顯的界線”。盡管在不同的西歐國家,由于歷史情況的差異和各國經濟發展的歷程的不同,工業和金融業在各國的相對地位仍有區別,但具有普遍意義的是:“一個金融世界已經誕生,它既是工業家的世界,也是銀行家的天地。”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