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
重陽,九月九日。九為陽數,二九相疊,是謂重陽。一、三、五、七,也是陽數,按理說,一月一、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都可以稱為重陽,可是九是陽數的老大,稱為純陽之數,就獨霸了“重陽”這一名稱,五月五便只能委屈地稱作端陽了。
重陽也是有“講兒”的節日。據南朝梁吳均《續齊諧記》載:
汝南桓景,隨費長房游學累年。長房謂曰:“九月九日,汝家中當有災。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絳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飲菊花酒,此禍可除。”景如言,齊家登山。夕還,見雞犬牛羊,一時暴死。長房聞之曰:“此可代也。”
《續齊諧記》是一本很有意思的書。齊諧,語出《莊子·逍遙游》:“齊諧者,志怪者也。”《齊諧記》就是托名齊諧所記的一些奇奇怪怪故事的書,同理命名的還有《虞初志》《夷堅志》等。《續齊諧記》是續補《齊諧記》的,它傳寫了很多風俗的“講兒”,比如前面提到的端午和屈原的連帶,最早就見于《續齊諧記》。關于重陽登高的“講兒”,也是始見于《續齊諧記》。在這之前的風土著述,如晉葛洪的《西京雜記》雖記述了“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但只云:“相傳自古,莫知其由。”周處《風土記》也只曰:“九月九日……折茱萸以插頭,言辟除惡氣而御初寒。”可見很多“講兒”是后人添附上去的。不過這么一“講兒”,重九登高就成了沿襲不變的習俗,誰不害怕“雞犬牛羊,一時暴死”呢!
賞菊
《金瓶梅》故事發生地清河縣地處華北平原,沒什么大山,多不了只是“五里原”之類的高阜之地,所以沒有寫到重陽登高,兩處寫到重陽,只寫了在北方地區盛行的另外一種重陽節令活動——賞菊。一處在第十三回:“光陰迅速,又早九月重陽令節。這花子虛假著節下,叫了兩個妓者,具柬請西門慶過來。”一處在第六十一回:“話休饒舌,又早到重陽令節……西門慶到于小卷棚翡翠軒,只見應伯爵與常時節在松墻下正看菊花。原來松墻兩邊,擺放二十盆,都是七尺高各樣有名的菊花。也有大紅袍、狀元紅、紫袍金帶、白粉西、黃粉西、滿天星、醉楊妃、玉牡丹、鵝毛菊、鴛鴦花之類。”《金瓶梅》的作者有時會掉掉書袋,亂涂些贅余的描寫,但是像這樣關合場景真實之處,還是很縝密的,用沈從文的話說,是“貼到生活來寫”的。


重陽賞菊,至晚在唐代已成習俗。孟浩然《過故人莊》詩曰:“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白居易有《重陽席上賦白菊》詩曰:“滿園花菊郁金黃,中有孤叢色白霜。”皆可為證。菊花大概是人為干預形成品種變異最為繁復的花卉,據說數以千計。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曰:“九月重陽,都下賞菊,有數種:其黃白色蕊若蓮房,曰萬齡菊;粉紅色曰桃花菊,白而檀心曰木香菊,黃色而圓者曰金鈴菊,純白而大者曰喜容菊,無處無之。”《金瓶梅》也列舉了十種菊花名目。這些菊花品種在明人王象晉著的《群芳譜》都可以檢到,證明都不是虛寫。僅就《金瓶梅》所列名目摘述如下:
大紅袍:“蓓蕾如泥金,初開朱紅,瓣尖細而長,體厚,徑可二寸以上。”
狀元紅:“花重紅,徑可二寸,厚半之。瓣闊而短厚,有紋,其末黃。”
紫袍金帶:“一名紫重樓,又一名紫綬金章。蓓蕾有頂,開稍遲,初黑紅,漸作鮮紅。既開,仿佛亞腰葫蘆。亞處無瓣,黃蕊繞之。”
白粉西,即白西施:“花初微紅,其中暈紅而黃,既則白而瑩,徑三寸以上,厚二寸許,瓣參差。”
黃粉西,同花而色黃者(紅的稱紅粉西,也叫粉西施)。
滿天星:“一名蜂鈴菊。春苗掇去其顛,歧而又掇,掇而又歧,至秋而一干數千百朵。”
醉楊妃:“一名醉瓊環。其色深桃紅,久而不變。其花疏爽而潤澤,小徑近二寸以上,厚半之。其瓣尖而梗,下覆如臍。花繁而柄弱,其英乃垂。”
玉牡丹:“一名蓮花菊。花千瓣,潔白如玉。徑二寸許,中暈青碧。”
鵝毛菊:“一名鵝兒黃。開以九月,淡黃,纖如細毛,生于花萼上。”后注“近年花也”,即近年才培育出的新品種。
鴛鴦花:“一名合歡金。千朵小黃花,皆并蒂。”
有了這些具體描述作為佐證,不僅使《金瓶梅》的重陽賞菊活動絢爛了許多,而且益發可證《金瓶梅》是“貼到生活來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