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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滬抗戰中的稅警團

莫雄作者當時系財政部稅警總團總參議兼代總團團長,參戰時對外公開稱為第五軍第八十七師獨立旅旅長。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淞滬抗日戰爭爆發后,財政部長宋子文派我任財政部稅警總團總參議。總團長王賡被捉后,又派我兼代該團總團長,指揮稅警團參加抗戰。

宋子文為了嚴密控制財政機關,充實“國庫”收入起見,在財政部成立了一支部隊,名曰“稅警團”,實際上比當時陸軍部隊團的編制、人員、武器,都還大還好。稅警團直屬于財政部,其官兵的任命與擴充,經費的增減,武器的補充,防地的調動等等,一切都要聽命于財政部,直接間接得到宋子文的同意才行。所以稅警團實是一支“宋家軍”,是保護宋家財富的“打手”。

稅警團原駐于津浦線,總團部設于蚌埠。后移駐滬杭線,總團部設于嘉興。一·二八前夕,稅警團大部分駐在上海、浦東一帶,第一團駐徐家匯,第二團駐南翔,第三團駐閘北,第四團駐浦東,總團部設于徐家匯。在此期間,稅警團正在積極進行補充訓練,宋子文常常從南京來到上海,總是喜歡在法租界祈齊路第一、三、七、九號四幢連成的大公館里,召見稅警團的各級將校,詢問該團的各種情況,異常關切他們的報告和問題。當他聽到訓練進步很快,士兵如何強壯,服裝如何整齊,紀律如何良好,顧問們如何稱贊,武器裝備又超過正規陸軍時,宋子文就高興得不亦樂乎。此時,不管向他請求什么,擔保可以得到他的同意。

但是,事情很不湊巧,當宋子文熱心上海練兵的時候,也正是日本帝國主義野心勃勃,陰謀強占淞滬的時候。

一·二八抗戰前幾天,稅警團第三團駐扎閘北太陽廟一帶。第十九路軍第七十八師的一個團,也駐防閘北車站及天通庵一帶,南京的憲兵團正陸續開來,準備接防閘北。日本海軍陸戰隊和戰車巡邏隊,則日夜在邊界巡游示威、偵察,企圖嚇走將撤未走的第十九路軍。由于日軍欺人太甚,第十九路軍官兵個個摩拳擦掌,戰爭有一觸即發之勢。

稅警團駐在這個戰爭邊緣的地方,既怕同日軍打仗,又怕挨罵,而不敢公然撤退,處境是很狼狽的。當該團的軍官把日軍橫行無忌,企圖挑釁的情況向團長張遠南報告,并請示“日軍如果沖到營前怎么辦”時,這位團長竟干凈利落地答復:“關上大門,不許開槍!”由此可見,一·二八淞滬抗戰之前,稅警團有些是準備逃跑的。

一·二八淞滬抗戰開始了,全國人心振奮。上海各界人民在中共地下黨組織策動下,在宋慶齡、何香凝先生奔走呼號下,在文化界同青年學生的宣傳鼓勵下,無不熱烈支援孤軍奮戰的第十九路軍。海外華僑也熱烈捐獻財物,支援奮勇抗日的英雄。稍有民族天良的人,都憤恨南京政府倒行逆施,擁兵內戰,對孤軍抗日的第十九路軍坐視不救。連蔣介石的嫡系部隊的將校,也有請愿出兵上海,援助第十九路軍抗日的。

到了二月中旬,淞滬抗戰越打越烈,宋子文的稅警團,雖然實行不抵抗主義,但戰火已燒在身邊,既無法安全脫身,也怕國人唾罵,或被友軍繳械。迫不得已,宋子文才同蔣光鼐、蔡廷鍇等磋商,決定駐閘北的稅警三團和南翔的稅警二團,歸第十九路軍指揮,參加抗日戰爭序列。待張治中的第五軍開來上海參加抗戰后,稅警團的參戰部隊就改名為第五軍第八十七師獨立旅,仍以稅警總團長王賡為旅長,受第五軍指揮。為什么要改為獨立旅呢?因為宋子文怕稅警團參戰,會遭八國銀行團反對,停止撥給鹽余經費,為了瞞過八國銀行團,繼續取得鹽余撥款,故不以稅警團名義參加作戰。因此,淞滬抗戰中,自始至終,報上不見稅警團的名字。蔣光鼐、蔡廷鍇、戴戟三人所寫的《十九路軍淞滬抗戰》一文中所說的古鼎華團即稅警團第二團。稅警團參加第十九路軍抗戰序列后,古團是從南翔最先開上前線的。這個團在抗戰中,打得相當勇敢,官兵傷亡甚重,第一營的全營官兵幾乎全部壯烈犧牲。

駐閘北的稅警團第三團團長張遠南,本是公子哥兒出身,又恃與宋子文的裙帶關系,待人接物,頤指氣使,驕橫得很。對上司王賡固然不放在眼里,對宋子文左右的唐海安、陸文瀾等也不買賬,他曾控告王賡十大罪狀,想搞垮他,取而代之。因此,王、張關系很不融洽。稅警團參戰后,王賡就拉攏唐、陸,合謀趕走張遠南,以泄平日之恨。特在宋的面前揭露張的關門挖墻逃走的恐日情況,宋一聽之下,果然大發雷霆,要撤張遠南的職。唐海安、陸文瀾兩人,平日與我私交頗厚,乘宋大發脾氣,要撤張遠南職的時候,就說:“莫雄是肯打肯拼的粵軍將領,與第十九路軍將領有交情,協同作戰,比較方便。第三團的下級軍官,多是莫雄的舊屬,第三團的士兵多是莫雄從廣東募來的,如果部長要撤張遠南,就不如派莫雄去接替。”宋子文也覺得我與第十九路軍同聲同氣,合作容易,于是很高興地同意了唐、陸兩人的建議,要陸文瀾即刻找到我同王賡去見他。

我和王賡見了宋子文,宋對我開口就說:“張遠南是無膽匪類,怕日本人怕得要命,不能當抗日的團長,我決定撤掉他!你去接替他的團長職務吧,以免將來丟人!”宋的語氣是肯定堅決的。當時我心里盤算,宋子文是洋氣十足,處事比較干脆的人,但他同蔣王朝的一般官僚軍閥一樣,對部屬無是非善惡之分,只有忠誠與否之別,忠于他的不論什么人也稱好部屬,挖他墻腳的,再能干的他也不用。宋曾同我說過:“對領袖不僅要忠誠敬仰,而且要馴順迷信。”他對稅警團的將校,就是慣于玩弄所謂“雙軌政策”(不要部下和衷共濟,合作共事,故使部下貌合神離,互相排擠,互相傾軋,卻向上司爭寵,以鞏固領導地位的官僚手段)的。又知張遠南是宋的妻兄,是宋的忠實走狗,現當宋火氣上頭撤他,火氣過后,難免又要用他,與其現在去接替張遠南,代他在戰火中拼命,替別人火中取栗,倒不如賣個人情。因此,我從容地對宋說:“張團長是部長的至戚,人所共知,當此抗日戰事這樣激烈的時候,突然撤職,名譽掃地,他在社會上怎樣見人?如果部長認為用得著我,我不在乎當不當團長,也不一定要當團長才能指揮部隊作戰。部長要用我,就委一個參議名義,戰時指揮第三團作戰,平時就做做王賡總團長的幕客吧。”王賡此人很精靈,他一聽我的話,就插嘴說:“這個意見好得很,請部長即委莫雄為總團部總參議吧!”宋毫不考慮地連說:“同意,同意。”立即親筆委我為稅警總團部總參議,并說:“馬上到差。”從此,我就以總參議名義指揮第三團參加淞滬抗日戰爭。

其實,我向宋子文條陳,顧全張遠南的面子,愿意當參議而不愿意去接替張的團長職位,當時的動機并不完全為了張遠南的社會聲譽,倒是因張平日目中無人,不可一世,讓他嘗嘗日本人的飛機炸彈滋味的主意多些。但王賡同我的關系不深,他不知我同宋子文及張遠南的交情如何,當下只好見風使舵,附和我的意見,請委我為總團部的總參議,以總參議的名義指揮張團作戰。王賡在此重要關頭,不給張遠南以決定性的打擊,即采取退卻的步驟,我猜他的動機與我相同。但當事情確定下來之后,王賡想,趕張不成,反招來一個總參議在自己的身邊,總參議指揮張團作戰,等于削減了自己的權力,動搖了自己的地位,這一著,對張遠南不僅沒有什么妨害,反而是一個幫助。因此有所后悔。

在二月二十五六日(確切日子記不得,但肯定在二月二十八日淞滬抗戰周月之前),戰爭最劇烈的時候,王賡離開稅警總團之前,曾同我一齊到宋子文公館,和宋子文會談了很久。宋、王之間的談話,多用英語,除了“是”和“不是”之外,我聽不懂他們談什么,有時他們也講上海話,這似乎專門為了我聽懂的談話中,也沒有一句說到王賡要暫時離開團部,更沒有說到在王賡離部期間,總團長職務要由莫雄代理的話。在我與王賡同到徐家匯總團部的途中,王賡也沒有向我透露半句關于他和宋子文談話的內容。可是,一到團部,王賡即命參謀長蔣漢槎召集參、副、經、械、醫各處處長和一些較高級幕僚開會。會上王賡說:“莫雄先生乃宋部長委來本部的總參議,他作戰經驗豐富,你們今后要好好地服從莫總參議的命令,服從他就是等于服從我一樣的。”我無準備地講了一些愛國家愛民族,團結抗日到底,追隨諸君之后的謙虛話。我講完之后,大家鼓掌,王賡即宣布散會,以王的語氣聽來,又像歡迎、又像交代的話,弄得我莫名其妙。

會后,王賡偕同蔣參謀長和我一同到他的寢室,他很匆忙似的,揀出大堆文件,擺在桌上,又在他公事皮袋內抽出一些第十九路軍發出的機密的作戰方案,一疊比例圖,敵我雙方態勢圖,作戰地境交通補給及后方醫院繃帶所等略圖,聲稱交給我保管使用。又將他自己的行軍床拆下,連同行李一起,命人搬上汽車。王賡這種舉動,使我如墮五里霧中。我急迫地說:“我是臨時來協助你的,怎能把這些重要文件和地圖交給我呢?要不就交給蔣參謀長,必要時,我向蔣參謀長拿好了,為什么你連行李都搬回上海去呢?”王賡指著桌子上三張英文名片,他說:“這三個人,都是美國西點陸大同學,在美國大使館當武官,現住上海美國領事館里,他們曾拜訪我兩三次,今天得你莫大哥來幫忙,抽得出身。我還有要事一定要馬上回上海去找他們。”隨即挽著我的手往花園走去,邊行邊談,王賡突然嘿的一聲:“莫大哥!你這回來真正好極了!”我問:“什么事?”他說:“過兩天你會明白的!”這一段談話,無頭無尾,含含糊糊,莫名究竟。當天下午三點鐘左右,王賡身穿黑絨西裝,下穿黃絨馬褲,腳穿黑皮靴,神采奕奕地同我們握別后,即騎摩托向上海租界疾馳而去。

二月二十八日,我代表王賡參加了第十九路軍總指揮部的戰地掩蔽部召集的軍事會議后,約下午四時左右,我于回部途中,遇見唐海安。他說奉宋子文命令,特地來找我,邀我轉乘他自駕的無篷跑車。登車后,唐告訴我,王賡在虹口禮查飯店被日軍捉去了。宋子文部長已下令委你立即代理總團長。三十分鐘后,唐海安送我回到了徐家匯總團部,把宋子文的手令交給我。我同宋子文通了電話,他命令我立即就職。我覺得軍中不可一刻無將,于是即召集參謀長及各處幕僚會議,傳達了代理總團長的命令。從此,我即以代理總團長——獨立旅長,指揮該旅參加淞滬抗日戰爭末期的戰斗。

三月一日,我奉蔣、蔡命令,向后方撤退,傍晚轉進到青浦松江之線防守。三月三日,在葛隆鎮地方協同友軍對日軍展開激烈的防守戰,戰情之劇,前所未有。這一連串的事件,王賡在禮查飯店被日軍捉去,宋子文手令我代理總團長,第十九路軍撤守第二道防線,這是否他臨別所說的好消息呢?

我記得,淞滬抗日部隊轉移陣地的計劃,是在日軍瀏河登陸之前已經決定。上海各報登載,瀏河失守,乃王賡被捉獻了我方抗日的地圖及泄露了抗戰計劃的結果,文化界也編演過《王賡獻地圖》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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