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漢人移民和文化傳播

東漢時期，海南北部地區隸屬于合浦郡，而合浦郡的戶口，據《后漢書·郡國志》記載：合浦郡有戶二萬三千一百二十一，口八萬六千六百一十七。合浦郡戶口包含合浦、徐聞、高涼、臨元、珠崖等五縣的戶口，平均每縣戶數四千多，人口平均近兩萬人，當然，這些人口仍是漢人和已經漢化的百越人。

南朝時期，中央封建王朝在海南管轄的范圍仍主要局限在海南北部地區。這一時期的人口數量也是粗略的統計，南宋時期的合浦郡領縣七，戶九百三十八，平均每縣134戶。南梁在海南設置珠崖郡，領縣十，戶一萬九千五百，平均每縣1950戶。這些戶口數字同樣是被納入郡縣編戶的漢人和已經漢化的百越人。與漢代相比，這一時期海南郡縣所管轄的人口大幅度的下降，原因是封建郡縣在海南控制的范圍小，同時在失去政治和軍事保障的前提下，漢人數量減少。晉初王范《交廣春秋》中記載：“朱崖、儋耳二郡，與交州俱開，皆漢武帝所置，在大海中，南極之外，對合浦徐聞縣，晴朗無風之日，逕望朱崖州，如囷廩大，從徐聞對渡，北風舉帆，一日一夜而至。周回二千余里，徑度八百里，人民可十萬余家，皆殊種異類?！?img alt="（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卷三六，世界書局，1936，第45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這個數字包括黎人在內，也是一個粗略的描述。這一時期海南郡縣管轄的民戶主要是漢代留居下來的善人，這些善人仍主要從事農業和貿易活動，向郡縣繳納賦稅。

從東漢到六朝時期，中原地區周期性的發生戰亂，每當戰亂發生，逃難的民眾就向四周邊遠地區遷徙。比如兩漢之交，王莽篡漢、赤眉綠林起義，為躲避戰亂，大量中原人南遷。據《后漢書·胡廣傳》記載：華容人胡廣的六世祖胡剛，“值王莽居攝，（胡）剛解其衣冠，縣（懸）府門而去，遂亡命交阯，隱于屠肆之間。后莽敗，乃歸鄉里”。胡剛是逃而復返，也有許多逃而不返的，據《三國志·士燮傳》記載：“士燮字威彥，蒼梧廣信人也。其先本魯國汶陽人，至王莽之亂，避地交州，六世至燮父賜?！?img alt="（晉）陳壽：《三國志》卷四九《士燮傳》，第1191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大越史記全書·外紀》記載：“李賁，其先北人，西漢末苦于征伐，避居南土，七世遂為南人?！?img alt="張龍春：《秦漢時期中原移民對嶺南的開發及影響》，《烏魯木齊職業大學學報》2005年第4期，第44～4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唐胄《正德瓊臺志》卷三記載東漢“建武二年（公元26年），青州人王氏與二子祈、律，家臨高之南村，則東漢有父子至者矣”。許多中原人避亂交阯。再比如六朝時期“五胡亂華”，中原地區遭受外族入侵，大量避難人口紛紛南遷，“其南海、蒼梧、郁林、珠官四郡界未綏，依作寇盜，專為亡叛逋逃之藪”。士燮為交阯太守時，“體器寬厚，謙虛下士，中國士人往依避難者以百數”。程秉，汝南南頓人，后避亂交州。薛綜，沛郡竹邑人，少年時跟隨族人避地交州。宋代蘇軾在《伏波廟記》中曰：“自漢末至五代，中原避亂之人，多家于此。今衣冠禮樂班班然矣?！?img alt="（清）陳夢雷：《古今圖書集成》卷一三八三《瓊州部》，第2034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

在海南設置郡縣和漢人向海南的移民，對海南文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三國時期的薛綜向孫權介紹海南情況時說：“漢武帝誅呂嘉，開九郡，設交阯刺史以鎮監之……自斯以來，頗徙中國罪人雜居其間，稍使學書，粗知言語，使驛往來，觀見禮化。及后錫光為交阯，任延為九真太守，乃教其耕犁，使之冠履。為設媒官，始知聘娶。建立學校，導之經義?！?img alt="（晉）陳壽：《三國志》卷五三《薛綜傳》，第1251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海南的風俗逐漸漢化和習尚禮儀。

東漢時期的馬援對該地區的漢化影響較大，據《后漢書·馬援傳》:“（馬）援所過輒為郡縣，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條奏越律與漢律駁者十余事，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后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

黎族文身這一習俗就是在東漢時期開始轉變的。黎族源于嶺南地區的古百越，是百越中“駱越”的一支，約在三千年前從華南大陸遷入海南。百越族群數量眾多，《漢書·地理志》注引臣瓚曰：“自交趾至會稽七八千里，百越粵雜處，各有種姓?！?img alt="（漢）班固：《漢書》卷二八《地理志》，第166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大致分布在今天浙、閩、贛、湘、粵、桂、黔、滇以至越南北部的廣大范圍內，民國時期學者羅香林在《中夏系統中之百越》一書中考證出“百越”中有于越、甌越、閩越、揚越、滇越、駱越等17個分支。“斷發文身”是百越習俗中的一個重要特征。百越許多支系中都有“斷發文身”的習俗。《莊子·逍遙游》記載：“宋人資章甫，適諸越，越人短發文身，無所用之。”比如：（1）于越。《淮南子·齊俗訓》記載：“越王勾踐發文身，無皮弁搢笏之服，拘罷拒折之容?！?img alt="（漢）劉安：《淮南子》卷一一《齊俗訓》，《諸子集成》，中華書局，1986，第231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墨子·公孟篇》記載：“越王勾踐，剪發文身，以治其國。”《史記·吳太伯世家》：“太伯、仲雍二人，久奔荊蠻，斷發文身。”《史記·越王句踐世家》：“越王句踐……文身斷發，披草萊而邑焉?！?img alt="（漢）司馬遷：《史記》卷三一《吳太伯世家》，卷四一《越王句踐世家》，第1445、173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2）西甌?！痘茨献印ぴ烙枴酚涊d：“九嶷之南，陸事寡而水事眾，于是民人發文身，以象鱗蟲?！?img alt="（漢）劉安：《淮南子》卷一《原道訓》，《諸子集成》，第131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3）甌越、駱越?！妒酚洝ぺw世家》記載：“夫翦發文身，錯臂左衽，甌越之民也。”《正義》引《輿地志》云：“交趾周時為駱越，秦時曰西甌，文身斷發，避龍?！卑僭街浴拔纳頂喟l”是為了適應南方自然環境的需要，《史記·吳太伯世家》《集解》云：“應劭曰：常在水中，故斷其發，文其身，以像龍子，故不見傷害”。《史記·趙世家》《正義》引《輿地志》云：“周時為駱越，秦時曰西甌，文身斷發，以避蛟龍?！?img alt="（漢）司馬遷：《史記》卷四三《趙世家》，第1808～180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漢書·地理志》記載：“今之蒼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粵（越）分也。其君禹后，帝少康之庶子云。封于會稽，文身斷發，以避蛟龍之害?！?img alt="（漢）班固：《漢書》卷二八《地理志》，第166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海南島與華南大陸隔海相望，相對來說，生活在海南島上的黎族受漢文化影響較晚，因此文身消失的時間和程度也不同。東漢時人楊孚在《異物志》中說：“儋耳，南方夷，生則鏤其頰皮，連耳匡，分為數支，狀如雞腸，累累下垂至肩?！?img alt="（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卷二《顯宗孝明帝紀》，第9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引晉代王范的《交廣春秋》記載，朱崖、儋耳二郡“皆殊種異類，被發雕身”。這些文獻中沒有專指女性才有文身，說明此時的黎族先民中仍盛行文身?？たh的官員都肩負著移風易俗的使命，必然對原住民的文身習俗產生影響。東漢初年，丹陽人僮尹擔任儋耳太守，移風易俗，“永平中，拜儋耳太守。戒飭官吏毋貪珍賄賂。勸諭其民毋鏤面頰，以自別于雕題之俗，自是蠻風日變”。與百越其他族群不同的是，黎族先民首先是男子接受了漢化，逐漸放棄了文身。

黎族女性文身卻保留下來，沒有如同男子一樣發生變化。自宋代及之后的歷史文獻中多記載黎族女性文身，比如宋人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記載：“女及笄，即黥頰，為細花紋，謂之繡面。女既黥，集親客相慶賀。惟婢獲則不繡面?！?img alt="（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89冊，第1334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周去非《嶺外代答》記載：“其繡面也，猶中州之笄也。女年及笄，置酒會親舊女伴，自施針筆，為極細花卉、飛蛾之形，絢之以遍地淡粟紋。有晳白而繡文翠青，花紋曉了，工致極佳者。唯其婢使不繡?！?img alt="（宋）周去非著，楊武泉校注《嶺外代答校注》卷一〇，第41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趙汝適《諸蕃志》記載：“女笄即黥頰，為細花紋，謂之繡面。女既黥，集親客相賀慶，惟婢獲則不繡面?！?img alt="（宋）趙汝適著，楊博文校釋《諸蕃志校釋》，第21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隨后的明清時期海南地方志中大多沿襲宋人的說法，而記載黎族男子文身的文獻較少。民國時期的學者劉咸深入黎族地區調查，也發現黎族中只有女性文身，“諸黎之中，現在并非全數皆涅面文身，且僅女子行之，而男子不尚焉”。1949年后，黎族文身消失之前最后殘存下來的也都是女性。

東漢時期，周邊郡縣官員的移風易俗對海南也產生影響。一些官員在嶺南地區興辦教育，傳播中原文明，影響較大的是任延、錫光?！逗鬂h書·循吏傳·序》記載：“任延、錫光移變邊俗，斯其績用之最章章者也?！薄皫X南華風，始于二守焉?！?img alt="（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卷七六《任延傳》，第2457、2462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

錫光，字長沖，漢中西城縣人，漢哀、平間為交州刺史，徙交阯（治今越南河內）太守?！逗鬂h書·任延傳》：“初，平帝時，漢中錫光為交阯太守，教導民夷，漸以禮義，化聲侔于延。王莽末，閉境拒守。建武初，遣使貢獻，封鹽水侯。”據《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記載：“光武中興，錫光為交阯，任延守九真，于是教其耕稼，制為冠履，初設媒娉，始知姻娶，建立學校，導之禮義。”

任延，字長孫，東漢南陽宛縣（今河南南陽）人，年十二學于長安，顯名太學。更始元年（公元23年）任會稽都尉。劉秀即位，被征為九真太守。“九真俗以射獵為業，不知牛耕，民常告糴交阯，每致困乏。延乃令鑄作田器，教之墾辟。田疇歲歲開廣，百姓充給。又駱越之民無嫁娶禮法，各因淫好，無適對匹，不識父子之性，夫婦之道。延乃移書屬縣，各使男年二十至五十，女年十五至四十，皆以年齒相配。其貧無禮娉，令長吏以下各省奉祿以賑助之。同時相娶者二千余人。是歲風雨順節，谷稼豐衍。其產子者，始知種姓。咸曰：‘使我有是子者，任君也?！嗝訛椤巍Ｓ谑?，徼外蠻夷夜郎等慕義保塞，延遂止罷偵候戍卒。”

史書記載海南風氣，“一變于漢之錫光，再變于唐之義方，三變于宋之守之。兼以名賢放謫，士族僑寓，故風聲氣習反薄還淳”。對海南社會風俗的轉化起到推動作用?！皾h仍雕題之俗，言語各異，頂髻徒跣。晉永嘉中，中國人雜居，言服漸變。唐、宋、明以來，聲教日洽。”宋《進士題名記》也曰：“瓊管在古荒服之表，歷漢及唐，至宣宗朝，文化始洽。宋祖車書混一，人始知為士。慶歷間，宋守之知瓊州，教諸生講《五經》于先圣廟，建尊儒亭，暇日躬自講授，州人始知向學，嗣是風教有自來矣?！?img alt="（明）戴熺、歐陽燦總裁，蔡光前纂修《萬歷瓊州府志》卷三《地理志》，第114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9229E3/1242160450464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3381-DLgQRAa8BKMipvkj6Na48k4zEaFogb5F-0-cf804c16d48e11071c995aa43c610caa">經過東漢官員的教化，海南社會日益漢化，文明程度也大幅度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