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吳教授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門口，雙眼緊盯著王東。

王東答道：“很簡單，既然是騎跨硬脊膜，那么必然會有少部分藥液進入硬脊膜外腔。”

蘇瑤瑤眼睛一亮，她明白了王東的意思。

王東對她熟悉異常，眨個眼睛就能懂她。見她這么快就領悟自己的意思，不由贊賞地對她笑了笑，這才繼續講解。

“這就相當于打了一個不完全的硬麻，時間長了多少會有一點麻醉效果。我院的腰麻是用的布比卡因，起效緩慢，時效卻比較長，所以我們可以在手術結束后再測定麻醉平面，如果存在，那就驗證這個說法。”

吳教授頷首：“不錯，那就一會兒看。王東，你總是會給我驚喜，你的理論功底實在是太扎實了點。說真的，就是我帶的研究生里面，能有這么扎實理論功底的……不多。”

吳教授頓了頓，其實他想說的是沒有，但下意識里，沒有是不可能的，于是還是改成了不多。

潘子安呼出一口氣，雖然還沒驗證，但王東的這些話在邏輯上無懈可擊，其對解剖結構的熟悉、對麻醉過程、器械的熟悉，還有那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都足以證明他的強大。

他不由嘆息道：“王東，我服你了，你這家伙，怎么會這么厲害？”

王東臉上頓時一副謙虛憨厚的表情包：“沒什么，就是喜歡看書，喜歡瞎琢磨。”

“我信了你個大頭鬼！”潘子安恨恨地罵道。

說得我不看書、不思考似的。這騎跨硬脊膜，這么神奇的現象，也是你一個小小實習生瞎琢磨就能琢磨出來的？

我們省院的麻醉科醫生們都可以去死了。

老豆和費愛軍已經想去死了。王東這混蛋真的假的，難道他上的衛校和我不是一家？難道這個吳孟南教授是假的吳孟南？如果是真的，他怎么會把王東夸成這樣？

這混蛋這么厲害，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報仇雪恨。

等等，非要報仇雪恨干嘛。我跟他是同學，之前一直關系還行，沒有什么齷齪，也就這兩天搶手術才鬧了點矛盾。要這么說來，他厲害了，我該高興才對，如果他以后真的成名了，成大師了，我出去吹牛也有資本。

這么想著，兩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類似的想法，立刻互相避開。

太羞恥了，堂堂男兒，堂堂立志要成為醫學大師的男兒，怎么能有這種不要臉的想法。

我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擊敗王東，讓他知道我們的手術不是那么好搶的。

我，費愛軍；我，老豆。我才是那個天選之人，我才是云中衛校的驕傲。

“發什么呆，趕緊的，上臺，還想不想學本事了？”王東毫不客氣地吆喝著。

“哦。”兩位天選之人乖乖地站到了助手位置。

自來熟卻急了，要不是雙手被綁得死死的，他一準會跳起來，上演針麻時代的典型案例——逃跑。

“醫生等等，不是麻醉沒用嗎？你們還給我開？我可告訴你，我很怕痛的。”

王東笑呵呵地道：“真丟臉，還是不是男人？關云長刮骨療毒都不怕，你一個小小闌尾炎怕什么，忍一忍，眼一睜、一閉，就過去了。”

自來熟大駭，劇烈地掙扎起來，把簡陋的分離式擱板掙得直搖晃，叫嚷的聲音也驟然提高：“放開我，不能開刀，我怕痛，我會痛死的。”

吳教授不由撫額，他算是看出來了，王東這廝就不是個好人。

果然王東隨后就安慰道：“跟你開玩笑的，包你不痛，一點都不痛。”

“真的？”自來熟膽戰心驚地看著王東。

“還能騙你？”王東扭頭對蘇瑤瑤說道：“上分離麻醉吧，二號方案。”

“好。”經過實踐，又有之后王東的講解，蘇瑤瑤已經完全不怵分離麻醉了。相反，她覺得自己已經愛上了這個“傻瓜式操作”、風險極低、效果卻好得出奇的麻醉方式。

這也是幾乎所有麻醉師的一致反應，在初次接觸氯胺酮后，就沒有人能拒絕它的神奇魔力。

所以上次用過后，張麻立刻讓藥庫進了氯胺酮。

潘子安卻皺眉道：“聽說分離麻醉只能鎮痛，那肌肉緊張怎么辦？牽拉反應怎么辦？”

牽拉反應，就是手術中對內臟的牽拉引起的反應，病人會惡心、疼痛，甚至因嘔吐導致誤吸而窒息，是麻醉師的大敵。

外科醫生們也對其深惡痛絕，因為一旦出現牽拉反應，輕則影響手術，重則中止手術，乃至威脅生命。

王東不屑地答道：“說得腰麻成功就能解決牽拉反應一樣。”

潘子安臉一紅，他對麻醉沒有研究，不知道為什么麻醉師們總是難以解決這個問題，但根據自己開刀的經驗，腰麻和硬麻確實都對牽拉反應無效。

吳教授也插了句嘴：“肌肉松弛的問題倒不大，以前我都是局麻開闌尾的，局麻可對肌肉沒有什么效果。但氯胺酮時效非常短，你來得及嗎？”

費愛軍在一邊幽幽地道：“昨天他從切皮到縫合就三分多鐘。”

“三分多鐘？”潘子安失笑：“同學你真幽默，我都做不到，我們省院沒有哪個醫生做得到。”

吳教授繼續神插嘴：“大醫院不行，小醫院有人做得到，他們有些人專業開闌尾，一輩子開闌尾，碰到條件好的單純性闌尾炎，兩分鐘就可以搞定。”

大醫院水平高，手術種類繁多，象闌尾這種小手術都是由住院、進修、實習這三小只搞定，大醫生們自然有大手術伺候。

所以碰到極其難開的闌尾時，大專家們反而可能搞不定，因為開得太少。曾經有位普外大專家兼醫學院教授開了四個小時，愣是拿不下一個闌尾。

偏偏以他的地位，不可能再去請人救臺，所以只好吊在那里進退兩難，最終還是他的一個學生趕來救場，美其名曰指導學生，最后成了私底下瘋傳全國的大笑話。

而鄉鎮醫院的渣渣醫生們，稍微大點的手術就不會，有些特別渣的地方，外科只有闌尾這一種腹部手術可以開，闌尾炎又是最常見的外科疾病，數量很多，所以反倒成全了他們的闌尾技術。

王東的外科技術就是在鄉衛生院練出來的。當初他所在的衛生院條件簡陋，連內外科都分得不很清晰，夜間值班更是只有一個人，什么病都得看，所以他內外婦兒無所不會，連接生都是家常便飯。

聽了老師的話，潘子安還是不服氣：“那是人家，我就不信王東也行，除非他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