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愛是一場重感冒
快件里,果然是一封短信,還有一把大門的鑰匙。
葉在信上說:“小憶:我要出公差,到北京學(xué)習(xí)一個月。鑰匙留給你,方便你用電腦,順便替我喂一下小寵。還有,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要出公差,一個月。
如此的輕描淡寫。
小憶看著信,悲從中來,終于忍不住,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她不明白,葉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在這些得不到肯定被無限期冷落的日子,她連一分鐘都不能再忍受。
“沒事啦。”藍把信抓過去看了兩眼,拍拍她的肩安慰她說,“男人都是這么粗枝大葉的,一個月,一晃就過去了,到時候小別勝新婚,只怕甜蜜得你都受不了。”
“要是倦了,干干脆脆就斷掉,為什么要這樣糾纏?!”小憶流著淚賭氣地說。
“我又不是葉,你對著我發(fā)火撒嬌也沒用!”藍笑起來,“不哭了,小憶,今晚周末,我?guī)闳タ碊UCK彩排,他們的這個節(jié)目要在新年晚會上演出的。”
DUCK是校內(nèi)一支挺有名氣的樂隊,小憶一直記得那個主唱,有著和樸樹一樣干凈而純粹的嗓音,比小憶她們要高一級,他叫劉唱,取這樣一個名字,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唱歌而存在。
劉唱挺帥,系里的很多女生,都是他的追隨者。
“我決定要追求劉唱。”在去吃早飯的路上,藍對小憶宣布。
小憶嚇一跳:“他有女朋友的。”
劉唱的女朋友是外系的,挺牛的一個女生,是DUCK的貝斯手。聽說,她是全校最會講粗口的女生。還聽說,劉唱挺怕她的。
“公平競爭嘛。”藍說,“所以呢,你今晚要替我鼓勁加油煽風(fēng)點火,對我極盡夸獎之能事,記住沒?”
“別別別,我怕我做不來。”小憶連忙推托,“我現(xiàn)在什么心情也沒有。”
“得。”藍氣結(jié),“離了葉你就丟了魂。”
“可不?”小憶揚起眉毛來,用劃過心頭的傷心滿足藍說。
葉的手機不通,古代文學(xué)的課乏善可陳,講臺上老頭子的唾沫飛濺出來,坐在第五排的小憶也看得清晰。藍遞過來一本花里胡哨的雜志,要小憶做上面的一個測試游戲:十道題目看看你是否已經(jīng)對他動情?
“白。”小憶低聲說。
“啥?”藍有些不明白。
“白癡。”小憶補充。
藍一迭聲地喊:“不會吧不會吧,真的很靈的呢你試一試?”
教授的眼光跟過來。
藍不敢再吵吵了,小憶把頭埋得低低地笑。
藍卻雪上加霜地說:“原來你還是會笑的嘛。”
小憶不理會她,繼續(xù)低著頭看手機,估計此時葉應(yīng)該在飛機上,還沒有開機。短消息從上課起發(fā)到現(xiàn)在發(fā)了五條,沒有一條回過來。
藍在筆記簿上畫畫,長頭發(fā)的男生,模樣怎么看怎么像劉唱。小憶看著藍,藍正畫得津津有味,活脫脫一個急著品嘗愛情的花癡。
好像就在一個月前,藍還在為要不要見那個海南的網(wǎng)友而猶豫不決,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一門心思在劉唱的身上。愛情只要沒定型,均可以轉(zhuǎn)換自如。
只可惜自己的愛情已經(jīng)是一場重感冒,葉的關(guān)心和疼愛是唯一的良藥,失去這些,便只能終日恍惚和搖擺。
吃中飯的時候終于收到葉的短消息,五個字:我到了,勿念。
小憶忍不住打了電話過去,葉說:“怎么了,小憶,收到快件沒?”
“為什么要一個月?”小憶說,“為什么走前不打一個電話?”
葉沉默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樣子。小憶的心立刻就軟了,語氣也低下來說:“早點回來,在外面好好的。”
“好啊。”葉如釋重負的樣子。
“那我掛了。”小憶說。
“好啊。”葉說,“有空我電你。”
下午的課,小憶逃掉了。她去了葉的公寓。
葉是那種干干凈凈的男人,他的公寓也像他的人一樣纖塵不染。床單應(yīng)該是剛剛換過的,還散發(fā)著肥皂清新的香味。小憶將臉靠在枕頭上,仿佛聞到葉熟悉的味道,那是她深愛的男人,工作起來要了命的瘋狂,睡著的時候,有著如同嬰兒一般甜美的呼吸。
記得最最熱乎那會兒,葉不止一次地要她搬過來跟他住。小憶一直沒肯,就是不想將一切進行得太快。可是好像還是太快了一些,就像是一個蹩腳的新手所寫的長篇小說,故事剛到高潮,就莫名其妙地結(jié)了尾。
小寵是一條黃色的金魚,通體金燦燦的黃。葉把它買回來后,有空就盯著它看,生怕它會死掉,照顧得無微不至。小寵這個名字還是小憶給它起的,小憶酸酸地說:“葉這么寵你,你就叫小寵好啦。”
“都寵都寵。”葉哈哈笑,摟住小憶說,“小寵,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哦。”
此刻,主人不在家,小寵依然歡快地在水里游來游去,小憶給它送上魚食,心想,不如像小寵這樣做一條魚,那就不會有相思的疼痛和酸楚了。
葉有一臺筆記本電腦,不過他基本上不用,說是上班時一直對著電腦,下班了看到電腦會感覺自己還在上班,所以葉也不玩QQ。很多個星期天,葉睡懶覺,小憶開著QQ寫字,寫字讓小憶覺得釋放,那些想象出的曲折情節(jié),仿佛可以讓自己的愛情也變得滋潤和充滿期待。不過葉很少看小憶的東西,只是偶爾會問:“男主角有沒有寫到我啊?”
小憶抱著雜志笑瞇瞇地問:“你說呢?”
“當然有了。”葉自信滿滿地說,“不寫我還能寫誰?”
有時候,小憶用稿費買了禮物送給葉,比如一個看上去不錯的吉列刮胡刀,或者一條深藍色的領(lǐng)帶,一個用起來會很方便的皮夾子,葉會夸張地抱住她說:“哇,小憶也會掙錢啦,我可以享福了。”
“S說,其實寫字可以掙很多很多的錢。可以買房子買車子……”
“S是誰呀?”葉問。
“一個編輯啊。”小憶說,“我常在他的雜志上發(fā)表文章的,他總是開最高的稿費給我,很大方的呢。”
“哈哈。”葉喝著小憶替他泡好的咖啡說,“他該不會是愛上你了吧?”
“你吃醋?”小憶歪著頭問,希望他答是。
可是葉說:“不不,呵呵,一點兒都不。”
小憶趴在葉的肩上問:“葉你是不是不太愛我?”
“什么話!”葉揉著她的頭發(fā)說,“傻丫頭盡說傻話!”
此刻,筆記本電腦靜靜地躺著,沒有葉的家顯得格外的空蕩和冷清。還好,有一個總是在線的S。
他和小憶有同樣的習(xí)慣,一上線就把QQ掛著。但卻極少去看,因為手頭還忙著別的事情。
小憶的新作寫了約二千字的時候,他忽然說話了:“周末不約會啊?”
“無會可約。”小憶說,“S,我今天忽然很想寫點東西。如果不寫字,我怕我會像一張紙一樣飄起來。”
“聽上去挺恐怖。”S說,“想寫啥?”
“寫失戀。”小憶說。
“你又失戀了?”S打趣,“挺快的。”
“他出差了,一聲不響地走掉,一走就是一個月。現(xiàn)在和你在一個城市,祖國的心臟。”小憶說。
“那好,讓他打我電話,我請他喝酒。”
“不,你替我扇他一耳光。”
“行,左臉還是右臉,你說了算。”
“我今天真想打誰一耳光。”小憶惡狠狠地說,“但愿沒有哪個倒霉蛋遇到我,誰遇到我誰倒霉。”
“小憶打人?”S說,“哈哈哈哈哈,是想打情敵吧?”
“S,告訴我生命的意義何在?”
S一反常態(tài),不再嬉笑,而是認真地說:“小憶,要知道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為自己活著,不是為了別的什么人。”
“我盡量。”小憶說,“我盡量接受一些事實。”
“不開心就寫點東西吧。有你支持,我起碼一個月少加點班。”
“這個月的稿子還不足嗎?”小憶問。
“我就差跳樓了。”S說,“一期剛下廠,另一期接踵而來,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S做的雜志很精美,小憶本來以為會有數(shù)十人為此辛苦奔波,認識S后才知道編輯不過三人,S算是主編,底下管一個小文編外加一個小美編。上頭還有一個不干活只負責(zé)槍斃稿件的老總。三個人撐起這樣的一片天,雜志還賣得相當不錯,S用“嘔心瀝血”形容自己,算是一點兒也不夸張。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小憶激動地奔到話機面前,手卻在半空中僵住了,不會是葉,他不會知道自己此時在他家,所以肯定不會打電話回來。
葉的私人電話,小憶從來都不接。
數(shù)秒后傳出的是葉的聲音:我是Champ,現(xiàn)在不在家,找我請留言。
“我是蓮,什么時候出來玩,電我。”
那邊是一個歡快的女生,匆匆地說完,就掛掉了。
蓮?
小憶不記得葉有這么一個朋友。看小寵在透明的魚缸里歡快地游上來捕食,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說:“小憶,你不可以亂吃醋哦。”
誰知道剛坐回電腦前電話又響。
“Champ,郊游的照片洗出來了,你何時來拿?要不等你回來我開車送去給你。”
還是個女聲,沒有自報家門,肯定是因為不用報葉也知道她是誰。郊游?葉何時有空郊游,他不是總是喊著越來越忙連抽煙都沒有時間嗎?小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真的越來越不了解葉的生活,這樣意想不到的距離,讓她不得不灰心和絕望。
“我要走了。”小憶對S說,“快晚上了,我要趕回學(xué)校去。”
“嗯。”S說,“稿子寫好就發(fā)我,我等著它救命。”
其實小憶知道自己真正想走的原因,她是怕再有電話來,怕再聽到陌生的女人的聲音在葉的房間里響起。她抓起背包,逃也似的出了葉的家門,剛下樓梯沉默了一天的手機就響了,小憶慌亂地接起來,是藍,在那邊狂呼:“小憶你跑哪里去了,快回來,不是說好晚上一起去聽劉唱唱歌的嗎?”
“晚上我想睡覺。”小憶有氣無力地說。
“是朋友就給我來!”藍毫無商量地說,“我在階梯教室等你,你說什么也要來!不然我翻臉!”
藍喊完,掛了電話。
小憶到的時候彩排已經(jīng)開始,劉唱正在唱一首小憶沒有聽過的歌,那首歌有讓小憶不忍去聽的美妙歌詞:
我是這耀眼的瞬間
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
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
我將熄滅永不能再回來
我在這里啊
就在這里啊
驚鴻一般短暫
像夏花一樣絢爛
這是一個多美麗又遺憾的世界
我們就這樣抱著笑著還流著淚
藍在大力地鼓掌,跟著音樂搖晃。
小憶愣在那里,音樂正濃,可是當愛情已經(jīng)漸漸不可阻擋地淡去,誰還會充滿疼愛地對自己說:我在這里啊,就在這里啊。
誰還會站在原地,不離不棄?
“好聽吧?”藍側(cè)過頭問小憶。
“嗯?”
“樸樹的《生如夏花》。”藍說,“生如夏花般燦爛,死如秋葉般靜美。多好。”
“我要回宿舍了。”小憶忽然說,“我很困。”
“聽聽!”藍攬過小憶的肩說,“這么好的音樂怎么可以錯過!”
“我說我要回宿舍啦!”小憶提高聲音說,“你不要老是這樣強人所難好不好?”
“NND。”藍氣得粗話都出來了,“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沒男人就活不了?你看你自己那副死樣,跟死了有什么區(qū)別!”
兩人吵厲害了,臺上的音樂斷了。
藍舉起雙手做抱歉狀,大聲喊道:“嘿嘿嘿嘿,姐妹倆開開玩笑,別介意。”
貝斯手的頭發(fā)染得很紅,應(yīng)該就是劉唱的那個女朋友,她虎著臉說:“來聽歌的都他媽給我安靜點,你們這樣吵來吵去的我們還要不要排了?”
“對不起,對不起。”藍繼續(xù)道歉,一副挺乖的模樣。
“看著就不爽!”那女的得寸進尺。
“喂,姐們兒不是這么講話的吧?”藍開始有些生氣。
那女的忽地把貝斯往地上一扔,沉悶的巨響中她從階梯教室的臺上跳下來,氣勢洶洶地跳到她們面前:“你教我怎么講話,啊,你教!”
劉唱一看不對,也跟著過來,把那女的一拖說:“阿森姐,你跟小妹妹們計較個啥,來,繼續(xù)排。”
阿森姐氣急敗壞地把劉唱拉住她的手甩開說:“KAO,有妹妹在底下坐著你來勁兒了是不是,看你唱歌時那個媚俗的樣兒!”
“喂,大姐。”藍說,“你罵罵我就算了,你罵劉唱哥可沒道理啦。”
“哥哥妹妹的挺親熱啊。”阿森看看藍,再看看小憶,嘴里哼著說,“扮什么淑女樣兒,我告你們,你們這樣的,男人不會真喜歡,到最后全他媽做棄婦的命!”
“你說什么?”小憶把要跳起來的藍攔在身后,冷著臉問她。
“你聾了還是怎么的?”阿森也冷眼看著小憶。
小憶抬起手來,二話沒說就打了她一個耳光,那耳光打得迅猛而又突然,打得那個叫阿森的半天沒站穩(wěn),也打得藍的眼珠子快要掉出來。
阿森回過神來,朝著小憶就撲了過來,卻被劉唱擋住了。
“快跑啊!”藍拉住小憶就要往外跑。
“跑什么!”小憶怒喝一聲,“打架嘛,誰怕誰啊!”
“哈哈哈……”劉唱和臺上的那些男生可能沒見過女生打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小憶掄起旁邊的一張椅子就往地上砸去:“誰再笑,誰再笑我砸誰!”
“我都說排練的時候不要讓人進,你看看你放進來的都是些什么神經(jīng)病!”阿森指著劉唱鼻子罵起來,“你他媽的腦子壞了還是咋的!”
劉唱也火了,一把把阿森一推說:“給你臉你還不要臉了是不是?你不想干可以滾!”
“哈哈哈。”這回輪到藍,笑得跟抽風(fēng)似的。
結(jié)果,藍如愿以償,阿森氣跑了,彩排泡湯了。劉唱畢恭畢敬地說:“我請兩位妹妹喝咖啡去。”
他們從階梯教室里走出來,冬風(fēng)吹得緊。藍興奮地戳著小憶的腰說:“嘿嘿嘿,真意想不到的順利,全靠你那一巴掌。”
小憶忽然想起自己剛才在QQ上跟S說過的話,只能怪阿森是倒霉蛋。
“你原來才是最牛的。”藍心服口服地說,“大姐大。”
小憶低聲說:“求你了,喝咖啡我就不去啦,想你也不愿意我做電燈泡對吧?”
“嘿嘿嘿。”藍拱手說,“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謝謝你成全。”
“祝你馬到成功。”小憶可是真心真意。
轉(zhuǎn)身的時候,小憶聽到劉唱在問藍:“咦,她怎么不去?”
“哦,她感冒,要回宿舍休息。”藍撒起謊來不用思考。
周末,宿舍里空無一人,所有的人不是在享受青春就是在享受愛情。小憶覺得冷,然后胃又開始痛。在床上躺了兩小時也沒睡著,怕晚上會餓得睡不著,只好把大衣穿起來,準備去外面吃碗面條,走出女生宿舍,看見有人站在墻角抽煙,紅色的煙頭一明一滅。
如今,肯這般癡情等待的男生已經(jīng)不多。
小憶內(nèi)心感慨地走過,那人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嗨,終于等到你。”
小憶嚇了很大的一跳,因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