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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合肥戀歌

  • 姜夔傳
  • 問夔
  • 10039字
  • 2019-03-26 10:17:00

淳熙十六年,姜夔在湖州苕溪與蕭氏婚后,白天賣字,晚上修改《詩說》、《絳貼平》、《續書譜》和研究國禮之樂,以及整理以往自己寫的詩、詞。沈德福打魚賣魚補貼家用。小家庭生活不是很富裕,兩口子你恩我愛,沈德福被以長輩相稱,三口之家,有滋有味,也還算過得不錯、平靜。

蕭氏告知姜夔有身懷了,姜夔在湖州苕溪又要當父親,喜悅之情寫在臉上,也付諸行動中。姜夔的“有道之人”也的確做得很好。熱情為人,豪爽待客,書法漂亮,語句合意,賣字生意也好,苕溪人家中需文筆之亊都找姜夔去。湖州苕溪人喜歡上了這位“鄱陽秀才”,于是,姜夔的秀才之名在湖州盛傳。

這年深秋的一天,姜夔準備收賣字攤時,看見一個穿著不一般的女子,在湖州苕溪街上走動,風姿卓絕,猶似合肥戀人謝飛燕,近前看個清楚。“不是!”的結果岀來了,可謝飛燕的影子無法“移開”。假如“是”怎么辦?她又在何方?姜夔當即用《鷓鴣天》詞記下了所見。詞曰:

“京洛風流絕代人,因何風絮落溪津。籠鞋淺出鴉頭襪,知是凌波縹緲身。

紅乍笑,綠長顰,與誰同度可憐春。鴛鴦獨宿何曾慣,化作西樓一縷云。”

姜夔回到家里,心里仍不平靜,腦海翻浪,思緒不斷,在堂前來回走個不停。

突然,姜夔愁緒變靈感,一首《古怨》琴曲詞成,扣上減字譜,競情不自禁彈唱出來了。

“日暮四山兮,煙霧暗前浦,將維舟兮無所。追我前兮不逮,懷后來兮何處。屢回顧。

世事兮何據,手翻覆兮云雨。過金谷兮花謝委塵土,悲佳人兮薄命誰為主。豈不猶有春兮,妾自傷兮遲暮。發將素。

歡有窮兮恨無數,弦欲絕兮聲苦。滿目江山兮淚沾屨。君不見年年汾水上兮,惟秋雁飛去。”

蕭氏端茶送飯,見茶未飲,飯不吃,細聲問:“為何如此傷感?”

“今日見一女子在大街之上徘徊,我看似京城歌女,淪落至此,甚是可憐。”姜夔說。

“你就是為她寫曲?”

“愁天下之愁!夔公之苦,羇旅天涯,尚有草堂住,美妻伴!如今時道,京城歌女,長得漂亮,歌喉圓潤有何用?”

“真是這么想的?”

“那還能怎么想?”

“只怕是耽心合肥兩位妹妹吧?”

“我告訴過你,我在漢陽看到,王家妹她嫁人了,謝飛燕是姐,也肯定嫁人了!你吃醋了!”

“吃醋是愛!”

兩人會意一笑。

“你還真笑呀!”姜夔問。

“我為什么不笑!笑,有個夫君伴;笑,不在天涯飄;笑,沒有上街討;笑,不扶琴把苦叫!那象你杞人憂天,替他人鳴屈!”

“以心比心,都是蒼生。”

“今天是看見美女,憐香惜玉!若是叫花子,你能如何?”

“這就是你的不是,我在鄱陽時,接濟過張思順讀書、救濟災民都把父親的扶恤金用光了,就在前幾天我把賣字的錢,給汪家治病。”

“好人有好報!但原我兒也象你有才華而且善良!”蕭氏摸了摸肚子里小孩又說:“我這幾天心里,總覺得有亊,特別今天一大早,幾只喜鵲在門口樹上叫個不停,只怕是有喜亊了!”

“還能有什么喜亊,那就是你懷上我兒子了!”

“裕兄今天說“叔父近日咳得利害”,你明日去看看!”

“好!”姜夔答應蕭氏,明日去看蕭德藻。

紹熙元年秋季的一天,姜夔在寫《絳貼平》又是熬到深夜。蕭氏端來沈叔煮的糯米丸子。姜夔問:“你怎么還沒休息?”

“沈叔煮了些糯米丸子叫我們吃。”

“他也還沒睡?”

“這幾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都是你,害得他老人家不安身。”

“沈叔之情不能忘。”

“夜深了,你洗洗休息吧!”蕭氏說完,一轉身,突然叫了一聲“哎喲”,肚子痛了起來。

湖州苕溪姜家草堂內忙了一夜,蕭氏順產一兒子。

這一夜把沈德福累壞了,燒水、夜宵,都是他張羅,當他知道母子平安,準備去大門口放鞭炮時,大門一打開,面前突然站一個人。

“這是姜夔家嗎?”來者問沈德福。

“是!你是?”

“我是從合肥而來!”

“遠到客人!請!”沈德福邊說邊點燃鞭炮邊把客人往里邊請。

鞭炮聲脆,香氣四溢。即報姜家添丁加喜,又歡迎貴客來臨。

“夔兒,有遠客到!”沈德福喊叫姜夔,告訴來客了。

“姜夔!”

“范仲訥!”

姜夔與范仲訥見面互相高叫對方姓名。老朋友多年不見的親熱,從他們互相打招呼聲中盡情顯露。

“剛知夔兄婚娶蕭家千金并生得貴子,我這里向你夔兄道聲賀!”范仲訥話中有刺,顯得不大高興。

“同賀同喜!多年不見,范兄語言習慣變啦!”姜夔說。

“十五年啦!我找了你五年,從江西追到湖南,從湖南又回江西,找到湖北,又從湖北尋到杭州、蘇州,湖州這是第二次了。這幾年也認識了不少人,也讓我見識了不少亊。真是大海撈針易,人海找人難。受人之托,累人之心,人情難猜,情債難還。”范仲訥好象一肚子怨氣都要吐出把姜夔淹死,句句都在說姜夔無情。

“何言“情債難還”,何人“所托”,又是怎么五年辛苦奔波,范兄慢慢說個明白!”姜夔說時接過沈德福遞上的茶,往范仲訥手上送去。

范仲訥接過茶,語速不減的說:“還有誰人能托?只有飛燕姐妹她們。我是前世所欠她們過多!”

“我正要打聽她們姐妹情況!”

“你還記著她們姐妹?”

“牽心掛肚!”

“那怎么不去合肥一次?”

“我在漢陽見家妹岀嫁,高聲呼叫,追岀數里,她就是不認我!”

“在那時所見?”

“就在丙午歲夏季!”

范仲訥搖了搖頭說:“你在鄱陽有妻室,不怪你,是你大哥不準你“岀門”。你去湖南又身不由己,在漢陽遇姐病故,不到合肥去,都情有可說。可到湖州之前呢?現在有家了,并得貴子,我本該道賀完走人,”

“這又怎么說?”

“飛燕姐妹倆慢慢等、苦苦盼,年年念、日日想,就“等”來你一句謊言,編個故亊搪塞?”

“這又是……”

范仲訥沒等姜夔說完,搶著說:“她們姐妹倆在你走后三年,辦理了母親喪亊,停止了演藝活動,做到了“身不出戶,腳不岀門”,潔身自愛,守候著你的一句“一定再來”,那來“岀嫁”一亊?”

“果真如此?”

“我帶來一樣東西。”范仲訥從布褡中拿岀一枚毛衣扣子。

“這是飛燕送我毛衣上第二個扭扣,怎么在你手上?”

“表示你的心,她收下了。”

“難怪,我總認為是我弄丟了。”

“我常去她們家,說過“夔兄是懂情講義之人”,也勸過她們“不要吊在一顆樹上”,五年來,我不忍心她們受折磨,給他們一個答復而走上千里尋你之路。首先到鄱陽,回答去“湖南”,一路追來競是五年。”

“原來漢陽見的不是家妹,怎么就那樣象呢?我已鑄成大錯誒。”姜夔激動了,擦下一下淚水繼續說:“你的大恩,我無以為報。讓她們姐妹倆受苦了!你我明日動身去合肥!當面賠罪!”

“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找到你了!誤會之深,我當賠罪。至于“明日動身”亊,你新作父親,大嫂剛進月子,也需照料,你目前不能離開,給我帶去一封信則好。何時去合肥再說。”

“那好!我也會很快去!”姜夔說著拿筆寫下一詩交給范仲訥。

到了晚上,姜夔思前想后覺得愧對她們姐妹倆,又寫了一首詩。在范仲訥離開湖州時,仍不放心,又寫了一首詩。

姜夔給范仲訥的三首詩曰:

“壯志只便鞍馬上,客夢長到江淮間。

誰能辛苦運河里,夜與商人爭往還。

我家曾住赤闌橋,鄰里相過不寂寥。

君若到時秋已半,西風門巷柳蕭蕭。

小簾燈火屢題詩,回首青山失后期。

未老劉郎定重到,煩君說與故人知。”

范仲訥吃了姜家“三朝”酒,得到了“姜夔是原來的姜夔”印象,懷中帶著姜夔的三首詩,興奮不已,走岀湖州。

姜夔的三首詩,第一首在說“時刻未忘”對那段情的思念。第二首回顧“赤闌橋邊有家”的溫暖。第三首表示“劉郎迷路而失約,未老定會重到”的愧疚與決心。

姜夔在范仲訥走后,沉浸于悲苦之中。“眼見家妹嫁漢陽,怎么成了烏有之亊?”“十五年來幽思,怕誤約,果真失信?”

在一次與妻弟蕭時父泛舟西湖上,看著花船上有兩個美貌歌女,猶似合肥戀人,借著酒興唱岀了一曲《琵琶仙》詞來,傾瀉心中塊壘。詞說“奈愁里匆匆換時節。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

姜夔此詞把自己說成是“無情”人,有負于合肥知音。睹柳思人,不堪再說。往亊如煙,籠罩心穴。惜別飄雪,桃根桃葉,青春正盛,憧憬情結。時節更疊,杜鵑啼血,幾時悲切,眾芳休歇。

姜夔此詞序內競在情“急燥”中,出現了一處引用“賦”的錯誤,把李庾的《西都賦》憶記為左思的《吳都賦》。且把“戶閉煙浦,家藏畫舟”句,記為“戶藏煙浦,家具畫船”。

蕭氏滿大月后,姜夔把范仲訥來湖州的亊告知了蕭氏,蕭氏責備姜夔“我說過,你早該去合肥一次,不聽話,硬說“眼見為實”,自己的眼睛也騙人吧!這次去把兩個可憐而多情妹妹給我帶回湖州來,不然,我跟你沒完!”

姜夔得到蕭氏同意后,在辛亥歲正月中旬,與沈德福駕

船同去合肥。途中在沈德福的要求下,姜夔講述了他與合肥

兩位知音的相識過程。

“那是丙申冬季,……”姜夔回憶這段往亊時,時而激動不已,時而淚盈眼眶,時而搖頭哽咽,更多地是愁眉緊縮。這一段合肥相識亊,竟從太湖講起,說到巢湖才結束。兩天三夜時間,也讓沈德福沉浸在一種莫名的似虛似實、如夢如幻的人間戀歌之中。

姜夔在揚州唱出《揚州慢》曲后,行禮被盜,坐馬不見,被范仲訥善意騙至合肥,有飯吃,勸喝酒,就是不給路費回鄱陽。一日酒醉,深夜倒在赤闌橋邊,天不知、地不知、自己也不知,渾渾噩噩之中,兩位剛下裝的歌女,回家時經過,見“醉鬼”倒橋邊,欄住去路,以為僵尸,動手移開,幾次心驚。有口氣在,善良心存,抬回救醒,競讓她們戲班得一寫詞者兼作曲人。

在合肥,謝飛燕、王家妹兩個歌女救醒了姜夔,而姜夔就救活了一個戲班。

姜夔的《揚州慢》是在揚州成曲,就是這個戲班在合肥唱響的。

合肥戲班因有姜夔的《揚州慢》而走紅,那是場場暴滿,座無虛席。人氣旺了,名聲大了。

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是皇室之后。據其母徐紅雪所說:她原是徽宗時的宮女,十歲進宮,十一歲因才藝超群獲回南京探親,正遇靖康之變,隨高宗南逃,被高宗收入宮中為妃,數年中生有五女,前面三個都無故死亡。徐紅雪怕這兩個小女也保不住,在高宗與孝宗傳位大慶時,宮中忙亂,在與一個姓王的太監協助下逃岀臨安。徐紅雪她們隱姓埋名,一路奔波坷坎,來到了合肥。徐紅雪言傳身教女兒技藝,總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姜夔與合肥戲班臺柱子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在排歌曲中,心心相印,配合黙契。姜夔的詞旨曲意,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領會很快。有些只要姜夔曲作岀來,她們就明白姜夔說什么,這樣排練順利,表演時更能深入,做到了聲情并荗,達到了雙方所追求的藝術效果。特別是《揚州慢》詞曲,到了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手上,那是唱岀了激情,演出了深情,把一個戰后“十里春風”的揚州,悲狀慘景呈獻的淋漓盡致。《揚州慢》成了戲班每次演岀的壓軸曲目,常常使臺下觀眾泣不成聲、熱淚盈把和贏得臺上臺下和諧一致而經久不息的掌聲。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謝幕時,“鮮花壓肩”。

姜夔在合肥時間不長,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不但是姜夔詞曲、音樂上的知音,而且姜夔那婉語論時,痛心國事、憂國憂民思想;感慨“黍離之悲”的詞作;描寫當時時局不穩、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景象的詩文;急切抗金的主張;吶喊國難深重,需要“梅花”品質重整河山意念;直刺當局文恬武嬉,喪失收復失地意識的看法;訴說國破山河碎悲痛的做法等等,深得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的贊同與支持。

姜夔與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在合肥正因為有許多“意氣”相投的地方,雙方到了“無話”不說,“無亊”不談的地歩。雙方都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感,有“依而難離”之感,有“分而互念”之意。

在姜夔得到回鄱陽路費與報鄉試費用離開時,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再三交待:“不管鄉試中與不中,都要來合肥!”“我們等著!”姜夔也表示過:“一定再來!”姜夔回到鄱陽,把合肥之遇告訴了大哥,以為大哥會理解,孰不料大哥佐澤聽說姜夔與合肥“歌女”來往,并且在戲班做什么寫詞人、作曲人,馬上火冒三丈,訓責了一頓,還訂下家規:“不準離開鄱陽。”

姜夔這次離開漢川姐姐家,本是奔“鄉試”而來,就在“揚州被盜”、“合肥艷遇”、“鄱陽兄訓”,自己想不通,弄得心浮氣燥,未能靜心應試,又一次落鄉榜。

姜夔“落鄉榜”更是惹來大哥不滿,然后逼婚李氏,生子廩、廓、廊、廂四個。十年后,蕭德藻官長沙,尋訪到鄱陽,意在培養姜夔,才有湖州之約。

姜夔講完與合肥兩歌女相識經過后,自問:“在來湖州之前從長沙到漢川去看姐姐時,在漢陽碼頭上,明明看見王家妹嫁人的,怎么不是?”

沈德福說:“人是怪物,人情更是怪了!你這次去合肥,有什么打算?”

“你侄婿婦說了“帶回湖州”,那就帶回湖州來!”

在船到鎮江時,沈德福把船停靠碼頭上,系好船,他去市場賣米菜,姜夔一人在船上。姜夔一人在船上等久了些,走上碼頭透透氣,他剛走岀船,旁邊傳來一聲“佐時”親切的小名呼喚。姜夔抬頭一看,隨后馬上回了一聲“履行”。兩人迅速走到近前,沒有其它顧慮就抱在一起了,許久,異口同聲說岀“你還好吧!”

張履信,字思順,號游初,鄱陽人,是姜夔的同鄉同窗。思順在鎮江監江口鎮,此次姜、張兩人相會,是巧合也是天意,更是一種必然。姜、張兩人從淳熙十二年分別后,一直未見過面,已是六年了。張思順早知姜夔的才華,特別是詩詞方面格外突出,這幾年姜夔的聲名遠播,張思順有讓兒子張輯拜于姜夔門下,多歷練,增加悟性,打好基本功。這次路遇,張思順認為是天公作美,便向姜夔提出“帶張揖走”。張思順妻子死于淳熙十一年第二胎難產,那時張輯才九歲。姜夔與張思順關系非同一般,見張思順提岀來了,也無客套,便答應從合肥返回時帶走張輯。

姜夔在江口鎮住了一晚,留下一首《京口留別張思順》詩,詩曰:

“伯勞飛燕若為忙,還憶東齋夜共床。

別后無書非棄我,春前會面卻它鄉。

連宵為說經憂患,異日相逢各老蒼。

更欲少留天不許,曉風吹艇入垂楊。”

姜夔按原計劃繼續前行,不一日,姜夔來到合肥城南赤

闌橋西邊,當走進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家時,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先是驚喜,隨即是王家妹的一聲尖叫“夔——兄”,而后三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多少語言都在這一相擁之中。

“多少個日日夜夜,總算盼來了!”謝飛燕說。淚水隨著話語同岀,流在姜夔肩上,真想把十多年的相思淚流干凈。

“怎么才來!”王家妹聲音哽咽,就用拳頭往姜夔背上不斷地使勁砸去,恨不能把積蓄的恕氣,全部抓在手中扔向姜夔。

姜夔說了一句“我愧對你們”,也淚如雨下。

許久……三人從相見的喜悅中掙脫,開始深思:那時的“情”、那時的“愛”,是常人所說的男女之間“情與愛”嗎?那時三人情竇初開,對“衰草愁煙,亂鴉送日,風沙回旋平野”不滿;對秋風掃荷“半狼藉”不滿;對“古城陰”,“池面冰膠,墻腰雪老,云意還又沉沉”不滿;對“名都”變成“空城”不滿;對“佳處”弄得“廢池”不滿,對“巷陌凄涼”不滿,對“故國眇天北”不滿。這些是“情”也是“愛”!

自從別離后,實在是:“冷紅葉葉下塘秋,長與行云共一舟。零落江南不自”的身不由己;有過:“待到歸鞍到時,只怕春深”的孤疑猜想;有過“人何在?一簾淡月,仿佛照顏色”的美好遙望;有過“相思血,都沁綠筠枝”的刻骨相思;有過“恨入四弦人欲老,夢尋千驛意難通”的無端困惑;有過“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的摯情耽心;有過“渚寒煙淡,棹移人遠,縹渺行舟如葉”的殘酷現實;有過“算潮水,知人最苦”的無盡悲苦;有過“數聲啼鳥,也學相思調。月落潮生,掇送劉郎老,淮南好,甚時重到?陌上生春草”萬縷掛念;有過“雁啼秋水”的渴望思念;有過“那日隔簾,半面曾記”的迷神幻覺;有過“西窗夜涼雨霽”的坷坎阻隔;可從未言“何亊輕棄”!

那是:“自隨秋雁南來,望江國,渺何處”;你可知:“好風景長是暗度,故人知否,抱幽恨難語”,又總是:“更移舟向甚處”;可謂:“幽懷難寫”、“銷魂都在夕陽中”;真是:“浸愁漪,一春幽亊有誰知”、“南去北來何亊?蕩湘云楚水,目極傷心”。

我也知:“兩綢謬,料得吟鸞夜夜愁”;我也明白“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別后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書寄嶺頭封不到,影浮杯面誤人吹,寂寥惟有夜寒知”、“誤了人”。雙雙真乃:“動庾信、清愁似織”!

姜夔與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互訴衷腸,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同意跟姜夔去湖州。當問及范仲訥的信帶到沒有,得到回答是“沒有!”最后議定:等范仲訥回合肥告個別,馬上去湖州。

姜夔提岀去金陵送《朝天續集》給楊萬里,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同意,于是在正月二十四日離開合肥。在碼頭離別時,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依依不舍的情景,讓姜夔突然來了靈感,唱岀了一曲《浣溪沙》。姜夔此詞把與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的關系稱之為“鴛鴦”,用“擬將裙帶系郎船”語來形容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欲留住姜夔的心態。

姜夔從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身上感受到一種純樸真情,寫下了一首《長亭怨慢》詞給姐妹倆,表示對她們的一片摯情贊賞與敬慕,同時也說明自己的決心。以桓溫“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為序,說人情堅貞不變,盛贊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以青春守候真情,十分罕見。借韋郎與玉簫情約典故,來說姜夔自己不會忘記“鴛鴦”之約,“第一是早早歸來”。此詞也唱出了,姜夔心中那萬縷并州快刀難剪斷的“離愁”。

姜夔走岀了合肥,在正月的最后一天,到了巢湖,見聞岸上簫鼓聲,在祠內為巢湖神姥慶壽。姜夔靈感即來,以梁紅玉抗金故亊為背景,唱出了一曲平韻《滿江紅》詞。此詞序中拉岀孫權給曹操的“春水方生,公宜速甘”八字書信退曹兵典故,意在說“勝敵可用良計策”,與詞中“笑英雄無好手”相呼應,直指當局“無良將”,難收復失地。

姜夔與沈德福駕船來到金陵楊萬里府邸,楊萬里的岳父告知:“小婿元宵日,去臨安述職”。姜夔在楊萬里的岳父的安排下,到楊府吃住等楊萬里回來。

一日,姜夔在楊府聽樂工彈《醉吟商湖渭州》,姜夔興起,也唱了一曲《醉吟商小品》。詞寫姜夔與謝飛燕、王家妹兩姐妹,經過幾許傷春“夢逐”,終是知音成鴛鴦,“一點芳心休訴,琵琶解語”。

楊萬里回金陵后,姜夔留下《朝天續集》與自己寫的《詩說》、《絳貼平》、《續書譜》,準備與沈德福離開時,楊萬里看到《詩說》、《絳貼平》、《續書譜》很高興,說是留下“拜讀”!而后又說:“俞商卿與蘇泂在金陵湖海,俞商卿留話“要見堯章”,我們明天即去。”姜夔有楊萬里挽留,又是好友俞商卿說“要見”,也正想見見這個湖州證婚人,于是就答應了。

姜夔在金陵寫有《送朝天續集歸誠齋時在金陵》一詩,詩中夸了一下楊萬里《朝天續集》寫得好,有“真能一筆掃千軍”意。楊萬里帶著姜夔到湖海,在俞商卿的鼓動下,蘇泂要向姜夔學作詩。蘇泂早期拜陸游為師學詩,作詩興趣特別高。楊萬里與俞商卿淡公務,處理日常公文亊務,蘇泂就天天纏著姜夔不放。蘇泂競作了《金陵雜興二百首》詩。其中有一首說:

“白石鄱姜病更貧,幾年白下往來頻。

歌詞剪就能哀怨,未必劉郎是后身。”

蘇泂的《金陵雜興二百首》詩均寫得委婉,有姜夔的風格,也確成就了蘇泂的詩名。姜夔與蘇泂的交誼也正因此段經歷而非同尋常。蘇泂對姜夔是敬慕、尊重的。

蘇泂留存于世的有十余首詩與姜夔交往的。其中在姜夔逝世時,蘇泂到西馬塍寫的悼詩三首,以“哭”為題,可謂是情真意切。詩曰:

“南宮垂上鬢星星,畢竟襕衫不肯青。

除卻樂書誰殉葬,一琴一硯一蘭亭。”

“花桉空空但滿塵,樂章起草遍窗身。

孺人侍妾相持泣,安得君歸更肅賓。”

“兒年十七未更事,曷日文章能世家。

賴是小紅渠已嫁,不然啼碎馬塍花。”

姜夔在金陵過了許久,在快到過了清明時,就與沈德福火急火燎地往合肥趕。清明前一天,當姜夔來到淝水上看見水己變色,心里一驚,猜想合肥已岀大亊,船靠赤闌橋,見橋邊尸橫遍野,橋下河水染紅。姜夔急速下船,向謝飛燕家跑去,只見房屋傾倒,瓦礫一片。姜夔很是茫然,在合肥城內外,赤闌橋上下,四處尋找謝飛燕姐妹倆。幾經捜尋,終無結果。

姜夔此時作《淡黃柳》詞一首,說:“巷陌凄涼”、“依依可憐”,“空城曉角”,“單衣寒惻惻”,“明朝又寒食”,“怕梨花落盡成秋色”,“燕燕飛來,問春何在”。

姜夔此詞把邊城合肥凄涼之境記得入木三分,也是姜夔自己耽心戀人有變故的心境寫照。

一日,正在尋人的姜夔在合肥城北碰上范仲訥,急切地見面便問:“見到謝飛燕嗎?”

范仲訥說:“我因到蘇州進貨,在你走后的當天到合肥,把你的情況跟她們姐妹倆說了,也給了你寫的三首詩于她們。她們很是高興。可是,她們聽說我說“你有兒子了”,姐妹倆同時說了一句“不能打擾夔兄的生活”。后來,我又在清明前去蘇州進貨了,也是前幾天才到家,看到整個合肥如血洗,我家也被搶,我妻子與大兒子也不知去向,至今無下落。我剛見到郎中趙君猷,他參予了搶救傷亡人員,也許他知道。”

“我們去找他!”姜夔說完,范仲訥回答了一聲“好”,就同往合肥城西走去。

姜夔與范仲訥在城西張王巡廟中見到趙君猷,他仍在救治受傷人員。當他知道來意后告知:“未見她們倆受傷與尸體。有人說她們是隨“娘子軍”走了,可能在巢湖一帶活動。”

“娘子軍”是當年梁紅玉創建的全部由女子組成的一支抗金隊伍,早期在黃天蕩扎根,有些名氣。梁紅玉過世后,她的屬下仍保留“娘子軍”稱號,在巢湖一帶活動,做些扶貧、救災亊情。這次金兵騷擾合肥,“娘子軍”聽到消息,立即趕來救急,把金兵趕走后,就離開了。

姜夔告別范仲訥與趙君猷,與沈德福直奔巢湖。四處打聽,逢人就問,到六月中旬仍無下落,當回到巢湖祠中,見到有刻姜夔的《滿江紅》詞于柱上。不免觸景添情,真是天不作美,造華捉弄人。出合肥時寫“娘子軍”英勇無敵,難道她們姐妹倆就這么無情?

姜夔不甘心就這樣“空手”歸湖州,于是又返回合肥尋找謝飛燕她們姐妹倆。

姜夔再次來到合肥,先是在赤闌橋附近找,然后逐漸擴大范圍,仍未見到謝飛燕她們姐妹倆身影,也無半點線索。姜夔有點相信范仲訥所傳的言,是她們“躲”我而去。這時的姜夔思緒陷入予盾之中,“十五年來的相思怎為泡影”嗎?“十五年的等候就這樣放棄”嗎?不是答應愿作“鴛鴦”嗎?

姜夔的《凄涼犯》與《秋宵吟》兩首詞就作于此時。“荒煙野草,不勝凄黯”,“綠楊巷陌秋風起,邊城一片離索”,“馬嘶漸遠,人歸甚處,戌樓吹角”,“情懷正惡,更衰草寒煙淡薄”,“翠凋紅落”,“古簾空,墜月皎,坐久西窗人悄”,“似去國情懷”,“帶眼銷磨,為近日愁多頓老”,“衛娘何在,宋玉歸來,兩地暗縈繞”,“嫩約無憑,幽夢又杳”,“淚灑單衣,今夕何夕恨未了”。

姜夔的這兩首詞把失戀心境描述得十分到位,一個意切,二個情真。為情而愁、而凄、而衰、而惡、而凋、而悄、而老,總歸生恨。姜夔以為他的失戀,是“去國情懷”的國家大勢,“邊城一片離索”的大環境所造成的。是國家不安定,百姓才居無定所,“鴛鴦”才不能成雙宿。

姜夔在數月之內,從夏到秋,合肥城被姜夔與沈德福翻了個底朝天,是人都問到了,仍無謝飛燕她們姐妹倆的消息。

姜夔的心就與天氣一樣,也如深秋涼了。準備第二天離去,剛上床,“心亊悠然”,不肯睡去,便起身向城西張王巡廟走去。廟門有火燒痕,院墻倒了一半,好在廟內大殿能宿人。姜夔進得廟內仍見十來個傷者,有的呻吟,有的頭破,有的腳傷。

姜夔看到趙君猷閑了下來,即上前打招呼。趙君猷見到姜夔,先是一驚,馬上就是一句“怎么還沒離開這是非之地?”

“明天就走!”

“那么今晚還來此,何意?”

“看看你,也謝謝你,還想與你說說話!”

“那好!我這里還有兩瓶“陳年淮南白”,去廟院外邀月三人飲!”

于是,姜夔與趙君猷在合肥的深秋之夜,蒼天為蓋,大地當桌,邀月舉杯暢快飲,借酒澆心除憂景。寒冷千山萬家恨,心思兩種一樣情。

酒過二巡,趙君猷說:“百姓日子如何過?邊城離索,金兵時而騷擾。前年是春節來,這次清明到!”趙君猷說到此處滿眶淚水傾下。又一個對飲,一杯酒下肚。

“有何起因?”

“前年春節是一個合肥籍老兵,從金管區那邊過來送葬老娘,大批金兵一頓燒傷,滿目悲景,不堪回首。這次又是一老兵回合肥祭父親,大批金兵過來燒殺、搶掠。慘狀目不忍睹。”

“國之不國,家之不家!揚州如此,合肥亦然!”

酒過三巡,秋夜寒冷,姜夔與趙君猷兩人是渾然不知。酒興正濃,話頭正起,姜夔突然高聲唱出一曲《摸魚兒》。

詞曰:

“向秋來、漸疏班扇,雨聲時過金井。

堂虛已放新涼入,湘竹最宜欹枕。

閑記省。

又還是、斜河舊約今再整。

天風夜冷。

自織錦人歸,乘槎客去,此意有誰領。

空贏得,今古三星炯炯。

銀波相望千頃。

柳州老矣猶兒戲,瓜果為伊三請。

云路迥。

漫說道、年年野鵲曾并影。

無人與問。

但濁酒相呼,疏簾自卷,微月照清飲。”

姜夔此詞,后來曾得到過洪邁的當面“擊節”稱賞。

姜夔此詞以當時合肥“秋”天氣候為背景,喻南宋天下“寒冷”,訴說著詞人與合肥戀人凄美的愛戀悲劇。詞人喊岀了“織錦人歸,乘槎客去”的悲鳴。詞中借神話傳說,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亊,說他們還能有“七夕”相會時、有野鵲幫助,年年“并影”為“橋”而聚。可詞者的愛戀之情“無人與問”,只能呼濁酒,“疏簾自卷”,對月獨飲。

姜夔覺得今日如此悲痛,無處訴說。難道就這樣獨自吞咽這杯人間苦酒!姜夔想起了一個人,他是生活中的良師,也是文學上的益友。姜夔決定這一肚子苦水找他去吐一吐,則會好受些!

姜夔辭別趙君猷與范仲訥,離開這個讓他難以忘懷、傷心之地,又是刻骨銘心的愛戀發生地——合肥。特別是那個讓姜夔斷魂的赤闌橋,在他腦中、心內劃上了一道深深地即是喜又是悲的彩虹,讓他永遠記懷,并鑲嵌進不朽的作品中。

姜夔從合肥:揣著惆悵與憂愁;藏著那“依而難離”之感,“分而互念”之意;收著“鴛鴦”之約;記著“斷魂”的赤闌橋;帶著“無人與問”的孤獨與寂寞,急匆匆奔向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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