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的問題已不是問題,隨時都可以解決,一個將死之人從來不是問題。
問題只會來自活人,如何界定叛黨范圍……如何審案才是目前頭等大事,魏忠賢拿不了這個主意,待公卿、勛戚有序離去后,他留下請教。
皇后張嫣本要走,卻也被呂維留下,看魏忠賢有什么說辭。
叛黨不能只是閹黨中人,也不能只拉一個前浙黨領袖、首輔方從哲就能應付,怎么也得拉幾個東林在野重量級人物才行。不然閹黨這邊壓力輿論壓力太大,不利于朝政。
呂維又無經驗,也沒相關教育,詢問周道登:“京中近來可有東林重要人物往返、逗留?”
“錢謙益、錢龍錫二人先后抵京,有意疏通臣下進侍道主;另孫承宗也在京中盤桓多日,不知其意圖?!?
“孫承宗不能動,錢謙益、錢龍錫是何關系?”
周道登面露微笑,一派仙風道骨模樣:“道主可知昔年翰林院中有‘四錢’,除錢謙益、錢龍錫外,還有南京禮部尚書錢象坤,及萬歷四十四年狀元,賦閑在家的錢士升。此四錢,錢謙益、錢龍錫皆為東林元勛,錢象坤、錢士升心向東林已久?!?
魏忠賢也開口:“周天官所言甚是,前不久南京禮部空缺,朝中廷議公推錢象坤赴任,這人沒啥過硬本事也只能干干禮部的工作,偏偏還頗為自負,時常口出狂言。錢士升是個有眼色愛惜性命的人,他與東林人往來密切,也大力援救過東林諸人……可又做事隱蔽,實在不好拿辦他?!?
“錢謙益、錢龍錫兩人,誰更為大膽、激進一些?”
呂維眉頭沉著:“就這樣,以韓爌為次輔,從這二錢中選一個膽大、激進的也入閣。審查逆黨一案,先交給刑部來辦,稍后待大理寺、都察院整頓完畢后再一同參審。等韓爌就職以后,讓他來主審此案。”
張嫣始終沉默,魏忠賢急忙應下:“外臣明白,不知道主對大理寺正卿可有合適人選?”
“今后東廠、西廠并入錦衣衛,你管錦衣衛的同時這大理寺也交給你委派心腹。刑部暫時不動,若無變化,我有意將刑部交給顧秉謙?!眳尉S始終沉眉不展:“就先這樣,待時機合適,就由韓爌出面,處理掉錢龍錫。”
魏忠賢眼睛一亮:“妙?。∪绱藮|林將難以復聚!”
呂維可不覺得妙,自己根本不清楚朝野各方派系淵源,只能逮著已知的人物變弄花樣。
魏忠賢得到這個承諾也心滿意足而去,就怕韓爌入閣后東林不受打擊……那樣的話,仙家能找他代理的閹黨合作,自然也能找韓爌代理的東林合作。唯有重重打擊東林的名望,讓東林元氣再傷,難以凝聚團結,他才能放心,追隨他的閹黨成員們才會放心。
魏忠賢離去后,周道登也識相離去,只剩下呂維、張嫣,以及張平安,韓秀娥。
張嫣率先開口:“國朝局勢驟然生變,真人也感棘手?”
“是,我毫無治國經驗,如今毫無頭緒?!?
不做隱瞞,呂維長舒一口氣:“我曾與皇帝討論過這文武百官,他與我看法一樣,這都是一班亡國之臣。別無原因,就因這大明朝國祚二百五十年,歷朝歷代末期該有的隱患、宿疾該有的都有了,不該有的也有了??胺Q五毒俱全,積重難返。若是可以,真想悉數殺光朝野從九品以上文武,從民間選拔一批干練、潔凈之人?!?
聽到這賭氣一樣的孩子話,張嫣忍不住輕輕哼笑:“真人可知如今什么最重要?”
“兵權?!?
呂維不做猶豫:“兵權不亂,國內就不會亂。經此事變,京中各營戒嚴,我有意整飭京營兵馬,罷神機營、三千營、五軍營,合并為一軍,重新操練,整編為大明新軍,可惜無心腹良將可用。”
“真人難道不知徐光啟曾在萬歷四十八年二月時受命在昌平、通州督練新軍?就練兵一事而言,徐光啟頗有建樹及遠見,其威名本宮在大內之中亦有耳聞。難道徐光啟不曾向真人袒露此事?”
“并無,可能是他覺得這點事情拿不上臺面,他更在意的是推廣數學、農學,數學能求實,農學能果腹,他眼中這才是經世致用的學問。”
呂維說著露笑:“既然有了督練新軍的人選,京中兵權一事暫可放下。我想問問皇后,可愿垂簾聽政?”
隱隱窒息感堵在心頭,張嫣一噎,韓秀娥更是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一瞬間一個名叫上官婉兒的女相印入她腦海,頓時面色紅暈,激動不已。
“朝堂之上的事情還是留在朝堂上辦理比較好,我實在不便監國理政。魏忠賢這人有個很大的好處,他不貪,他看不上金銀奢侈寶物,這就很難得了。所以這個人得留著長久使用,就不能給他太多權柄,讓他待在幕后掌控錦衣衛、大理寺監察朝野百官就可以了,不能托付朝政大權給他?!?
“他不行,內閣上下也沒讓我滿意的人,思來想去覺得皇后你垂簾聽政,才能確保局勢安寧。我不求皇后能如武則天那樣勵精圖治,只求大明局勢不會日益敗壞?!?
張嫣輕咬下唇:“朝野上下就無一個真人能看上眼的人物?”
“有,徐光啟、周道登、袁樞、盧象升都適合,只是他們一個個秉性剛嚴,適合大刀闊斧行改革之事,卻做不來眼前這協理各方,同舟共濟的危難之局。也唯有皇后能和風細雨徐徐處理眼前激烈矛盾,待局勢平緩,皇后想繼續掌權,又或脫離俗事得享逍遙自在,我皆無異議。只是眼前,大明朝需要一位垂簾聽政的皇太后。”
“可容本宮思量幾日?”
“自然是可以的,我希望皇后能母儀天下,使朝政清明,讓億萬百姓得享太平、安寧?!?
呂維說著看向張平安,張平安取來一罐茶葉遞出,呂維說:“宮中必然不穩,皇后可用這罐茶設宴招待上下嬪妃、大小宦官?!?
二十四監的太監、少監們來說,自然是想喝這靈茶的,可這茶真的不好喝。
宮里就是個小江湖,你喝了皇后的茶,那你就是皇后的人了,道理就這么簡單,比外界人際關系簡單的多。
其他萬歷、泰昌、天啟的妃子,喝了張嫣的靈茶,就得承情,就得幫襯著張嫣,宮里規矩一項如此簡單。
張平安送皇后主仆出關,回來時手里捧著一封信,呂維詢問:“皇后臨走和你說了什么沒有?”
“沒有,皇后娘娘素來心懷天下蒼生,仆以為不會拒絕道尊提議?!?
張平安遞上手中信封:“這是徐天官聞京中事變,星夜使人送來的急遞?!?
呂維翻看掃視信件內容,抬手對著井邊堆疊的竹簡,真氣涌動、牽引,兩枚尺長竹簡飄入手中,他食指在上一抹,真氣灼燒的字跡浮現:“青陽道主詔曰,國事不寧,蓋因內外賊患。賊勢猖獗,蓋因良將不得用武之地。聽聞榆林鎮總兵官楊肇基有殊才,今征入朝,將行大用?!?
遞出這兩枚竹簡給張平安:“給內閣一些面子,隨兵部行文一同發到楊肇基手中,務必一千二百里加急?!?
真的這么急的要見楊肇基?
不,只是為了表示緊迫心情和重用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