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雷快艇在南京保衛戰中

謝宴池

電雷學校的魚雷快艇，是一支新組建的防御式海軍部隊。一九三五年初我國從英國、德國進口快艇，于江陰黃山港開河、打山洞、建碼頭、工廠、營房等基地。截至抗戰開始，已擁有快艇十三艘，其中英國制造十艘、德國制造三艘，編組為一個快艇大隊，下分四個中隊，分別命名為文天祥中隊（四艘）、史可法中隊（四艘）、岳飛中隊（三艘），另有顏杲卿中隊（兩艘）尚未加入戰列。此外，在德國訂造的譚倫號母艦（六千噸）尚未回國，在英國訂造的母艦戚繼光號已駛到香港。江陰防務除快艇外，還有靜海、俞大猶、同心、同德等艦艇，以及駐岸高射、探照等部隊配合，基地工程初具規模。

一九三七年春，江陰區江防司令歐陽格組織各快艇艇長乘同心、俞大猶兩艦，從江陰連成洲一直測量到南通狼山，對每一處水深作了詳細測繪，并將日本第三艦隊各艦艦形，繪成圖像，發交各快艇艇長人手一冊，俾資熟記識別。這年夏天，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參謀本部，組織江防視察團乘同心等艦開往福姜沙、瀏海沙一帶視察，各快艇艇長也隨艦參加。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日軍在上海發動戰事。同日國民黨軍事委員會下令在江陰長山江面，自沉商船軍艦十多艘，筑起一道長江封鎖線，同時正式任命劉興為江防軍總司令，統率長江防務，下轄江陰要塞、江陰區江防司令部（即電雷學校所屬艦艇，司令由該校教育長歐陽格兼任），海軍第一艦隊（司令陳季良），海軍第二艦隊（司令曾以鼎），還有鎮江要塞和陸軍、炮兵等部，并指揮固守江陰。因有長江封鎖線，敵軍未敢貿然進犯。

八月十四日，快艇大隊派出史102號、文171號兩快艇，偽裝掩護，由江陰黃泥港出發，經太湖、松江，從黃浦江上游，于八月十六日深夜，史102號艇出其不意地偷襲了敵第三艦隊旗艦出云號，被日本人評價為：“這是中國海軍唯一的一次積極性攻擊。”自上海開戰以來，敵人每日出動飛機轟炸江陰，八月二十三日電雷學校營房校舍被炸，該校學生隊組成高射炮隊，擊落敵機一架。敵人更加瘋狂，九月下旬連日出動飛機百余架次，輪番轟炸我駐守在長江北岸八圩港的海軍艦隊，致我損失重大，寧海、平海艦先后沉沒。駐守在南岸黃山港的電雷學校艦艇，及黃山炮臺，也遭荼毒，損失很大，但官兵士氣依然旺盛。為減少不必要的犧牲，九月底各魚雷快艇分散停泊江陰上下各港汊、文88號艇奉命移泊江北四墩子小港，單獨駐守。同日，同行的史可法中隊34號艇被日機四架追蹤，輪番轟炸，終著火燃燒，毀沉于夏港江面，艇長姜翔翱和全艇官兵無一人生還。這時有一艘敵艦在南通附近騷擾，江陰區江防司令部立即派史181號快艇出擊，阻止了敵艦上駛，但史181號艇也遭到破壞。在淞滬戰事期間，由于江陰海軍方面的配合，敵人在長江水路，一直未曾出動軍艦作戰。十一月初，我軍在上海戰場失利，魚雷快艇文天祥中隊奉命返回黃山港，繼而深夜開赴南京，參加南京保衛戰。

魚雷快艇文天祥中隊，中隊長劉功棣，擁有英制快艇四艘，番號分別為文171號（艇長劉功棣兼）、文42號（艇長先黃云白，后由陳溥星代）、文93號（艇長吳士榮），文88號（艇長即筆者），每艇配有直徑45公分魚雷兩枚（尾槽發射式），深水炸彈兩枚，高射機槍四挺，魚雷已壓氣調試，完全處于發射狀態。文天祥中隊到達南京后停泊于草鞋峽三臺洞附近江邊，用樹枝蘆葦隱蔽偽裝，防止敵奸引示轟炸破壞。我們到達南京后，即向住在下關旅社的蔡浩章老師（他是剛從香港接收了戚繼光母艦，繞道從粵漢路回來，奉命留守南京的）報到。由于十一月初南京城還沒有完全進入戰時緊張狀態，我們在征得蔡老師同意后，離艇上岸。當時國民政府已開始西遷，挹江門城墻及大街小巷都寫有“保衛大南京”的標語，街上行人不多，遇到不少說四川土話的小個子兵，我是四川人，聽到鄉音，格外親切。

十一月底，江陰區江防司令歐陽格、參謀長徐師丹、參謀楊維智及司令部警衛等十余人，從江陰突圍過江，徒步到達南京，司令部設在下關中國銀行內。他們到后，立即架設電臺，與快艇隊及后方學校聯系，參謀楊維智親自送來歐陽格親筆寫的第一號手令，原文是：江陰失守，聞敵艦已突破封鎖線，溯江上駛，逼近首都，茲派文××文××兩艇今晚出發（具體快艇已記不清），游弋至鎮江江面，如遇敵艦，立即攻擊。司令歐陽格×月×日。楊維智是電雷學校第一期同學，他向我們談起過江陰戰役的經過，以及突圍過江后步行到京（南京）的艱辛。這以后他經常到中隊基地來，但絕大部分的作戰命令是通過電臺發出來的，內容一般都是每晚指定兩條快艇出發游弋。有一次電文以非常懇切的語調命令我們“必須擊沉敵艦一兩艘，否則必遭輿論斥責。”十二月初，形勢日漸緊張，每天下午四五點鐘，即可收到命令快艇出發的電報，我們晚出晨歸，整晚游弋在鎮江江面，但始終沒有發現敵艦。

不久，我們已聽到從龍潭方面傳來了隆隆炮聲。有一天楊維智來說，歐陽格去百子亭總部開會后出城，被守城警衛攔住。據說南京衛戍司令唐生智已下令戒嚴，各城門只許進，不許出，大有背水一戰之勢。江防司令部設在城外，經過交涉，自然準許江防司令部的人進出。以后槍炮聲逐漸緊密，附近老百姓說，中華門、光華門都已發生激戰。十二月十二日下午四五點鐘，我們久候電報命令不至，直到晚上十點多鐘，才看到一條帆船向我們駛來，歐陽格、楊維智來到艇上，告訴我們南京已失守，城里很亂，參謀長徐師丹失蹤。楊維智告訴我們，歐陽格在撤離南京前，曾向岳陽后方學校發出電報，談到江陰、南京兩處陷落，有“一寸河山一寸傷心淚”之句。當年岳陽電雷學校的師生，而今還健在大陸、臺灣和國外的，尚能記憶。當晚歐陽格命令我們，四艇排成橫列一字形，以最快速度沖過敵人火力網，駛到大通鐵板洲待命。他說如果四艇縱列魚貫而上，必被敵人發現，各個擊破。要求我們沉著、機智、勇敢，堅決執行橫列隊形，勝利完成突圍任務。布置完畢后，他和楊維智仍乘木船過江去了。

我們按照歐陽格的命令于十三日凌晨一時許駛過南京下關，當時敵人的炮火封鎖了江面，江面一片火海，汽油在水面燃燒，強行渡江的眾多軍民，漂滿江面，敵人的炮口發出紅光綠火，在我們艇隊前后爆炸，在渡江人群中爆炸，其狀慘不忍睹。我們堅持原隊形，快速上駛，勝利完成突圍任務。