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屋山阻擊戰

劉鈞銘

一九三七年八月，第二十九軍擴編為第一集團軍，宋哲元任總司令，第三十七師和第一三二師擴編為第七十七軍，第三十七師師長馮治安升任軍長，我團團長胡文郁繼續擔任團長。十月底，全集團軍集結在冀南的大名、魏縣、成安、廣平一帶，與日軍發生激戰。此后即轉移到河南新鄉附近，作過短時期的補充和休整。我團所損失的人員，在冀南各縣得到了補充。一九三八年二月，日軍大舉進犯新鄉，宋哲元率領第七十七軍及高樹勛各部沿道清鐵路向西逐步抵抗。

不久，宋哲元率領所部進抵濟源以西的王屋山。當時，從前線撤退下來的部隊很多，除宋哲元率領的所部以外，還有中央軍、東北軍、晉軍等。部隊眾多，又互不隸屬，沒有統一的指揮，秩序很亂。王屋山距離黃河渡口茅津渡只有二三十里，各部隊都想渡過黃河，從事整頓和補充，可是把守渡口的部隊奉命不許渡河。后面有日軍尾追，前面又望河興嘆。在這緊急關頭，宋哲元命令我團在部隊的末尾殿后。團里命令我們二營在王屋山占領陣地阻擊敵人，必須守住王屋山，待總部及其他部隊全部轉移后再奉命撤退。我營接受任務后，立即在王屋山占領陣地。當地的地形是兩山夾一峪，山是南北向，略向北傾斜。第五、第六連位置于山的左側，營部隨第五、第六連；第七、第八連和團配屬給我營的兩門迫擊炮位置在右翼山脊上。兩山之間的山谷寬約三百多米，可以通行炮車。我當時在第八連擔任第三排排長。由于情況緊急，來不及構筑工事，只是布置士兵們就地利用地形地物，以便減少傷亡。山上樹木不多，雖不利于隱蔽，但居高臨下，視野開闊，既便于監視敵人的行動，又利于組織交叉火網，有效地打擊敵人。占領陣地后，秦營長召集干部們分析了形勢，他說，連日來晉南的部隊都繼續后撤，日軍很少遭到大規模的堅強抵抗，滋長了驕傲情緒，必然疏于戒備；現在許多部隊后撤，我們在這里阻擊，武器彈藥到處可以求援，這一點能得到滿足，只要大家沉住氣，發揚我們在堿河打擊敵人的勁頭，就一定能夠打一次漂亮仗，保衛總部及兄弟部隊安全轉移。秦營長講話不多，分析得入情入理，把干部們的信心和勁頭都鼓起來了，大家分頭一傳達，士兵們的勁頭也鼓起來了。我們占領陣地以后，觀察到敵人并沒有詳細偵察，就派出密集的騎兵向第五、第六連的陣地猛沖。當敵騎進入我有效射程以內時，第五、第六連從正面，第七、第八連從右側，突然以熾盛的火力向敵開火，敵騎來不及展開，就被我消滅了一批。敵人亂了陣腳，有繼續向我軍沖擊前進的，有向兩翼展開的，我軍猛烈射擊，敵騎大部分被我營消滅了。我們估計到敵人會反撲，于是一面收集敵人的槍支彈藥，一面迅速向后方求援。附近的支援部隊，見到我們積極抵抗，都樂于支援，有的還派人把彈藥送到陣地附近，并協助我們運送傷員。士兵們見此情景，增強了信心，堅決要把敵人打下去。彈藥準備好了，有一些士兵就臥在敵尸及死馬的后面，既作掩護，又有依托，專等敵人到來。一會兒，敵人的第二批騎兵又沖上來了，這一次敵騎采取了疏散隊形，直接向第五、第六連的陣地猛沖。第五、第六連奮力抵抗，雙方展開激烈的槍戰，敵騎被打倒一批。他們的后續部隊又沖上來，由于敵人的目標大，我們的火力足，士氣旺盛，戰斗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敵騎又被我打下去了。第五、第六連經過兩次激戰，消滅了一百多敵騎，我第五連連長陣亡，傷排長二人，死傷士兵六十多人；我第八連連長受重傷，退下了火線。

敵騎兩次沖擊都沒有得逞，他們改變了戰法。這一次敵人先用炮火猛轟我營的陣地，由于我們來不及構筑工事即投入了戰斗，在敵炮火轟擊時，增大了傷亡。一個多小時的炮火轟擊后，敵人的步兵跟上來了。我們打退了敵人的兩次進攻，官兵的士氣正旺盛。當敵人的步兵向第五、第六連陣地沖擊時，秦營長指揮部隊利用各種槍支和手榴彈向敵人反擊，第七、第八連和迫擊炮排也全力支援。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激烈戰斗，終于把敵人打退了。

全營傷亡過半，四個連長有三人受傷，一人陣亡，排長們也傷亡過半。秦營長當即決定，把第五、第六連并到一起。當時迫擊炮彈已全部打光，保留這個排沒有實際意義，于是把迫擊炮排也合并到第五連，由第五連僅剩下的一名排長擔任連長，同時也調整和充實了排長和班長。秦營長鑒于敵人的攻擊重點都指向了第五、第六連的陣地，他把第五、第六連合并以后，立即把第七連調來，與第五連并肩戰斗。部署完畢，秦營長召集干部們講話說，剛才收到團部的通報，團直屬部隊及第一、第三營在王屋山以西和敵人展開了激戰，已經打退了敵人的數次進攻；宋總司令得知我團奮勇作戰，殺傷了大批敵人，阻止住了敵人的進攻，已下令對我團通令表揚。秦營長鼓勵大家說，宋總司令表揚我們，兄弟部隊感謝我們，希望大家發揚艱苦奮戰、不怕犧牲的精神，堅決頂住敵人的進攻。上級命令我們把陣地守到天黑，敵人會自動撤回去，屆時我們脫離戰場，尋找大部隊。秦營長布置撤退重傷員，迅速收集彈藥，重新組織了火網，迎接敵人的再一次反撲。

當日下午四時，敵人又發起進攻。先用炮火向我營占領的兩個山頭猛轟，半小時以后，步兵向第五、第七連的陣地沖擊，騎兵從第五連的左側包抄，秦營長指揮兩個連與敵人展開了血戰。我們這個營戰斗了大半天，粒米未進，滴水未喝，憑著對祖國的忠誠與誓死守土的決心，一息尚存，就要頑強地戰斗下去。激戰至薄暮，陣地仍為我營固守。此時，王屋山的西方槍聲大作，敵人認為我援軍到來，隨即后撤。按照敵人的活動規律，夜間很少出擊，我們的任務已經勝利完成，秦營長下達命令，除以一部擔任警戒外，其余集中全力掩埋死難的戰友，然后撤退重傷員，天黑以后，全營撤離陣地。

經過一天的激烈戰斗，共打死打傷敵人七百多人、敵騎一百多匹，我營陣亡連長三人，重傷一人，在十三名排長當中，共傷亡八名，全營士兵包括輕傷不下火線的在內，僅剩一百五十多人，戰斗之慘烈可以想見。根據派出的偵探報告，我們的部隊已向西撤退。我營向西行進十多里，在一個村莊吃飯以后，稍事休息，連夜向西疾進。在村內及沿途遇到不少零星部隊，他們看到我們這一百五六十人的隊伍，好像是有了依靠，有的自愿向我營投效，有的經我們動員編入我營。對于新加入的士兵，我們以誠相待，熱烈歡迎，大家都感到溫暖。兩天以后，我們找到了團部，全團又匯合到一起。我們這個營人員齊備，槍支也補充了不少，又編成了四個步兵連和一個迫擊炮排，我升任第八連連長。

（韓立才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