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悅:我們一切行為的指南針
現在,我們已經討論了如何人為地激活愉悅回路——藥物控制或植入電極操控。我們也對比了相反的案例,描述了帕金森病患者的愉悅回路及相關結構功能減弱的情況。這些案例十分具有啟發性,且有助于我們了解愉悅回路的存在。現在我們必須考慮的是,愉悅回路在沒有人為干預的情況下如何正常且自然地發揮作用。畢竟,大腦的愉悅回路并不是因為植入電極或服用藥物而存在的。為了生存和繁衍,人類能做出基本的滿足自我的行為(獎賞),如進食、飲水等。為了獲得愉悅(獎賞)而做一些行為并不只是人類的專利,事實上,愉悅回路在進化史上早就出現了。即使棲居在泥土里的線蟲,全身僅有1毫米長,只有302個神經元,它也有基本的愉悅回路。這類蟲子以細菌為主食,依靠靈敏的嗅覺尋找食物。但是,當含有多巴胺的8個關鍵神經元的功能受阻時,即使是對最愛的食物源,它們也會表現冷淡,即便偵察到了氣味也不感興趣。如果把這些蟲子比作人類的話,那么它們就是對眼前的細菌美食完全提不起興趣。這個例子表明,愉悅的生化基礎似乎經過了幾億年的進化,被最終保留了下來。不管是線蟲還是人類,含有多巴胺的神經元都在其愉悅回路中占據著重要位置。愉悅回路對行為發展的重要作用也在從線蟲到人類的各個物種的進化過程中得到了體現。
人類、老鼠和其他哺乳類動物的愉悅回路則更加復雜,它通常與大腦中做決策、計劃,掌控情緒和儲存記憶的腦中樞交織在一起。當獲得某種愉悅的體驗時,我們會在不同的時間段啟動各種聯想:①喜歡這種體驗(立馬就能感受到愉悅感);②把外界的感覺線索(畫面、聲音、氣味等)和內在的感覺線索(當時的想法和感受)與愉悅的體驗聯系在一起,然后預測怎樣才能再次獲得類似的體驗;③評定愉悅體驗的價值大小(從少到多),以便將來可以在多個愉悅體驗中做出選擇,并決定愿意付出多少代價和風險去獲得這些體驗。正如我的老友莎倫所說:“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能讓我像見著裹著酸奶的烤土豆那樣興奮。”
人類社會嚴格控制著能帶來快感的各種活動。大多數肆意放縱的行為,如暴飲暴食、縱欲、吸毒和病態賭博都被當作是惡習。如今,科學家可以借助腦部掃描來觀察人類大腦中的愉悅回路。當然,愉悅回路顯然是被“惡”的刺激,諸如饕餮大餐、金錢獎賞和某些精神活性藥物所激活的。令人驚訝的是,許多被看作是“善”的行為也有類似的效果,如參加志愿活動、冥想、獲得社會認可或者參與慈善捐款等行為也能激活大腦中的愉悅回路。因此,惡習與善行在神經學上有共同之處——不管我們走哪條路,愉悅始終是我們的指南針。
可見,科學家用一般的神經生物學模型研究愉悅所得來的證據是十分具有說服力的,而且有越來越多的研究結果對其做出了證實。那么,對于愉悅(惡習與善行)推動生命進程這一點,我們又該如何看待呢?吃一頓美味大餐、周六愉快的晨跑、晚上和朋友泡吧,這些統統都可以被視為內側前腦束的激活行為和刺激多巴胺分泌的手段嗎?答案既是肯定的又是否定的。肯定的理由是:幾乎所有帶來愉悅感的事情都涉及內側前腦束多巴胺回路的神經獎賞調節機制。9而否定的理由則是:僅靠愉悅回路的作用會使愉悅感失去生命力,使其毫無光彩和深度。愉悅感之所以那么具有吸引力,是因為愉悅回路與大腦其他區域是相互連接著的,記憶、聯想、情感、社會意義、畫面、聲音和氣味等種種因素都會使它充滿生機。僅僅從神經回路層面來研究愉悅感,只能得到必要卻不夠充分的信息。愉悅回路能帶給我們無可比擬的感受和情緒,而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探索這一切到底是如何在大腦中逐漸展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