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所知道的胡宗南
- 全國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
- 4047字
- 2019-09-16 14:28:55
五、擴大訓練機構,爭奪青年,企圖作垂死掙扎
翠華山學生大隊畢業和編成部隊后,胡宗南又派我接任學生大隊第二期的大隊長。我當時決定不干,即向胡宗南請病假,假托有病需要休養,胡宗南只準我一個星期的病假,到臨潼休養(那時我的家屬已送回江西)。我在臨潼住了一個星期,胡宗南又派他的侍從副官用汽車硬把我接去,并立即要他的第一處(人事處)處長李生潤送我到黃埔村,轉交第十二編練司令部參謀長兼副司令彭克定送我到曹村學生大隊第二期任職。這樣我又被迫擔任了學生大隊第二期的大隊長。
學生大隊第二期是3月15日在曹村成立的,學生的來源,也是由陜西省政府命令各縣保送來的,但質量較第一期要差些,人數也不是600人。我到差后,曾進行過甄別考試,淘汰了少數人。后又由漢中青年中學送來100多人,其中有一部分學生不愿再學習跑回漢中,只留下70余人。這樣,連各縣保送的合計在500多人。原第一期的政治特派員張云周也回到西安綏署政工處工作去了,改派裴光輔、黑成章二人為正副大隊指導員。這二人年資歷很淺,政治工作經驗也缺乏,更不能直接向胡宗南匯報工作。因此,軍事、政治訓練的大部分責任都落到我的肩上。這時(1949年4月)淮海、平津兩個大戰役都已結束,蔣介石政權已接近全面崩潰。蔣介石被迫下野,暫時退居奉化,由李宗仁代理總統。在這種垂危的形勢下,使得胡宗南彷徨不知所措。大約在4月15日左右的早晨,胡宗南忽然給我一個電話,叫我早餐后即到黃埔村邀彭克定在編練司令部門口等他。到時胡宗南乘汽車果然來了,即邀彭克定和我上他的汽車,直開到常寧宮的蔣介石行宮處下車。這個行宮是胡宗南專門為蔣介石建造的,專備蔣介石到西安來住宿,平時不讓別人進去,我過去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座房子,所以這是第一次到此地來的。胡宗南故裝鎮靜,好像很閑情逸致似地邀我們到這里來游玩,其實他的心情是非常沉重的,他的笑容是很不自然的。他帶我們進入大門后,首先到一個六角亭內四處展望,他叫我擬一個亭名和一副對聯,我當時擬了一個“江山一覽亭”,對聯沒有擬好。他又帶我們進入蔣介石的住室,一一指出:這是蔣介石曾經住過的寢室、床鋪、接客室、餐室,并把蔣介石曾經用過的飯碗、酒瓶、酒杯都指給我們看。出室后又到另一間房子,說是宋美齡的辦公室。還有宋美齡的秘書辦公室、侍衛長辦公室等。再由后門上山,附近栽有很多小樹,胡說,原來也曾研究如何把這些小樹苗培植成林,使這一個地方將來成為名勝古跡。徘徊了約半個小時才回到院內。又看了一個大防空洞,內部很堅固整潔,并設有辦公桌等,說是為蔣介石、宋美齡準備防空用的。出防空洞,登上一個小平臺,其旁一株古樹上掛有一個大鐘(這里原來有一個古廟,已拆毀,改建為蔣介石的住宅),我們在這里站了一刻,胡宗南提議:“我們來打鐘為游戲,好不好?”我們當然附和他。他又說:“打幾下為好?”彭克定說:“每人打十三下,祝胡先生做十三太保。”我說:“每人打三十六下,合為一百零八下,象征梁山泊的一百零八將。”胡宗南最后決定,每人打十二下,合為三十六下,原來這是表示“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意思,暗示我們準備逃走。胡宗南同我們在這里逗留了約三個小時,才驅車回黃埔村,他自己再回青龍嶺家中去休息。從這一件小小的事情,可以看出胡宗南當時心煩意亂的程度。果然,過不多久,第十二編練司令部及其他訓練機關(包括第二軍官訓練班),都接到命令向漢中逃跑。
我們學生大隊在4月底也由曹村移駐黃埔村,準備隨同第十二編練司令部南逃。但不久又命令我們暫留黃埔村,待命行動。直到5月17日我們方奉命倉皇入山,取道子午峪,越過秦嶺,經過東江口、洵陽壩、寧陜、石泉、西鄉、城固,于5月底逃到漢中。見了胡宗南,他非常高興,立刻給我銀元200作為學生大隊臨時經費,并命學生大隊即駐漢中以北的西羊寺營房(原中央軍校第一分校校址)繼續訓練。此時學生大隊只有學生300余人(在行軍途中自動脫離回家的有150多人,我到漢中后補招了幾十人,合計不到400人,乃由四個中隊,改編為三個中隊)。在6月間,胡宗南曾來西羊寺學生大隊視察過兩次。7月1日,胡宗南在漢中成立西安綏靖公署干部訓練團,將原來各個獨立的訓練機關合并,學生大隊也被并入該團。該團團長由胡宗南兼任,派袁樸為教育長,周士冕為政治特派員,團部設在西羊寺營房內,下轄幾個訓練班也駐在西羊寺,歸教育長直接領導。另設一個學生總隊,駐在漢中東關丁家營營房內,總隊長王應尊,政治特派員李廉(原西安綏署政工處秘書兼任),下轄三個大隊:第一大隊是由原青年中學的學生改編的,青年中學的學生又是由原青年軍士兵中挑選的,所以這一大隊的學生受軍事訓練很久,改編后,僅集訓了一個月,即行畢業分配工作;第二大隊即是由我所率領的學生大隊第二期學生改編的,原有三個中隊,改編后,撥了一個女生隊歸我領導,因此,第二大隊仍有四個中隊;第三大隊是新擴編的,學生是由漢中附近幾個中學中找來的,可說是新兵。到了9月間,學生第二大隊已訓練了六個月,到了應屆畢業之時,我即邀總隊長王應尊同去見胡宗南,請示畢業的時間,和準備如何分配使用。胡宗南當時未作決定。
10月上旬,王應尊率學生第三大隊及第二大隊中的女生隊遷往四川新都縣訓練。這樣我所率領的第二大隊又成了一個獨立的單位。大約在9月下旬,胡宗南為了吸收部分快要畢業的學生作為他的忠實門徒,采取過去的慣例,又成立了一個反動的小組織,名為“鐵血救國團”(在第一期畢業時成立過“反共救國青年團”),首先通過我和大隊的干部,在大隊學生中進行活動。自9月下旬起,到11月10日止,前后共吸收了干部和學生約七八十人。這些被吸收的人,都要到漢中胡宗南的住地中特設的一間房子內,舉行宣誓入團儀式,并由胡宗南親自盟誓。孟丙南先生所寫的《西北王胡宗南》中指出胡宗南“歃血為盟”,確實不錯,但我們并沒有真正“歃血”就是了。10月中旬,胡宗南在漢中成立新五軍第十四師,命學生大隊派一個隊長擔任團長,我即簽派第一中隊長梁淵韜為團長,率學生45人編成一個團的干部,前往第十四師編成該師的一個團。10月下旬,胡宗南為了集中使用第二大隊的學生,不知何人替他想了一個最狠毒的辦法(可能是他的參謀長羅列、副參謀長沈策想的辦法),就是妄圖在陜南漢中區征集5萬名壯丁,名義上編組為運輸大隊,實際上是想進一步編成一個軍。這是一件大事。到了10月下旬,以西安綏署的名義召集陜西省政府主席董釗、保安副司令張坤生、民政廳長劉亦常、省府秘書長蔣堅忍及綏署有關處長開了幾次會議,我也被邀參加,縝密地研究了如何進行宣傳,如何進行征集,如何進行編組,以及如何先行調集各有關專員、縣長、科長、鄉長進行訓練等一系列的問題。會議都是由羅列和沈策主持的,胡宗南并沒有出面。決定形成后,便在11月1日開始集訓,有漢中區專員、各縣縣長、軍事科長、國民兵團副團長、各鄉鄉長和學生第二大隊全體干部和學生,另外還有一個大隊的學生共1000多人,訓練了一個星期,然后把學生第二大隊的干部、學生,按縣編組,由隊長或副隊長、區隊長率領,分別派到所指定的縣,協助地方政府,進行征集壯丁的工作,并預定一個月內要征集完畢。那時我沒有分配固定的任務,只是叫我隨便到哪一縣去視察視察而已。我曾經到勉縣去住了幾天。正在進行期間,到了11月13日,胡宗南突然命令我召回全部干部和學生,迅速向成都撤退。原來是此時人民解放軍已解放了重慶,蔣介石命令胡宗南撤退陜西,迅速轉到四川,企圖在川北和成都平原作最后掙扎。這樣,胡宗南就不得不放棄在陜南征集5萬名壯丁的計劃。但是胡宗南又想了另一個搶奪陜南青年學生的辦法,就是決定把漢中附近各中學的學生,聽說大約有2000多人(詳細數字未了解清楚),用汽車運到成都。這一辦法的執行人主要是三青團陜西省支團部書記楊爾瑛負責搞的。我于12月10日率學生第二大隊逃到成都后,大約在12月15日左右,胡宗南在成都的國民黨西南軍政長官部的東側(位于成都南內外到桑樹下)住宅內,還專門召開了一個討論由陜南征集來的青年學生的編訓會議,我也被邀參加,當時曾由楊爾瑛匯報了這批學生的情況。胡宗南決定將這些學生編成兩個學生總隊,進行軍事訓練,企圖又把這批學生作為他臨死時的送葬者。但12月22日,胡宗南也逃之夭夭。接著就是成都解放,這批學生當然也在成都獲得自由。另外我所率領的學生第二大隊到達成都后,只剩下200余人,起初住在胡宗南的長官部內,奉命以一部分(一個中隊)擔任草堂寺的警戒,一部分擔任押車勤務。到了胡宗南逃走后,我也率領學生跑到邛崍附近投向人民的懷抱。從此獲得新生。而胡宗南過去所夸耀的50萬大軍則在成都平原或起義,或被殲滅。
從以上我所接觸到的一些事實來看,我認為胡宗南與一般的所謂“黃埔系”的軍人有所不同的大約有如下幾點:
1.胡宗南用人確實是“廣收慎用”。他所收羅的人確實不少,但要他真正相信,引為主要骨干,則非經過長期的反復的考核,決不輕易放手重用。
2.胡宗南為了擴大自己的聲勢和影響,善于運用自欺欺人的手法來進行宣傳。這種宣傳,不僅對自己部隊、對國民黨其他軍隊、對上級,而且涉及對外國人,借以博得外國主子的歡心,從而騙取他所希望的美式裝備。
3.胡宗南對軍隊官兵的補充和訓練特別注意,而且親自抓這一工作。因此,在解放戰爭中被人民解放軍消滅的部隊很多,但他補充也很快,始終保持了一定數量的軍隊,直至在成都平原最后被全殲為止,仍保有近40萬的軍隊。
4.胡宗南的封建意識極為濃厚。他最愛組織各種小組織,借以增強自己的控制力,以實行封建的而又是法西斯的統治。據我事后從各方面所了解,他組織的反動組織有:鐵血團、精忠報國會、忠義救國會、青年救國會、鐵血鋤奸團、中國反共救國同盟、反共救國青年團、鐵血反共救國團等,可能還有其他許多反動組織的名稱我不了解。這些組織都是秘密的,各不聯系,但是都起著互相監督的作用,結合其他各種特務(情報)組織,因而形成一種法西斯的特務組織網。胡宗南即是依靠這些組織來控制他所指揮的部隊、機關、學校以及陜西地方行政。但是控制愈嚴,反控制的力量也必然愈大,所以最后終于難逃徹底的失敗。
(1964年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